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晶城是北部的大城，正值休息日，街上人声嘈杂，似乎不久前还举行过什么大型活动，彩旗、纸板和各种垃圾碎屑在零星的行人脚边滚动，靠南边的市区却被清空了一大截，爆炸掀起的黑灰烟尘浮在空气中，令人呼吸不畅。
这种空气质量和路况，戴口罩无疑是个明智的举动。
透过小区之间的尖刺围墙，隐隐能看见那边冒着黑烟，地面的震动没有因为那一声爆炸而结束，站在原地不动，就能察觉到脚下的路面还在隐隐震动。
虽然严冬霖从没说过这是哪，但郑雨通过智脑找到了自己要的信息。黑晶城是帝国北部边境城市，有内外两部分，而他现在身处内城，内外城之间本由环城河分开，后面又建立了城墙，普通日子里，这城墙只有景观作用，还能看到游客打卡。
郑雨披着灰色的兜帽，戴了口罩，混在人群里和普通叛逆期少年没什么两样，如果踩个滑板，还能无缝加入广场上一身潮牌玩儿的普通青少年们。
他把精神力收敛到极致，躲开城内向导自高塔上扫下来的精神力巡查，顺便用精神力隐藏自己，搭上了一辆车。
“我要出城。”
司机被精神力迷惑，丝毫不觉得有哪里不对，一踩油门朝内城墙开去。
到达内城门的过程很顺利，爆炸的声响离郑雨的路线有一段距离，似乎并未影响到这里，拱门洞形状的城门中还有零星路人穿行。
“客人，前方要经过站点扫描才能出去。”
到达内城门后司机说，“现在是戒严期，内外车辆需要持证通行，我今天证还没下，只能走站点扫描——客人？”
郑雨在路口下了车，边走边打量城门，在他的视野里，整个城门口的通行道似乎有一层透明的屏障。
难道又是防护罩？郑雨刚从小白楼的屏蔽罩里出来，这里不会有吧？但那些行人通过那层透明的膜毫无阻碍，应该不是一样的。
但凭直觉，郑雨认为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在心里估算时间，他出小白楼已经有快半小时了，严冬霖很快就会收到消息，郑雨必须赶紧出去。
他观察了一阵，没发现任何异样，便混入外出人群。
“稍等一下。”
正当郑雨刚要随人群穿过那层屏障前，一只白手套突然出现，在准确地在一堆行人里拦住他。
郑雨刹住脚步，诧异抬头，是城门的守卫士兵，穿着黑色的哨兵制服，笑容和煦地对他说：“您是位阁下吧，出城请出示您的通行证和手环，我们这边需要登记。”
“通行证？”郑雨微怔，他没听说出城门还需要通行证啊？
守门的哨兵严肃起来，“这位阁下，没有通行证不能放行，请您回去吧。”
郑雨眼尖，看见守卫已经握上了腰间的通讯器，迅速摆出恍然的表情，“啊，东西都是我家那位帮我拿的，我一个人居然忘了，我回去找找他。”
说完他后退几步，转身的瞬间后背起了一层冷意。
城门口有四位哨兵守卫，城墙上还有更多，强闯城门？城墙太高太大，守卫倒是可以解决，但如果闹出动静他恐怕走不了太远。
这些人是怎么认出他向导身份的？
郑雨捏紧了自己的衣摆，确认自己的打扮并无破绽，他没有穿衣柜里任何一件精致昂贵的纯白衬衫，没带任何电子设备，穿的是随便从某家窗口顺的普通灰色卫衣，一路过来不是没有遇见哨兵，都没被发现，他精神力和信息素都收敛得很好。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有能检测到精神力的仪器。
而且，他还没碰到那层屏障，不知是不是针对向导的。对哨兵用幻术？可是这城门的检测仪器，没那什么手环过不了怎么办。
“有异常吗？”另一个守卫走上前，问道。
“没，应该是跟伴侣走散了。”白手套哨兵说。
他的同事羡慕地往那边望了眼，“能和一位向导阁下做伴侣，居然还能把人看丢，那人也太心大了吧。”
“行了，回岗位上去，听说今天上面有巡查，可别被抓到摸鱼。”
郑雨往回走出一段，那些人并未跟上来。
他盯着不远处的城墙，内城有四道出口，这个不行，他先沿路去下个城门看看，难得有机会能出来，这次能用这种方式跑出来，下次就不一定了，决不能这样放弃
或者找找其它出城的方法，总不能因为一个小小的通行证就卡在这。
脚下又传来震感，给脚背带来一阵麻意，郑雨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朝相反的方向走去，他要沿城墙找一圈看看。
“轰隆！”
第二波爆炸声响起，建筑楼上的巨型章鱼狂暴地乱甩触手，海腥味裹挟着黏稠的液体，触腕爬过的地方不仅留下了圆形的吸盘印，还有锯齿状的尖利咬痕。
它的皮肤在拟态的灰色墙壁和本体颜色之间变化，时而转换成不详的黑色，被它破坏的砖块自高处砸落，底部响起沉闷的哀嚎。
章鱼对扫射而来的子弹和惨叫毫无反应，特质的子弹穿过半实半虚幻的精神体，留下蜂窝状坑洞，顷刻间就被漆黑的精神力填满。
而章鱼并未用于行走的另一部分触手，还不停地在建筑里翻找着什么，触腕吸盘伸出钩爪尖牙，割走更多的生命。
这里是闹市区，他失控的地方太不巧了。
“他彻底狂化了，人被精神体吞噬，现在只凭本能行动，对喊话无反应，还救吗？”俞正锋灵活地避开触手的袭击，大喊。
“三型镇定剂呢？”
“上过，无效！”
严冬霖盯着在爆炸冒出的黑烟里，攀爬建筑废墟如履平地的巨型章鱼，它的瞳孔甚至不是原本的横瞳，而是完全漆黑。
“全体瞄准，开火。”
百年前，星兽入侵的年代，哨向的最高等级还是S级，哨兵与向导的矛盾还未如现在这样激烈，星兽基本消失，和平年代的后期，帝国和联盟之间战火不断，随着百年动荡年代，向导的数量持续下跌，到如今已经是一个岌岌可危的数字。
现存最高等级的向导只有A级。
向导稀缺，加上能缓解哨兵精神污染的药寥寥无几，拥有异能和强大破坏力的哨兵，只能通过互相撕咬来减少躁狂的痛苦，而若彻底狂化，就会被精神体吞噬人型，变成由污染构筑的怪物。
空气中弥漫的尘土混着血腥，和一股经过烧灼的**气味。
“你来这干什么！”
远远听到俞正锋焦急诧异的声音，严冬霖嗅到一丝不属于这里的香味。
“谁让你们出任务开了屏蔽器！”柳乐在警戒线外急得直跺脚，见人终于过来，气得跳起来打俞正锋的头。
“每个打通讯都不接！怕影响你们执行危险任务都不能用精神链接，还要我跑来这里找，很耽搁时间啊！”
“不开精神屏蔽器动静压不住啊。”俞正锋很委屈，但柳乐推开他，小跑着朝严冬霖的方向过去。
“上将！他不见了！”
柳乐边喘气边大喊，“您家里的防护罩破了个洞，小夫人不见了！”
只有城门口有那种透明屏障。
郑雨仔细看过，每隔一段距离，城墙上都有一个装置，但没有那种屏障。
如果翻墙过去是否能行得通？郑雨装作自己是路人，在下面比了一下高度，然后悲哀地发现，他精神触手的强度不够他在一分钟内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周围还有巡逻士兵。
“嘟——”
为首的巡逻兵腰上通讯器响起，“有一位向导阁下失踪，立刻全程戒严。”
街上的气氛不知不觉又多了一丝紧张，众多士兵涌入城内，开始四处搜寻。
郑雨把兜帽盖紧，不得不远离城墙——那里聚集了更多巡逻兵，墙下每隔一段距离站一个人，再待在那绝对会被发现。
但是出不去，能在内城躲多久？
“嘭！”
一块巨大的黑影从天而降，重重砸在郑雨面前，腥臭的血水几乎是擦着他的面颊飞过，纵使他躲得及时，精神力挡下了焦黑的碎肉，和大部分散发海腥味的血，但是那块巨大的、被撕碎烧焦的肢体，还是恶心得郑雨眼角抽了一下。
更可怕的是那块看不出生前是什么东西的肢体，正在逐渐消散成一种郑雨很熟悉的东西，代表精神污染的黑气。
污染蔓延到这种地步，多半是精神体也完全被污染导致的狂化，可以称得上是污染源了，等级低的哨兵捂防护接触很容易被污染。
“这边有异常！”
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急促的“滴滴滴”仪器报警声，郑雨外放的精神力立刻往那边看去。
“我的天。”追兵！
郑雨“看”见有巡查兵往这里来，不由暗骂了一句，他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竟会因为天降尸块被发现。
他匆忙拐进巷子里，还没喘匀气，一双手冷不丁从他背后出现，捂住郑雨的嘴，把他拖进黑暗中。
“嘘，别出声。”那人声音沙哑，是个带着笑意的青年音，“你是从哪里跑出来的？”
郑雨惊出了鸡皮疙瘩，立刻用精神触手试图挣脱，反击却被同样的精神力包裹住——这个人也是向导，而且等级很高。
他诧异莫名，来跟他接触的柳乐也不过B级，这个向导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巷口由远及近传来追兵的喊声，“有人见过他从这里跑了，分开追，务必把人全须全尾找回来！”
“来追你的人真多呀。”
那人在他耳边轻笑，他手臂硬实得不像向导，比郑雨力气大多了。郑雨心口狂跳，不敢在此时发出声音。
纷乱的脚步声如雨点般疯狂砸落，追兵一个个从巷口掠过，好像没看见这里还有人似得，竟没人进来。
巷口被精神力覆盖，那些人被幻象迷惑，没看见这里有路。
郑雨惊魂未定，抬眼去看这个捂他嘴的人，对方的帽檐下，暗红卷曲的头发扎成了马尾，不等他看清对方的脸，那人竖起手指示意他噤声。
“跟我走吧，小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