玄鸟和萦眇都很惜命,两妖嫌弃地互视一眼,却齐刷刷待在原地没动,目送他们出门。
如今的玉京城乱吗?
乱。
但乱中有序,沿路巡城的士兵皆身后负剑,筋骨矫健,九霄帝为了安抚玉京城内的百姓,将守卫王朝的部分精锐送了出来,哪怕不是高阶修士,但也极大地抚慰了城中百姓听闻幽冥台封印被破后的不安。
“听说温国公的夫人去城外上香被妖杀害,尸骨全化成了一摊血水,妖族如此残暴,简直丧心病狂。”
“谁说不是呢,可怜温国公,不仅中年丧子,还丧妻,如今偌大的温府就剩他孤家寡人一个了。”
“唉,说起来温世子身死也是桩憾事,少年成才,结果中道崩毁。”
“倒是和凡将军家的凡二公子凡引章很像,而且若我没记错,凡家三小姐不是还嫁去了温府?”
书馆门口正唏嘘的几位书生齐齐一愣,随即都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似的冷声抽气,“照你这么说,凡家三小姐当初,竟是风光大嫁给了一只妖!”
“如斯可怜!与妖物婚礼,岂是恶心堪言!”
温昼燃脚步顿住,黑沉沉的瞳孔扫过他们,那几个书生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奇怪地一个推搡一个地看向他。
——不只是他们,只要路上有瞥见温昼燃的,或多或少都会多看他两眼,回头的更是十有**。
少年高挺又健瘦,步伐矫捷,端看身姿是万里挑一的出众,但视线一移到他面上,人们就会僵硬地移开,只因他们发现这少年竟是黑血异瞳,一瞳黑,一瞳血。
其实人族不是没有各种各样的异瞳出生,但大多数天生羸弱、早夭、或是被人抛弃,活不到成年,传闻他们命里带煞,这种煞会波及亲人。
几位书生面面相觑,想说些什么,又因为被不远处少年盯着而说不出来,只感觉他的目光像混进去了火色,待会儿便有什么血淋淋的东西从右眼里熛出来。
阴森可怖。
书生们面色接连变了,随着那少年往前的一挪,更是几乎让他们想立刻大喊将巡城的士兵们喊来。
但随即他们发现,这少年一小步好似并不是他自己动的。
他是被身后某人撞的一个不稳晃了下。
流萤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抱歉,我刚才没留神踩到了石子。”
温昼燃回头看了她一眼,还是一副恶寒到不想同她说话的神情,但一双眼里写满了不信两个大字。
以为他是傻子吗?
“真的。”流萤装没看见他的表情,僵硬地笑了下,“你走得太快了,我追的时候没注意到。”
温昼燃回了她一个不冷不热的微笑,“那你别跟着我啊。”
“......”流萤认真道:“不行。”
温昼燃扭头走的更快了,与那几个书生擦肩而过时,发现他们在愣神看他身后。
不是第一次了,这些人望他与望凡流萤的眼神,完全是天上地下。
温昼燃垂眸,掩住里面汹涌杀意。
流萤跟着他继续在人群里穿梭,可她本身胸骨刚复位,随着汤药入肚时间越长,药效变淡,如今痛感卷土重来,颇有让她倒地不起的趋势。
眼睁睁看着温昼燃背影消失不见,流萤深深喘口气,实在是需要休息一会儿,她用没给老郎中送成的玉簪去旁边店铺换了一件兜头帷帽,一边向外看,一边在店家掌柜递来的纸上思索写字,写完后她将纸张叠起交给掌柜,“请您务必将它送到凡府。”
掌柜捏着玉簪,连连点头。
但流萤出门不过三息,店铺里一阵黑雾弥漫,掌柜口鼻皆被妖气封实,瞪大眼睛看着一个异瞳少年从空中显形,凉薄地瞥过他,将那纸抽了过去,他也没看上面写着什么,那纸便在他手里化为了齑粉。
临走时,温昼燃眼神在桌面玉簪上顿了顿,玉簪随之破碎,掌柜这下是目呲欲裂,又出离愤怒,但还没愤怒一会儿,温昼燃回头将视线定在了他的手上。
毛骨悚然的注视——仿佛要将他的手也像方才那张纸一样碾碎。
...
流萤一个人抵达温府,正发愁该如何进去,刚巧看见桂圆从大门走了出来。
人烟稀少处,流萤喊了她一声。
“世子夫人!”桂圆满眼不可置信,惊喜地靠近,“世子夫人是想明白要回来了吗!”
“不是。”流萤摇摇头,摇到一半不知察觉出什么,忽然往后一看。
这是条空巷,身后分明廖无人迹。
“怎么了?”桂圆见状问道。
“无事,”流萤抛开身上的奇怪感觉,先从头到脚观察了一下桂圆,“回去后,温国公没为难你们吧?”
“没有,国公爷只问过我们便让我们回去了。”桂圆心生感动,世子夫人到如今竟还在担忧他们的安危,她眼眶泛红,“世子夫人,您回来吧,我们都想让你回来。”
回是肯定不能回去的,流萤也只能安慰她道:“等你们世子回来,一切都会好的。”
就这一瞬间,流萤只觉得那股被人窥探注视的背芒感又回来了,少女遮在白纱里的眼瞳颤了颤。
她好像知道是谁了。
完了,她方才是不是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接下来流萤没再多嘴,聊了几句后桂圆说她被是国公爷吩咐出去寄信的,等她寄完信回来,便能将流萤带进去。
温国公不是修士,若想问清儿子的死讯,为发妻报仇,只能传信去往灵山。
流萤方才在店铺里写信,同样也是在给凡流恪报平安,指望他回来发现她不在温府后不要冲动行事,像上世一般。
桂圆走后,流萤没再强撑,靠着砖墙滑落了下去,面对着正对面的青瓦泥土,她双目放空,“也不知温昼燃到哪了,他可千万不要一个人进府去,说不定里面如今到处都是陷阱,说不定还有一堆修士,说不定游无名也在府里埋伏,就等着他什么也不知道跑进去上钩。”
温昼燃:“......”
目光穿不透那层白纱,看不清她说这话时什么表情,温昼燃只能看见她环抱自己的胳膊发着颤。
有那么疼吗?他疑惑。
流萤没等多久,桂圆送完信便回来找她,“世子夫人,您跟着我就好。”
流萤早在听见她的声音时便撑墙站了起来,顺着帷帽飘出来的声音温柔含笑,“你怎还唤我世子夫人?”
“反正我就认您。”桂圆小声嘟囔道,“而且世子当初要娶您,肯定也是喜欢您的。”
流萤沉默,说起来也是恍惚,如今想到温溯夜,竟也忆不起来他的清晰长相了,有些模糊的一张脸,总是由相似处让她跑马灯到了温昼燃身上......
她没说话,桂圆便以为她是默认,继续念叨:“我们世子真的是个特别好的人,温国公带他带得多,他也继承了国公的温和性子,长相就更不用说了,我们世子是玉京城出了名的俊俏......”
夸到俩人成功混进了府里,流萤也没见她歇过一口气,因为还得去给温国公回复,桂圆才不得不停了嘴同她告别。
一路往瑞霭院去,流萤不确定温昼燃是否还跟着。
卫勤氏死后,她本以为温国公可能会为爱妻和儿子通府换白,没成想温府还是先前模样,下人们面上也不见什么异色,和她离开当日没甚区别。
再加上温召发信去灵山,流萤不禁会想,温召如此平静,是否猜到了什么?还是发现了什么?
一路躲躲藏藏到了瑞霭院后院,流萤试探着想翻墙,试探无果,得益于祁云阳上次带她爬洞的经历,她便开始顺着墙边找缺口。
不过缺口没找到,倒是在拐弯处撞上了一堵冰墙,因为撞过,知道这是谁,帷帽掉到地上的流萤默默退了两步。
那人前进两步,将她困到了最逼狭的角落,熟悉地开始冒冷气,“你找死吗?”
她又做错了什么?
“你怎么了?”流萤抬头,差点磕到他,还没看清,被他又压着下颚按了下去,少年的手紧随其后地下滑,指节毫不迟疑地陷进她脖颈软薄的皮肉里,“我现在要让你死。”
他声音半死不活,带点轻轻的哑,听起来比他身上围拢过来的阴森沉寂气息更为惊悚,流萤几乎从没听他这么说过话。
但她好像真的要死了,胸骨疼,呼吸疼,感觉到这点,流萤只是觉得遗憾。
只是还没想清楚遗憾什么,身前人忽然又一把松开了她,像被什么烫到了似的,“你为什么不挣扎?”
“......”流萤这下真的是没有力气再搭理他了,仅剩的力气只够让她体面地撑墙站着,大口喘气。
“温溯夜还活着,是不是?”良久之后,他低哑开口。
“也许吧。”流萤直起身,“我不知道。”
“你怎么了?”她又问了一遍。
因为先前他突然发疯,流萤如今的声音也有些哑,听起来没有先前那么柔润,但语调平和,不像是有生气。
温昼燃想,什么怎么了,他想杀她需要理由吗?她如今这一条命,是欠他的,是他的,他想要便要,想拿便拿,需要什么理由?
心里这么想,但温昼燃看她一副虚弱到快要死的样子,觉得她真的既弱又麻烦,“你要进去?”
“嗯。”流萤愣了下,“我在内室的妆台抽屉里放了一个包裹。”
少年不耐烦道:“说清楚。”
“内室抽屉里,有一个白色锈芙花的包裹,里面存放着我准备的一些银票细软......”话没说完,温昼燃不见了。
少年再次出现,手里攥着一个与他极为不衬的白布包,隔空抛向她,“你可以回去了。”
“你同我一起回去吧。”流萤道。
温昼燃不怒反笑,“你在命令我?”
“我想你同我一起回去,可以吗?”流萤改变了一下说辞,忘了,和他提要求不能这么生硬。
闻言,温昼燃笑容收了起来。
妖(被醋腌了):温溯夜帅是吧[愤怒]温溯夜脾气好是吧[愤怒]温溯夜哪哪都好是吧[愤怒]
萤:你等着[抱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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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 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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