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后，翎栖再也没有看到过郑江，淘洗区也没有他的身影，他想去问问郑江的近况，但对着通讯器上的名字却怎么也点不进去。

楼循依旧早出晚归，对那日的事闭口不谈，似乎忘记了。

仅仅是在两人互相坐在餐桌对面，沉默安静用餐时才昭显出，这件事还没有过去。

翎栖眼神放空，机械地嚼着嘴里的饭菜，看到楼循一如往常安静用食。

暖黄的灯光从他们二人头顶照下，在餐桌上打下两道半身人影，盯着桌上的影子，翎栖抿了抿唇。

“楼循，我……最近很不舒服，有时候我的心脏里好像有一根神经，连接着我的左手臂，一直抽着疼，有时候心里会突然冒出一团火焰，一直烧着烦。”

楼循灰褐色的瞳孔里映出翎栖耷拉着的脑袋，手指蜷了蜷：“这叫伤心和愤怒，你心里的那团火，也叫仇恨。”

翎栖抬头看向楼循，眼中满是茫然：“那我该怎么办？我不想这么痛。”

“你想复仇吗？”

“复仇？我不知道……复仇了我就会变开心吗？”

楼循沉默了一会儿，道：“仇恨就像已经被打碎的花瓶，复仇能让你将这个花瓶粘好，但只能给你带的一时的畅快，裂缝终究在那里，无法复原如初。”

“你的意思是，复仇了也没用吗？”

“不，我的意思是，复仇，把花瓶粘好。斩草除根，让你在乎的人或事不再受到威胁，让未来不再有人能将你的花瓶打破。”

自己在乎的人不多，翎栖细数下来，楼循是一个，郑江也是，还有一个人，是他在疗养院的医生，每次见面，医生总是笑着递给他一颗糖，用温暖的带着消毒水味的手掌摸摸他的头。

他思索着开口：“斩草除根，是把疗养院的人全都杀光吗？我能不能把医生带出来，他也是我在乎的人。”

楼循一顿：“医生？哪个医生？”

“就是我的主治医生，实验区最关心我的人，也是帮我逃出来的人。”

楼循：“……”

楼循张了张嘴，道：“疗养院里没有好人，所有医生都不无辜，你的医生……算了，你以后会知道。”

翎栖被带到了维修店的地下室。

穿过长而昏暗的走道，一间特殊材质构建而成的空旷房间映入眼帘。

楼循伸手在墙壁上按了一道指令，全息投影模拟出几道黑影的模样。

翎栖心脏猛地一跳。

楼循转过头：“这是清洁工的全息投影，我们来模拟一下那天的场景。”

翎栖咽了咽口水，紧张地盯着眼前的黑影。

只见下一秒，黑影朝着翎栖面门闪来，手中是机械手臂转换而成的刀刃，狠狠劈向翎栖。

翎栖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闭眼伸手格挡。

刀刃从翎栖头顶劈下，翎栖的手臂依旧白净，毫无变化。

如果黑影是实体，此时翎栖已经被劈成两半。

翎栖缓慢放下手臂，垂眼：“我不行……”

“再来，想象你生死一线。”

黑影再次袭来，这次翎栖紧张地盯着面前的黑影，在即将劈下的那刻侧身闪避，可是下一秒，虚拟黑影也随之改变方向，刀刃一转，朝翎栖的腰部劈去，翎栖避无可避，这次是被腰斩。

楼循皱了皱眉，停下了模拟：“你从来没有觉醒过寄生的能力，可是那天却突然爆发了，仔细想想，是为什么？”

“是死亡的威胁还是有其他因素？”

翎栖吐出一口气，席地坐下，双手环抱在身前：“我只记得，那天我很害怕，我拼命逃，但是他们紧追不舍。”

木小云手上的温度似乎还残留在翎栖的肩头，一次比一次猛烈的心跳抨击着他，他的鼻尖嗅到了那天浓重的血腥味，血溅在他的脸上，眼前一片赤红。

“现在想来，我本该在小云姐被杀时就已经失控了，可是那天，我还留有一点理智，我只是觉得，不能让小云姐一个人留在原地，于是下意识背着她走。”

后来司九在他面前倒下，死前还死死盯着他，像是飞蛾扑火，让翎栖理智的最后一根弦断裂。

楼循沉默，手指微动，在装置上放了半晌，还是按下。

地板上立时出现了死去的两人。

翎栖搭在手臂上的手掌猛然抓紧，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

“你渴望生，但你更渴望他们，作为你人生中的第一个朋友，活着。”楼循以近乎残忍的语气道：“可是他们全部因你而死，那一瞬间，你想到了什么？”

夜风呼啸，坚硬粗糙的土地上弥漫出暗红的大片血液，黑影冷冷围在他们的面前，不屑发出一声轻哼，仿佛在嘲笑他的无能。

为什么，你们明明可以直接杀了我，却要将我玩弄于股掌间？

为什么，我已经妥协，你们却还要痛下杀手？

“我想你们全都死。”

“我要让你们为死去的人陪葬。”

翎栖喃喃道。

一抹暗红爬上他的眼角，瞳孔深处开始出现一丝血色，仿佛一丝血液滴入了琥珀。

楼循眯起眼，迅速设置黑影开始攻击。

翎栖腰腹一扭，瞬间侧身闪避，下一秒，白细的手臂爆发出惊人的速度与力量，狠狠抓住了黑影的脖子，将他猛地一甩，在虚拟构建的土地上砸出深坑，刹那间尘土飞扬，碎石四溅。

黑影的头以不正常的角度扭着，颈骨全断。

翎栖站在原地，背对着楼循和那群黑影，下一秒，转过头，目光向剩余的黑影投去，闪着不正常的光，仿佛全无神智。

“翎栖！”楼循肃然开口。

可翎栖什么也听不见似的，一步一步朝着黑影走去，手臂隐隐浮现黑褐色的纹路。

“翎栖，保持理智！”楼循厉声道，“记住你的目的，掌控它！”

可翎栖对此充耳不闻，双手皮肤下纹路鼓动，逐渐生长出坚刺，他将双手一甩，直接成型。

楼循见状立刻关掉全息黑影，透过义眼可以看到此时翎栖的寄生状态已经达到90%。

他眉头一皱，瓷白的机械臂闪出莹光，楼循倾身上前试图抓住翎栖的肩头。

就在手臂堪堪碰到翎栖的肩膀时，锋利的长肢接踵而至，擦过他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

楼循只得迅速后退。

黑影消失，失去了攻击目标的翎栖歪了歪脑袋，朝房间里最后一个活物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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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