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雨盯着远处的白色穹顶出神。

这间软禁他的卧室，比白塔的牢房大得多，不出意料，房门从外面上了锁，窗户也一样，但它是明亮通透的玻璃窗，垂着灰蓝色与米白的两层窗帘，能够清晰看到外面的景色。

他小心地拉开一点窗帘，从缝隙中往外看，这个房间在约三层高的小楼房顶层，如果能打开窗户，就算是普通人，撕个床单从窗户下去不是什么难事。

由于屏蔽项圈还戴在他脖子上，郑雨无法释放精神力，只能凭借肉眼观察，判断这间屋子里没有安装监控。

“大概是没有做那事被录下来的癖好。”挺谨慎的，郑雨自嘲地想，那位哨兵军官，既然选用结合的方式得到他，那么某些事大概是逃不掉的。

不过这也给郑雨行了方便，那人不在的时候，他可以不用时刻都伪装成自闭的傻子。

但是小傻子也有一点不好。

除了基本家具，这个房间里就没有其它物件了，空空荡荡，连一张纸一支笔都没有，毕竟一个小傻子是不需要解闷的。

郑雨坐在桌子上，想着该怎么面对严冬霖，怎么引导他打开自己脖子上的项圈，两个月过去，郑雨还是无法适应这个项圈。

到现在为止的人生，总是待在笼子里，他觉醒向导时还是幼年，早早被送进象牙塔般的联盟向导学校，短暂的几年参军后，被帝**抓进了真正的牢笼。

正当郑雨胡思乱想时，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响，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爆炸的余波甚至带动脚下的地面都晃了一瞬。

“发生什么了？”

郑雨转过头，这爆炸声很像火炮，难道这里发生了武装冲突？

这是他被严冬霖关在这里的第三天了，郑雨仍然不知道这里是那座城市，又处于帝国哪个区域，只能凭借窗外的景色，主要是树种，判断这里应该不是帝都，而是较北的区域。

严冬霖看上去是个非常谨慎且寡言的人，到现在为止，郑雨也只知道了他的名字，他不会在郑雨面前多说话，也不让其它人进入这个房间，郑雨只能孤独又焦急地在这里待着。

……

“轰隆！”

第二波爆炸声响起，建筑楼上的巨型章鱼狂暴地乱甩触手，海腥味裹挟着黏稠的液体，触腕爬过的地方留下了圆形的吸盘印，还有尖利锯齿的咬痕。

它的皮肤在拟态的灰色墙壁和本体颜色之间变化，时而转换成不详的黑色，被破坏的砖块砸落，底下响起沉闷的哀嚎，而章鱼对扫射而来的子弹和惨叫毫无反应，特质的子弹在半实半虚幻的精神体上穿过的坑洞，很快会被漆黑的精神力污染，而章鱼并未用于行走的另一部分触手，还不停地在建筑里翻找着什么，割走更多的生命。

这里是闹市区，这个哨兵失控的地方太不巧了。

“他彻底异化了，人被精神体吞噬，现在只凭本能行动，对喊话无反应，还救吗？”俞正锋灵活地避开触手的袭击，大喊。

“三型镇定剂呢？”

“上过，无效！”

严冬霖盯着在爆炸冒出的黑烟里，攀爬建筑废墟如履平地的巨型章鱼，它的瞳孔甚至不是原本的横瞳，而是完全漆黑。

“开火。”

炮火如一颗流星，洞穿了章鱼的大半身体，巨大怪物立即炸成了一团四处飞溅的血肉燃弹。

浓烈的、代表着精神污染的黑气，裹挟在每一片飞出的血肉上，从天际砸落，像是不详的流星。

百年前，星兽入侵的年代，哨向的最高等级还是S级，哨兵与向导的矛盾还未如现在这样激烈，星兽基本消失，和平年代的后期，帝国和联盟之间战火不断，随着百年动荡年代，向导的数量持续下跌，到如今已经是一个岌岌可危的数字。

现存最高等级的向导只有A级。

向导稀缺，加上能缓解哨兵精神污染的药寥寥无几，拥有异能和强大破坏力的哨兵，只能通过互相撕咬来减少躁狂的痛苦。

空气中弥漫的尘土混着血腥，和一股经过烧灼的**气味。

这种味道异常鲜明，郑雨在对方进门的一瞬间就闻到了，严冬霖未着他惯常的黑风衣，像是脱去了外衣、又经过简单的擦洗才来到这里。

郑雨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看着他一步步靠近，哨兵手上一枚银色戒指，在袖口下若隐若现。

“啪嚓。”听到脖子上传来一声微小的声音，比手表指针的齿轮声大不了多少，屏蔽项圈上的禁制忽然打开，郑雨的精神力如无形的海浪蔓延开来，瞬间就充斥了整个房间。

跟被注射药剂后的感觉完全不同，郑雨感觉到自己完全能够操控它们，而不是放任他们飘荡。

打开了，他手上有能打开我项圈的密钥！这个念头在郑雨脑海中飞快闪过，随之涌现的是渴求，把那个密钥夺过来，然后杀了这个哨兵逃走！

干脆先杀了他再找密钥，不，不行，那样太冲动了，很容易暴露……

几个念头闪过，严冬霖已经走到郑雨面前，捧起他的手，“还能听懂指令吗？能否做浅层疏导？”

仅是沐浴在外溢的精神力中，他就已经感到浑身一轻，精神力的波浪一阵一阵冲刷去他周身沾染上的黑气，与向导的肢体接触，让精神力自发流淌进他的精神域，开始消解哨兵精神域内的污浊。

“看来是可以。”严冬霖没有怀疑，在郑雨面前缓缓闭上双眼，像是浅寐。

“这可是个好机会。”郑雨心潮澎湃，他不想引起严冬霖的怀疑，但进入精神域后就不一样了，向导能做的事成倍增多，如果能趁机找到哨兵精神域深处的“井”，摧毁它，郑雨就能杀死这个哨兵，让他脑死亡！

他把这个念头紧紧压住，不敢留出半点端倪，精神力交融是很有可能被对方读取到心念的，他必须小心。

郑雨借精神梳理，继续在精神域内进行深入，忽然觉得有一丝不对劲。

他深入的过程有些太顺利了，但即使如此，他也没有看见这片黑夜中的白桦林的尽头。

“你有一点奇怪。”严冬霖的声音幽幽响起，让郑雨心口一紧。

他发现了什么？

严冬霖已经睁开了眼睛，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在郑雨身上审视，“进入精神域后蔓延的速度很快，考虑到我们已经结合，这应该是正常的，但你的精神触手，消融负面情绪的疏导效果，却并未像在白塔中那样高效而明显。”

“这说明你的潜意识在排斥我。”严冬霖淡淡说道，“这可不寻常，还是说，你其实在伪装，在寻找时机刺杀我？这确实是个绝妙的机会。”

话音未落，他猛然攥紧郑雨的手，猛地把人从椅子上拽下来，狠狠摔在地上。

郑雨反应不及，向导的身体素质与普通人差不了多少，跌在地上，手肘等直接碰撞地面的部分，立刻传来尖锐的痛感。

这都能发现？郑雨痛嘶了一口气，他可以肯定，自己没漏出一点杀意，这个人不会是在诈他吧？

“我不会彻底相信白塔那群人，不过确实有一件事令人困惑，他们说你是双A级向导，但我确实未曾读取到你的异能信息。”一切疑点背后都有隐患，谨慎起见，我需要验证。

郑雨察觉到一丝不妙，没等他爬起来，脖颈处的项圈上闪过一丝银白电流，“啪”一声闪出电火花。

他的思维在那一刻停滞了，四肢不受控制地随着电流抽搐，惨叫压在了嗓子眼，麻木感几乎瞬间传遍肢体。

银蓝的电光在黑暗中炸亮。直到电流消失，郑雨无从分辨自己晕了几秒还是几分钟，从项圈传来的电流烧断了他的意识，让他产生了一段记忆空白。

心脏碰碰乱跳，他颤抖着手臂，想要去抓脖子上的项圈，想把这该死的罪魁祸首从脖子上摘下，但是不断抽搐的手臂远远无法碰到脖子，他仿佛丧失了身体的控制权，当然，还有精神力的。

逸散在外面的精神力，也随着身体遭受伤害加速溃散，剩下的则是被打散，在房间内杂乱漂浮着。

“没有本能反击？”严冬霖略有疑惑，当主人受创，精神力会本能被激活、生效，攻击敌人，辅助系向导也会本能释放精神力。

刚才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难道这个孩子没有异能？三皇子骗了他？不，或许是白塔骗了三皇子也有可能。

但是这仍不能说明向导没有问题。

严冬霖在郑雨面前蹲下，他背光的脸上，只有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异常明亮，“还是不肯承认吗，我也可以不用花时间试探，直接把你送回白塔再洗脑一次，或者挑断手筋脚筋，你就算杀了我也无法离开这里。”

郑雨哆嗦着手臂撑起身体，朝后躲避，他不是没有反击的本能，而是多日的虚弱——白塔注射的药剂、高强度的精神疏导、经常抽血、抽取信息素等等，这些折磨，和恶心厌食的后遗症，让电击的威力在他身上放大了数倍。

轻易击溃了他。

郑雨还在止不住地颤抖，他扯着项圈，生理性的涕泪往下滴，他拖着身体竭力往后退，所有肢体动作，都表明他对面前的人十分厌恶和畏惧。

这倒是之前没有表现出来的，还会产生情绪啊。严冬霖盯着他，露出一抹冷然的笑。

是我刚才的行为瞎倒腾了，或者，你原本就对我很抗拒，现在终于表现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