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言坐在越澜湾公寓冰冷的阳台地面上,背靠着玻璃门。脚下散落着十多个烟头,像他此刻破碎的心情。他从不抽烟,辛辣的烟雾呛得他眼眶发红,但比起心里的痛,这根本不值一提。
他猛地吸了一口烟,呛得剧烈咳嗽起来。脑海里闪过这大半年来的点点滴滴——她偶尔的失神、深夜的灯光、抗拒看医生、在阳台睡着的脆弱、盛阳闪烁的言辞……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两小时前。
出差提前回来,想给她一个惊喜,家里却空无一人。她的手机关机,工作室没人,所有她能去的地方都找遍了,音讯全无。
就在他心急如焚时,盛阳打来电话:“我也联系不上我姐!她之前发信息说,如果你找她,就让你去老宅她房间……”
顾昭言飙车赶到老宅,冲进她的卧室。书桌上,那摞文件刺眼地摆着。
他颤抖着手拿起最上面的病历。
诊断:重度抑郁倾向;目前为伴有躯体化发作。
患者表现:持续情绪低落、兴趣减退、严重失眠、早醒、食欲显著下降、伴有心悸、胸闷、手部细微震颤、偶发感觉异常……
确诊日期:2020年1月24日。
2020年1月24日……新年?
顾昭言的心猛地一缩,想起那年冬天,远远看见她清瘦得厉害,还以为只是学业繁重……原来那时她已在深渊挣扎。
下面厚厚的一叠,是无数心理咨询记录和药物处方,时间横跨六年。每一张单子都像钝刀在他心上切割。他仿佛看到在无数个他缺席的夜里,她如何独自穿梭医院,吞下苦涩药片。
心疼、愧疚、愤怒、恐惧……种种情绪像海啸将他淹没。为什么盛蓝总是这样...他扶着桌子勉强站稳。
病例旁,安静躺着一个素雅信封,上面是她清秀的字迹:顾昭言 亲启。
他抢一般地将信拿起,紧紧攥住,迅速离开了老宅。
回到空旷的家,顾昭言瘫坐在沙发上,轻轻地撕开信封。
信很长,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着,呼吸缺越来越重。
见字如晤,展信欢颜;
你应该已经出差回来了吧?
顾昭言你知道吗?你很聪明,我也觉得在这么下去,瞒不住你了。
你知道吗?相逢如骤雨初晴,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就喜欢上你了。
我们分开后,那段时间,我状态不是特别好,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折磨我每天除了发呆就是幻想,顾昭言...我不知道怎么活着。
我整宿整宿都在失眠,崩溃的时候哭不出来一滴眼泪,好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吃过东西。我疑神疑鬼,总觉得有人在跟着自己,我不敢把灯关上,不敢把眼睛闭上,经常莫名其妙听到不属于自己的声音,房间里的两盆绿植总是在晚上吵架,我快疯了。
我总要爱些什么,强迫自己喜欢一些无感的事情,告诉自已我热爱它们,我要为了我热爱的东西活着,我又开始快乐起来。遏制不住的狂爱这个世界,我又爱上了好多东西,我在学习,我去尝试极限运动,我很快乐。这段时间我很快乐,跟做梦一样,你知道吗?我总觉得我有两个人格,一个阳光明媚,一个阴暗晦涩。但我的快乐,我所谓的康复,只是镜花水月。它只是无数死循环中的一部分。心脏坐过山车一样忽上忽下,躯体化使我整个人呆滞,后来变得麻木,没有知觉和感受。我就这么病态的凑合着。
谢谢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应该是感谢你能看到这吧我说的有点多了。
我很好的,你也不要因为这样可怜我啦。我不知道正常人是用什么定义的,也不知道这些词都可以用来形容谁,但我觉得我有举动应该不算是正常的,所以那么骄傲那么耀眼得你,我没有配得感。
我说这么多只是想让你夸我一下,我真的没有特别糟糕我只是同其他人不太一样。
所以还是那句,你不要同情我,所有人都可以,你不行!对了,你是不是会什么魔法,要不你怎么一直能吸引别人去靠近,再去探究这片海的深处,是否还有更深的蔚蓝。
曾经我真的想过死亡,但是是因为你,我没有放弃自己,我可能也在慢慢变好吧,所以我又贪婪地妄想活过一年又一年。
如果以后不能和你同行了,我还是希望你保持初心,越来越好。顾昭言,能遇见你,喜欢你,是我此生最幸运的事之一。
我会大方的为自己的心动买单,也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你恨我吧。
你应该恨我的。不要找我,你值得拥有更好的一切,但这一切不能有我。写到这里,我突然有些羡慕这些文字,它们能靠的你这么近,你是否会因为这些文字而感到动容。
勿念。
当读到“你不要同情我,所有人都可以,你不行!”时,顾昭言的心脏像被狠狠捅了一刀。
当看到“不熬找我…你不能有我”和“你恨我吧”时,一直强忍的泪水终于决堤。
这个从来冷静自持的男人,肩膀剧烈颤抖起来,压抑的哽咽声在房间里回荡。
信纸从他颤抖的手中滑落。
他猛地抬头,声音破碎不堪:
“盛蓝……你计划好了一切……你觉得我会因此...会推开你?”
他用手背狠狠抹泪,却越抹越多......
“你那么会算计……那你有没有想过……我是不是也会害怕?!
“我是不是也会害怕你推开我!啊?!”
“你为什么又要丢下我……怎么敢就这么走了……还让我恨你……”
他再也说不下去,将脸深深埋进掌心,滚烫的泪水从指缝中渗出。
顾昭言回过神往卧室内走去,拨通了盛阳的电话,几乎在接通瞬间,嘶哑的声音便冲口而出:“盛阳,我都知道了…她到底在哪?!”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盛阳带着哽咽和如释重负的复杂声音:“你…到底还是知道了。”
“把你知道的,全都告诉我!”顾昭言几乎是低吼着,恐惧和心痛让他无法维持冷静。
“我姐她…”盛阳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痛苦,“她这些年,很多时候就像失去了知觉,活得麻木。姑姑说,她看起来好好的,但内里早就空了。她见不到你…很多时候,只是靠着一点念想撑着。”
盛阳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沉重:“你知道她为什么在那么多可以纾解的方式里,偏偏选择滑雪吗?那么危险的运动,对于一个情绪不稳定的人来说…”
顾昭言的心脏猛地一缩,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年少时在阿尔卑斯山脚下,他们的诺言诺言。是因为他…
“是因为你!”盛阳的声音证实了他的猜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愤,“顾昭言,我姐如果真的…如果真的离开了,我希望你斟酌清楚再决定要不要找她。”
“什么意思?!”
“她已经在鬼门关走过两回了!”盛阳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后怕和愤怒,“她刚开始尝试高级道的时候!一个心理素质不稳的抑郁患者,去挑战那种难度!她根本不是去寻求刺激,她是没想过要活!你知道吗?她摔得很重,差点就没救回来!”
顾昭言感觉呼吸都停滞了,拿着手机的手抖得厉害。
“她病情最严重的时候,姑姑看不下去,联系了国外的专家,建议进行一种…更特殊的干预,甚至包括一定程度的情感隔离和记忆干预,来强行稳定她的情绪。但我姐死活不答应…”盛阳的声音带上了浓重的鼻音,“她说…她说她不想忘记你,她也不想把你从她生命里抹掉…”
“……”顾昭言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像是被滚烫的沙子堵住,心痛到无法呼吸。她宁愿承受着病痛的折磨,在生死边缘徘徊,也不愿忘记他…
“还…还有一次呢?”他几乎是凭着本能,从牙缝里挤出这个问题。
“第二次…”盛阳吸了吸鼻子,声音低了下去,“是她做了一个噩梦。梦里,你对她说,你不再爱她了,你觉得她很恶心,是个累赘…她醒来之后,就彻底崩溃了…那天,她准备了药…是林欣姐,刚好那时打来越洋电话,聊了很久,才无意间打断了她的计划…”
盛阳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更深的心疼:“林欣姐后来跟我们说,她在电话里跟我姐聊起了你,说你那时候创业多么拼,多么耀眼…我姐她…她好像就又找到了一点力气。她开始拼命学习,像个疯子一样把自己埋进书本里。她说…她说自己已经这样了,不能再差劲了,她要加把劲,努力赶上你,哪怕只是为了一个不确定的、可能有你的未来…”
自杀需要勇气,可是活着需要更大的勇气。
“她回国…很大一部分原因,肯定也是因为你吧…”盛阳最后轻声说道,带着无尽的唏嘘。
“砰——”
手机从顾昭言手中滑落,重重地摔在地板上。
他再也支撑不住,高大的身躯沿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落,最终蜷缩在角落,他用手臂紧紧抱住自己。
原来,他所以为的“重逢”,是她用怎样惨烈的代价和孤注一掷的勇气换来的。
原来,在他不知道的岁月里,她因为他,在生死线上挣扎了两次。
原来,她所有的“不正常”,她深夜的独坐,她偶尔的恍惚……背后都藏着如此沉重的痛苦和绝望。
而他,竟然迟钝到现在才发觉!
“啊——”一声压抑到了极致,仿佛野兽哀鸣般的痛哭,终于冲破了喉咙,在空荡的卧室里凄厉地回荡。就那么一瞬间,心一下子就是空了,觉得什么都没有意义了,情绪卡在喉咙里,吐不出去,又咽不下来。
那时他扬言会让盛蓝比谁都幸福,宠她、爱她......现在的他自愧不如。
相爱为什么不能在一块啊。
爱情好矛盾,夹杂着的钝痛让顾昭言觉得异常酸涩。
是自己还不够爱她吗?
两个相爱的人为什么要分开?
她为什么觉得我会因此推开她?
她在哪?我要不要去找她吗......
难道最后我们真的会变成陌生人,然后变成两条毫不相关的平行线...
我们说好了不分开,你又不要我了吗。
有存稿就发了,喜欢的话点的收藏,这篇偏轻快短篇。
准备开一本,也是这本里的人物(BL),后续会q到,感兴趣的话收藏一下。[比心]
还在拟人设,你们喜欢看什么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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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Chapter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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