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Chapter47

顾昭言推开家门时,已是华灯初上。

预想中的冷清并未出现,温暖的灯光流淌出来,伴随着食物诱人的香气。他有些诧异地看着餐桌上摆好的几道菜,虽然卖相算不上顶级,但那盘他点名想吃的肉末茄子赫然在列。

盛蓝正端着两碗米饭从厨房走出来,看到他,脸上露出一个惯常的、温柔的笑容:“回来了?洗手吃饭吧。”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平常,甚至带着点温馨的烟火气。

他不动声色地坐下,目光落在她脸上,仔细描摹。然后,他眉头微蹙:“你眼睛怎么红红的?”

盛蓝盛饭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将饭碗递给他,语气轻松:“哦,可能今天在厨房待久了,油烟熏的,有点累。没事,等下滴点眼药水就好了。”

她回答得太快,太自然,反而透着一丝刻意。顾昭言看着她低垂的眼睫,没有继续追问。这顿饭吃得有些安静,盛蓝的话不多,只是不停地给他夹菜,让他多吃点,自己却吃得很少,眼神时常飘忽,像是沉浸在某种思绪里。

直到夜晚降临,卧室内只余一盏昏黄的床头灯。

盛蓝异常主动。

她凑上来吻他,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急切,手指笨拙却坚定地解着他的睡衣纽扣。她的亲吻不像往常那般带着羞涩,盛蓝怎么了...

顾昭言回应着她,感受着她不同寻常的热情,心底的疑虑却越来越重。她的主动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当他试图掌控节奏时,她却更紧地缠上来,仿佛要将他揉进骨血里。

在情动的最深处,她伏在他耳边,带着细微的哭腔,一遍遍低唤他的名字:“阿言……顾昭言……”

这不像动情时的呢喃......

一切平息后,顾昭言没有像往常一样拥着她入睡。

他撑起身,借着朦胧的灯光,凝视着怀里闭着眼、睫毛却仍在轻颤的她。他伸出手,指腹轻轻抚过她依旧有些红肿的眼皮。

盛蓝身体微微一僵,没有睁眼。

“蓝蓝”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低沉,带着不容回避的认真,“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盛蓝依旧紧闭着眼,嘴唇微微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只是更紧地往他怀里缩了缩,将发烫的脸颊埋进他温热的胸膛,摇了摇头。

她无法开口。

那些她迟来的知晓与心痛,此刻像汹涌的潮水堵在她的喉咙。

她只能用沉默的拥抱和方才过分的主动,来宣泄内心翻江倒海的情绪,来弥补那些她不曾参与、却由他一人背负的漫长时光。

她的不语和近乎依赖的蜷缩,让顾昭言的心软成一滩水,却也更加确定——一定有什么事,发生了。他不再追问,只是收紧了手臂,将她更密实地圈在怀中,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那等你什么时候想说再说,我们睡觉,好不好?”

盛蓝在他怀里动了动,仰起脸。

黑暗中,她的眼睛湿漉漉的,闪着微光,直直地望进他深邃的眼底。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怕惊扰了什么:

“顾昭言……”

她停顿了一下,仿佛需要积蓄勇气。

“这六年……你找过我吗?”

空气仿佛凝固了。

顾昭言静静地看着她,没有立刻回答。

他没有丝毫被戳穿的慌乱,也没有急于辩解。他只是收紧了环住她的手臂,让两人的身体密不可分,然后,用一种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释然的语气,坦诚地回答:

“找过。”

简单的两个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盛蓝努力筑起的堤坝。

他感受到了胸口的湿热,指腹温柔地拭去她的泪痕,声音低沉而肯定:“你都看到了。”

盛蓝哽咽着,用力点头,再也无法维持平静:“我都看到了……礼物……还有那些信……和登机牌……”她泣不成声,“十次……顾昭言……你飞了十次伦敦……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来找我?”

顾昭言将她更深地拥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里带着历经岁月沉淀后的复杂情绪:

“因为不敢,也因为……不能。”

他开始缓缓诉说,那些她从未知晓的过往:

“一开始是赌气。你走得那么决绝,我以为……你是真的不想再要我了,但又是因为我...才走的。很奇怪吧...我”

“后来,气消了,只剩下害怕。我怕看到你身边已经有了别人,怕我的出现对你而言是打扰。你在信里……看起来过得很好,有了新的生活,新的朋友。”

“我告诉自己,如果你真的过得很好,忘了我也没关系。我的出现,或许只会让你为难。”

“飞去伦敦……就像一种瘾。明知道不该靠近,却忍不住想去感受你呼吸过的空气,走你走过的路。好像这样,就能离你近一点。每次下飞机,我都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但……总是会有下一次。”

“那些礼物……我只是想着,万一呢?万一你哪天回来了,这些错过的东西,我还能补给你。房子……是我给自己造的梦,想着你回来,我们还能有一个家。”

他的坦白,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平铺直叙的事实,却比任何情话都更撼动人心。

盛蓝听着,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捧住他的脸,迫使他看着自己:

“和你一样的问题,你有没有想过,我就在国外发展了,不回来了?”

顾昭言想过,怎么可能没想过,又不是六小时...六天...是六年。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和坚定:

“顾昭言,你听好了。”

“我没有不想你,我每一天都在想你!”

“我在伦敦过得一点都不好!没有你的日子,怎么可能会好?”

“我怕……怕你忘了我,怕只有我一个人在原地踏步,我怕输得太难看……”

“我后悔了……顾昭言……对不起……对不起让你一个人……等了那么久……对不起……”

“我真的很爱你!其实我比你想象中的更需要你,更在意你。你总是能照顾到我的情绪,没有因为我的病,推开我。而是一次又一次的选择我,谢谢你靠近我,温暖我,愿意了解我,陪伴我。接住我很多莫名其妙,你在我身边...我很安心,我会慢慢好起来的,我现在已经很少失眠了。我想的是,好庆幸我回来了,不然这么好的一个你,差点就被我弄丢了...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带给我太多的幸福与爱,接下去的时间,我会坚定,义无反顾的好好爱你!”

顾昭言眼眶也终于抑制不住地泛红。

“等待和放手其实都是一样的;你回来,我就抓住机会,把你追回来,你就是我的。没回来...不论如何,你幸福的话,也没关系,不然我们的分开就没意义了。”他深深地望着她,仿佛要将她刻进灵魂深处。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额头相抵,鼻尖轻触,在黑暗中感受着彼此急促的呼吸和仍未平复的心跳。泪水是咸的,吻是苦后回甘的,而紧紧相拥的怀抱,是真实而滚烫的。

顾昭言稍稍退开一点,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光,用指腹一点点,极其珍重地拭去她脸上交错的泪痕。他没有开灯,仿佛黑暗更能让这些尘封的心事安然落地。

他将她重新揽入怀中,让她枕在自己的臂弯里,拉过被子将两人盖得严实。

“所以,”盛蓝的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她用手指无意识地在他胸口画着圈,那里还残留着些许湿意,是她的眼泪,“你第一次偷偷跑去伦敦,是什么时候?”

顾昭言沉默了几秒,仿佛在时光的长河里打捞那段记忆。

“你走后的第一个圣诞节。”他低声说,“江城下了好大的雪,到处都很热闹。我一个人在家里,觉得空得可怕。然后就订了最近的航班飞了过去。”

他顿了顿,嘴角扯起一抹苦涩的弧度:“其实根本不知道你在哪儿,住在哪里。就在你们学校附近,漫无目的地走。街上都是过节的人,成双成对。我那时候就想,我的盛蓝,会不会也正和哪个金发碧眼的同学,在某个派对上笑着……”

盛蓝的心狠狠一揪,仰头看他:“我没有。”

“我知道你现在没有了。”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继续道,“后来,机缘巧合下,联系上了一个在伦敦工作的校友,偶尔……会让他帮忙,拍几张你的照片给我。我知道这很不光彩,甚至有些……变态。但我需要知道你好不好。还有你的成人礼,十八岁...我也飞了一趟,照片应该看到了吧,那张是我拍的,回来后才洗出来了。”

盛蓝想起了那些照片,原来是这样来的,她更紧地抱住他。

“那……最后一次呢?”她轻声问,想知道他所有她不曾参与的痛苦。

顾昭言搂着她的手臂收紧了些。

“你硕士毕业那一年。”

他回答得很快,显然那段记忆尤为清晰,“我看到照片,你和一个很英俊的英国男孩在毕业典礼后拥抱,笑得很开心。也就是那时,他们几个都劝我放下。我那一次在伦敦住了三天,每天就在你公寓对面的咖啡馆里坐着,看着你们一起出门,一起回来……我以为……你真的开始了新的生活。”

盛蓝在记忆中飞快地搜索,终于想起了那个人。

“那是我同系的同学,也是我那时候的课题合作伙伴。他确实对我表示过好感,但我明确拒绝了他。毕业典礼那天,他只是出于礼貌的拥抱。”她急切地解释,然后心疼地抚摸他的脸颊,“你就在对面……看着?你怎么这么傻……”

“是啊,真傻。”他喟叹一声,承认了那时的愚蠢和固执。

“那有没有开心的呢?”盛蓝不想让他沉浸在苦涩里,换了个问题。

这次,顾昭言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些,再开口时,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很微妙的暖意。

“有一次,并不是计划内的行程。工作上遇到了很大的挫折,心情糟透了。鬼使神差又买了机票飞过去。那天下午,在海德公园,我看到你一个人坐在长椅上晒太阳,手里拿着一本书,但好像睡着了。阳光很好,落在你头发上,像镀了一层金边。你就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周围有鸽子,有跑来跑去的小孩,但好像都打扰不到你。”

他顿了顿,“那一刻,我突然就觉得,所有的烦心事都不重要了。只要你还平安喜乐地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我的奔波和挣扎就都有了意义。那天我在那里看了你很久,直到你醒来离开。那一次,我心里是平静的,甚至……有点高兴。”

盛蓝听着,仿佛也能看到那个午后的阳光,和那个在异国他乡,只能远远凝视着她的孤独身影。她无法想象,在她感到孤独和无助的那些时刻,原来有一个人,在用自己的方式,从她身上汲取着力量和慰藉。

他们就这样相拥着,在黑暗里,一点点拼凑着那六年的时光。他诉说他的飞行与守望,她讲述她在伦敦的挣扎与成长,那些曾经让彼此误解的细节,在此刻都化为了心疼对方的证据。

夜色渐深,交谈的声音慢慢低下去,变成了依偎的呼吸声。

那些错失的岁月无法重来,但在此刻的坦诚与拥抱中,它们终于被彻底抚平。

盛蓝在他怀里找到一个最舒服的位置,沉沉睡去之前,最后一个念头是:往后的每一天,她也要超级加倍对顾昭言好,他没有安全感,就让他感受到很多爱,他觉得自己没有被坚定的选择过,那就像他那般,不管多少次,她也会一直坚定的选择顾昭言,用时间、用爱慢慢的疗愈。

顾昭言从此将真正获得内心的安宁,因为他终于被看见了。两个人即使天各一方,原来从未忘记过彼此,这也算是一种坚定的选择吧。

一夜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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