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言是个敬业的执法人员，塞拉斯也正在飞速成长成一个合格的逃犯。

和之前直播时一样，卑鄙的异乡人塞拉斯，对自己在人类世界闯了多大祸一无所知。

凭着方向感和背诵下的地图，他在下水道迅速游动，化身水管工马里奥，探索一个又一个未知的关卡。

他的目的地依然没有变，还是黑市现金交易所。

黑市的地标不会在千叶导航这种正规软件上显示，还好塞拉斯有克教徒韩希的记忆。他知道自己要找一家名为“茶杯”的黑市酒吧，去里面将虚拟数字换成现金。

公路上的排水道，其中走行的，大部分是雨水。赛博世界污染严重，雨水虽然没有明显的异味，其酸碱度和溶解的重金属物质还是让塞拉斯颇为不适。

顺着水流，塞拉斯来到了一个较大的竖井处。按照他脑中的计算，这里距离“茶杯”酒吧，不会超过200米。

一刻也不想在酸性的雨水中多呆，他用触手拽住早已生锈的梯子，一点点将自己拽了上去。

这个竖井是老式的圆形设计，是偏僻贫民区特有的旧时代遗物。井内缺乏维护，破败不堪，却正合塞拉斯心意。

他需要在一个偏僻的地方暂时躲藏。

将井盖掀起一角，却听见轰鸣的摇滚声。塞拉斯连忙缩短顶着井盖的触手，将夹缝缩小到几毫米，透过缝隙搜寻声音的来源。

井盖所处的地方，是废弃广场的一角。广场的另一头，一群安装有各式机械义体的年轻人聚在一起，围绕着生起火的空油桶，在巨型音响播放的摇滚乐中扭动着身子。

五颜六色的头发上下翻飞，严重跑调的跟唱堪称噪音污染。恼人的音乐声中，廉价啤酒的开罐声也接连不断，挥发的酒精混合着呛人的烟气，把周围的一切都弄得乌烟瘴气。

这群年轻人是贫民窟的特产，遵循着朋克摇滚的生活信条。看似放荡不羁，实际上却以大公司漏下来的残羹冷饭过活，学名“赛博朋克”。

他们可以是杀手，是倒爷，是雇佣兵，只要给的钱足够买醉，无论多危险的工作都敢铤而走险。

塞拉斯目前还不理解这些人为何这样过活。他才刚来蓝星不到两个小时，虽然靠读脑强行记住了许多常识，却无法理解人类的许多内生动机。

轰鸣的摇滚乐是完美的掩护。他探出触手，轻柔地将身体从井盖的窄缝中挤出，在不发出引人注目声响的前提下，迅速移动到了广场周边的小巷内。

所有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一个“朋克青年”注意到他。

刚爬出下水道，塞拉斯短暂开启导航重新定位，发现那群年轻人所在的地方，正是茶杯酒吧的后门。

检索教徒韩希的记忆，塞拉斯得知，酒吧内置的现金交易所属于地下黑产，需要熟人介绍才能兑换到货币。

啧，黑灰夹杂的黑市，居然也有准入门槛。

塞拉斯意识到，就算是犯罪活动，也需要最基础的社会关系做支撑。

现下他是一个完完全全的黑户，是没有身份的外来者，纵使有一身本事，一腔热血，没有秩序和规则的保护，也寸步难行。

想要脱困，想要隐蔽，想要挣钱，想要澄清，首先，得要偷到一个身份。

塞拉斯眨巴了一下自己的章鱼眼，一个想法开始成型。

死人的身份，也是身份。

克教徒韩希，在主流社会不被认可，几乎和一个死人差不多。

但他却凭着自己对教团的狂热，在黑色产业中打通了许多关系链条。

他身无分文，可悲可恨，能补偿给受害者塞拉斯的遗产，也就只有他在黑市中的名号和身份了。

有些人，死了比活着有用。

塞拉斯回忆起触手探查过的人类尸体。

再次，开始变形。

他没有选择变身成韩希的脸和身体，而是重点截取了他的虹膜和指纹，将这些特征融合进了旧日支配者克苏鲁的常见形象中。

一开始的直播事故，几乎断绝了他进入合法主流社会的可能。现下，他只能先装神弄鬼，撒一个弥天大谎。

[教徒韩希，被伟大的克苏鲁复活，成为了他忠诚的眷属。]

[他被允许拥有和主人类似的容貌，一言一行都传达着这位旧日支配者的意志。]

[主人交给了他一个至高无上的光荣任务，那就是向世人宣告。]

[伟大的克苏鲁，已自祂的宫殿拉莱耶中苏醒。]

[祂已降临！]

呵……

变形过程中，塞拉斯已经在系统记事板中构筑完整个谎言。

重新回看，这荒谬的言论惹得他自己都忍不住嗤笑。

可克教徒韩希就吃这一套。

塞拉斯渐渐意识到，只要能唬住人，多离谱的玩意儿都有人信。

带着新生的人形身体，他在小巷中缓缓起身，准备去会会那群赛博朋克。

就在他站在巷口即将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小十三的警报响彻了他的大脑，阻止了他进一步犯蠢。

【主人，您没穿衣服】

伟大的克苏鲁在黑市的冒险停止在了第一步。

阴暗无光的小巷内，章鱼头人身的塞拉斯蹲在弃置的沙发上，双手抱膝。

他紧盯着地面，眉头紧锁，如同一尊思想者的雕像，正在尽全身的力量思考。

挂在下巴上的触须如同哲人的胡须，更是为他增添了一种智者的气质，使他的所有思考都显得高深莫测起来。

如何搞到衣服呢？还是说裸身出镜更加震撼？

塞拉斯苦思冥想。

系统小十三：【……】

就在这时，远处的年轻人之中，爆发出了一阵激烈的争吵。

“那个S.B韩希欠你钱，你凭什么找我要啊？啊？”

“罗哥，你别激动，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群街头朋克居然和韩希有交集？

塞拉斯开始集中精力侧耳倾听。

然而，出乎他和小十三的预料的是，这两人一言不合，就直接开干了。

那位被惹恼的“罗哥”似乎装载有重型拳击义肢，只听“嘭”的一拳，另一方就飞了出去，在广场的釉面砖上滑行许久才停下。

好巧不巧，他停下的位置，就正对着塞拉斯身处的小巷。

有时候，摩擦力就是那么奇妙。

挨打的人没有反应过来，塞拉斯也没有反应过来，在这场经典力学造就的巧合之中，二位生物就这样打了个照面。

这位青年胸口挨了一下，断了几根肋骨，疼得眼冒金星。再加上酒精的作用，面对视网膜上传过来的异常信息，他的大脑没能传达出恐惧。

头脑清醒的塞拉斯则不一样，他立刻意识到现在应该做什么。

瞧，送上门的免费衣服。

小十三：【主人，你这是抢劫……算了主人开心就好】

揍人的罗哥还在叫嚣。

“老子下注赌韩希今天死，是老子有远见。赢的这些钱，和他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罗哥的冲突十分吸睛，爱看打架的众人汇聚起来，他们附和着罗哥的喊话，开始嘲笑那位被打飞的始作俑者。

然而，没有一个人能想到，几秒后，众目睽睽下，小巷中伸出数条粗壮柔软的触手，将那位身处视线焦点的街溜子拖进了巷子。

处于各种坐姿中的朋克们被吓得站起了身，其中胆小的还爆发出惊呼。沉浸在音乐中继续蹦迪的年轻人们也被提醒，停下了娱乐性的舞蹈。

刚才还充满人声的广场上，只剩下录音机中的摇滚乐在孤独地疯狂。

是生化人？

是公司开发的新型军用机器人？

细细簌簌的讨论声蔓延开来。人们交流着各种猜测，不约而同地架起了各种武器。

就在他们开始讨论派谁去查看的时候，一个浑厚的声音从小巷内传来，打断了所有人的无端猜测。

“我听说，你们中有人，赌我死了。”

塞拉斯身着抢来的新衣服，顶着一只章鱼头，缓缓踱步走到了众人面前。

被他拖进小巷的人类，衣品不错。身着轻薄的黑色锦纶连帽衫，配收口的耐磨工装裤。

塞拉斯只需要摘掉一些不知所谓的配饰，再给自己的身体多填充上一些肌肉，就能自然而然营造出强大而神秘的氛围。

见到一个怪物走出小巷，几乎所有携带枪支的人，都打开了保险，做好了射击准备。

“你是谁？”

罗哥是这一群人的领头。听到眼前的怪物提及赌局，便知道来者对自己有几分针对。

仗着有火力压制的保障，他先声夺人，大着胆子向怪物提问。

“我是韩希，在你的赌局里死掉的韩希。”

此消息一出，一片哗然。

“卧.草，我猜对了，是克苏鲁附身！”

“一定是教团的实验，他们最爱基因融合了。”

“韩希那个疯子成功了？”

众说纷纭之中，还是罗哥一锤定音。他用中气十足的声音向塞拉斯喊话，从气势上压倒了一切莫须有的猜测。

“你说谎，韩希在直播中就已经死了。”

塞拉斯知道，一味强调自己的立场是没有用的，得拿出实际证据才能服众。

所以，他没有和罗哥对喊，而是迂回起来。

“罗哥，你不信教。”

“但是你知道吗？神迹，是真的。”

说着，当着所有人的面，塞拉斯收回了脸上的触手，开始变形。

方才还褶皱横生的章鱼皮肤，瞬间变成了相对光滑的人皮。皮下，似乎有无数的蛆虫在蠕动，那是用触手精细模拟出的人类表情肌。

塞拉斯精细控制着自身的每一个细胞，像玩弄橡皮泥一样操纵自身的血肉捏脸。

将横瞳变圆，然后雕琢虹膜的起伏。用硬化的触手为骨，在脸上生堆起鼻峰。

最后，再收紧一部分吸盘，整齐排列进嘴里当作牙齿，一张惟妙惟肖的人脸就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段血肉突变过于诡谲，令现场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种血腥的冲击。不适感在众人胃中升腾起来，造成了一种掉SAN的错觉。

“伟大的克苏鲁已经将我选作他的眷属。”

“神迹，已然降临。”

所有人都呆愣在原地，有的人开始颤抖起来，甚至丢掉了自己的枪。

塞拉斯知道，自己的装神弄鬼成功唬到了一些人。

但他绝不大意，沾沾自喜。

只要还有枪口对准自己，就一定有愚勇者开枪射击。

如他所料，领头的罗哥虽然明显已经动摇，却还是打算用真刀真枪试试塞拉斯的底线。

他高喊：“去**的克苏鲁，你**有几个师？”

这句话一下子喊醒了他的追随者。跟随着老大的号角，他们开始向塞拉斯倾泻子弹。

做好准备的塞拉斯也不惧，他早就做好了干掉头领立威的打算。

集中肌肉的力量在脚下，塞拉斯一瞬间冲到罗哥面前，用变回触手的四肢对他进行了缴械，顺便缠住了他的脖颈要害。

整个动作发生在3秒以内。期间，通过加强神经的反应速度，他避开了大多数的子弹。而少数击中他的子弹，也因为痛觉神经通路的阻断，而显得毫无作用。

塞拉斯收紧触手，将罗哥吊了起来。这位刚才还不可一世的头领，现在已经憋红了脸，双脚不停地在空中蹬动挣扎。

他的追随者们见状，也早就吓破了胆。有的僵在原地不敢动弹，有的则直接收起武器撒腿开溜。

眼见罗哥的脸色由红转紫，周围的乌合之众也作鸟兽散，塞拉斯将这位壮汉扔在地上，开始对着他谈起了条件。

“带我去酒吧里面，要一个私人包间。”

罗哥一落地就拼命咳嗽。但他一点也不敢耽误事，对着塞拉斯的要求频频点头。

“我听说你赌赢了一大笔，借我点钱。”

“没问题，咳咳咳……韩希，希哥你都拿去都没事……”

好不容易喘过气来，罗哥沙哑着嗓子，对着之前瞧不起的韩希都叫起了哥。

算他识相，能屈能伸。

“最后，不该说的事情不要乱说。”

“只要你听话，就不会有事。”

不等罗哥完全恢复，塞拉斯一把把他从地上提了起来，拽着他向酒吧内部走去。

小十三：主人，你改名张三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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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赛博街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