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山茶花

“雷那!”

脑袋快要垂到桌子上的男生立刻坐直身子,一脸空白地循声看去。

诺拉在供桌旁瞪着他:“这是你今天在早修时间的第五次瞌睡。”

雷那打完哈欠,老老实实道歉:“抱歉诺拉,但我实在是太困了。”

坐在后面的琼斯揉了揉眉骨,试图赶走铺天盖地的睡意。

都怪那个该死的恶魔,竟然缠了他整整一晚上。

为了摆脱那个不讨喜的家伙,他只能在梦里的森林不要命地逃跑,四处躲躲藏藏。

离成功最近的一次,恶魔脚踝上的铁链缠绕住周边的树木,他已经走到铁链的极限,再不能往前走任何一步。

琼斯这才在他对面停下,喘着气,朝他比了个中指:“不好意思,有件事我得承认……只要是你,我都过敏。”

诺埃尔并不恼地抱着手臂,眼尾上扬:“没关系,我谅解,我帮你。”

“?”

“脱敏。”

恶魔露出一抹坏笑,无视被勒住的脚踝往前。

铁链起先崩得很紧,然后突然地松懈。被禁锢的树木纷纷拔地而起,梦境中的背景开始溶解成漫天的碎片。

那个阴魂不散、穷追不舍,连头发丝都带着狂妄的家伙——此时正踩着身后大片飘向天际的梦境灰烬,一步步向他走来。

琼斯想跑,却忽然发现浑身动弹不得。这种感觉像是被那条已经拔出数棵大树的铁链一起绑在原地。

“你的灵魂很漂亮,像雪一样。”

转眼的功夫,诺埃尔已经走到他跟前,手指在琼斯耳后接住一点发尾,漫不经心地拨弄:“如果你愿意,不如现在就以灵魂向我起誓,我将满足你任何愿望。”

琼斯偏头躲开他的手,警告道:“恕我直言,我讨厌别人觊觎我的东西。”

“啊,那真可惜。”恶魔乐不可支地说:“希望在你的灵魂彻底不属于你之前,你会改变主意。”

眨眼间梦境彻底坍塌,连同恶魔的笑容一同消弭在黑暗中。

回到现在,安静的氛围被旁边突兀响起的一声“噗”笑打破,琼斯被迫从回忆中抽离出来。

原本落在他身上的视线被吸引到旁边的人身上,诺拉敲了敲黑板:“彼得斯,管好你自己!你也就比他少一次而已。”

“诺拉,我要举报。”彼得斯指着旁边道:“为什么不说琼斯呢?明明他刚才也睡着了。”

琼斯凝眸看向彼得斯,后者挑衅地冲他咧嘴笑,露出一颗尖利的犬牙。

真是倒霉到家了,他根本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得罪的这个家伙。

诺拉在三人中来回巡视,皱眉道:“你们三个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正好地窖已经没有多余的莓果了,你们一个都不许少,下午都给我出去摘蓝莓!不摘够半筐不许回来。”

雷那还想做最后的挣扎:“不能等吃完再去吗?在林子里摘蓝莓简直就是酷刑……诺拉,求你了,野生蓝莓丛总是和我玩躲猫猫的游戏。”

诺拉心意已决:“这样你们才能长记性!不许偷懒,听到没有雷那。”

“……好吧。”雷那心虚地回头看了琼斯一眼。

下午,三人背上竹筐,戴上手套,前往最常去的那片长有蓝莓的区域。

住所在身后越来越小,直到诺拉和其他人的声音也变得微不可闻。彼得斯忽然站定,其他两人接着停下。

“比起循规蹈矩地去已经去烂的蓝莓地,摘什么无聊透顶的蓝莓,不如让我们加点乐趣。”彼得斯有些蠢蠢欲动,“你们也听说过那件事吧。那六只恶魔。”

琼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几百年前首席驱魔师曾将六只作恶多端的恶魔封印在这里。因为恶魔实力强大,所以每隔一段时间就需要派专人看守,也就是镇魔人。

诺拉说过,他们六个是被选中的镇魔人,等到十六岁生日,他们就能从预备驱魔师转变成正式的镇魔人,然后接替她留下来看守封印。

雷那弱弱地道:“诺拉可没有让我们做多余的事……”

“闭嘴吧,只会跟在诺拉身后的可怜蛆虫。”

面对彼得斯恶毒的咒骂,雷那忿忿地闭了嘴。

“你想做什么?”琼斯皱眉问。

彼得斯眼中闪过一丝算计,说:“我们就比……在天黑之前找到那些封印地。”

那六个恶魔被分散镇压在树林中的各个地方,通常情况下,和普通的地方并无不同。

想要找到,只能靠特定物品或者指引。但在得到诺拉许可前,他们平时几乎都没有机会去找什么特定物品,更别提封印地了。

彼得斯威胁道:“如果你们不同意加入,我就把你们做过的恶心的事告诉大家。”

琼斯不明所以:“我很好奇,我做过什么恶心的事。”

“听着,琼斯,昨晚我可是一直跟在你后面的,虽然我没看清那个人是谁,但总不会可能是诺拉。”

说到最后一句,他意味不明地对雷那嗤笑,继续道:“你们都不想暗地里那些事被抬到明面上吧。”

琼斯面色阴沉,雷那目光躲闪。

看着这两人沉默的样子,彼得斯得意地宣布道:“时间不早了蠢货们,你们可没有多余的时间浪费。毕竟,如果最后的赢家是我,我还是会将这些事公之于众。”

说完,他愉悦地转身离开。

耳边传来的脚底踩在树叶上的沙沙声渐行渐远,确定彼得斯已经走远后,琼斯调整好竹筐,丝毫不受影响地继续往原来定的路线走去。

那家伙大概是看到了诺埃尔,以为自己夜半出去和同性幽会?

——没想到疯得无可救药的家伙,竟然还有第二个。

不管怎么样,除非彼得斯能将诺埃尔抓到诺拉面前,否则谁能证明所谓的幽会真实存在呢,更别提他和那个恶魔实际上什么都没发生过了。

雷那倒像是被彼得斯的话戳中了心思,面上有些犹豫。

琼斯忽然想起了什么,停下问:“你昨晚离开修习室是什么时候?”

雷那支支吾吾道:“你,你问这个干什么?我早就走了……”

显而易见的撒谎。

昨晚他看到的那个人影,果然是雷那。

不过,雷那为什么那么晚还去树林?

琼斯抬腿准备离开:“没什么。”

见他要走,雷那连忙拉住他的手臂:“琼斯,你要去哪?”

“有话直说。”

两人本来就有隔阂,要不是情况特殊,他们根本不会主动和对方说话。

雷那被甩开手掌也没反应,垂着眼向上瞄他:“你真要加入彼得斯说的那个游戏?”

“你要是不想参加,也可以在他跟诺拉说完之后报复他。比如在他碗里吐口水,或者把死老鼠丢到他床头之类的。”

琼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这是你的拿手好戏,应该就不需要我教你了吧。”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承认过去是我伤害了你,但你也已经揍了我一顿不是吗?”雷那指着自己仍然有些淤青的眼角,神情可怜地嗫嚅:“我们早就已经扯平了的。”

琼斯不吃他这一套,冷笑道:“恕我直言,连彼得斯那个局外人都能看出来的事,说不定在诺拉眼里也早不是什么秘密了。”

“不、不是的!”雷那慌里慌张地辩解:“我只是把她当做姐姐……她总是在我遇到困难的时候出现……”

看,第三个蠢得无可救药家伙。

“那你怕什么呢,这样最好不过。”

“我……!”

两人最终不欢而散。

蓝莓地在山脚下,但必经路会遇到一个分叉口,如果走错就会进入森林深处,运气不好说不定会一直困在里面。

好在,有一棵很大的山茶花树长在必经路路口作为标志,不至于走错。

这个季节的山茶花开得很热烈。一团团花盘枕着叶子,相互拥簇着缀在枝干上。叶子蒙着水雾,早晨山里下过点雨,泥里已经落了好些完整的花盘。

琼斯从树下走过,忽然感觉有什么落在身后。

回头一看,后面却空空如也。

恰好,有朵凋零的山茶花从上面飘飘坠落,沉入他背着的竹筐里。

原来是花。

他这才打消疑虑,继续往前走。

靠近入口的蓝莓丛已经被动物吃得差不多了,只剩下零星几个还顽强地挂在上面。

琼斯只好再深入一段距离,终于看到两棵果实剩下得相对比较完整的,于是边摘边沿途寻找新的蓝莓丛。

太阳即将沉入山坳,竹筐里的蓝莓刚好超过一半,他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

差不多可以回去了。

山上忽然传来一段拉长音节的叫声,归巢栖息的鸟类也跟着叽叽喳喳地叫成一锅乱粥。

眼皮莫名奇妙地猛跳两下,琼斯背上竹筐,从石缝里拔出腿,暗自加快速度。

忽然间,他感觉脖颈有劲风扑来,身体下意识的反应让他立即转身后退。

只见一头灯笼高的猫头鹰扬着锋利的爪子凶猛地扑面而来——

该死……!

琼斯反应不及,直接被惯性掀翻下坡。

他连忙抱住脑袋蜷缩起来,整个人在凹凸不平的坡面加速翻滚,最后重摔在平地。

蓝莓掉了一路,竹筐的背带断了,此时正侧翻在一处石碑前面。

琼斯疼得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来,感觉浑身的血肉似乎都在疯狂撕扯着喊痛。

而那只凭空出现的猫头鹰失去目标后,在空中盘旋不久就离开了。

他检查完身上的伤口,还好坡不算陡,腿脚能勉强走路,杵着树枝回去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事情发生得突然且蹊跷,让他多想。

但愿只是多想。

打量四周,目光落在竹筐旁的石碑上。

那是一块很简陋的石碑,碑面刻着一串扭曲的符号,像是某种古老的符文。

天色越来越晚了,他没有多余的时间研究这些符号的来历,捡起竹筐,五六朵粉白色的山茶花接连着摔出筐底。

应该是路过那棵山茶花树下时接到的。

琼斯没有停留,借着朦胧的天光将蓝莓囫囵捧到筐里,又找了一根结实的树枝作为支撑,一瘸一拐地走回住所。

其他人正在晚修室晚修,雷那和彼得斯又因为比赛都没回,所以他到住所时,周围安静得针落可闻。

放好蓝莓,他先是找出药物给自己的伤口做了简单的处理,这才放心去清洗身体,换上干净的衣物。

诺拉给他们三个都留了晚餐,琼斯吃完食物后躺在床上补午觉。

再次睁开眼时,窗外还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算算时间,应该是凌晨。

此时其他人已经熟睡,听着某个人震天响的鼾声,琼斯丝毫没有入睡的趋势。

余光看到靠近门边的两张单人床已经空了,他才注意到房门没关。

透过那条虚掩着的门缝,黑暗漫无边际。

他想。

有人进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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