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害怕我?”
严冬霖看着郑雨往后躲,与他拉开了距离,躲到了床边,直到后背贴上木质床沿,才不得不停下来。
“刚才的电击吓到你了么,看来你也不是那么迟钝,我们结合时,你也没有表现得很抗拒。”
怒火,在恐惧浸泡的心脏之中被点燃,把他人的痛苦轻易宣之于口,用无所谓的语气,攻击曾经的受害者,这个成为他伴侣哨兵的人,比郑雨想象的还要恶劣,按他说的,郑雨就是一件买来用的物品。
如果不合他的意,就要接受塑形。
怎么办?郑雨下意识低下头,不敢让哨兵看见自己眼神里的憎恶,那样激烈的情绪不是他现在扮演的状态能拥有的。
“不过也是,既然浅层的精神疏导效果不好,那么再利用一次结合热也可以。”
事实上,结合热本身就代表着精神力的深层交融,效果不会比深层次的精神疏导差。
余光看见那只手臂朝自己伸过来,郑雨看清那黑色制服袖上四颗闪闪发亮的金属袖扣,强烈的恐慌涌上心头,他不想再经历一次结合热时的噩梦,更不想跟对方进行精神力交融——那意味着记忆与感情的交换,结合纽带的进一步加深,换句话说,每多经历一次结合热,他就会承担更多丢失原本自我的风险。
郑雨顾不得扮演,他打开严冬霖的手,想要爬起来往别处躲。
严冬霖攥住他的手臂,攥得郑雨皮肉生疼,把他往床上拖,在力量层面,哨兵要比向导强过不知几百倍,郑雨又怎么可能拗得过他?
近距离的拉扯中,郑雨顾不得许多,张嘴狠狠咬在哨兵虎口上,他毫无章法,侧脸蹭过严冬霖手指上的银戒指,那冰冷的触感转瞬即逝。
严冬霖脸色微变,猛地把人甩开。
“哐当!”
他一时没控制好力道,向导被他摔了出去,床柜发出一声被撞移位的闷响,郑雨额角擦过床边柜锐利的尖角,刮出了一道鲜明的血痕。
此时,郑雨脖子上的项圈重新收紧,像扎紧气球,一下切断了他精神域与外界的联系,重新把他的精神力封住。
不好,我被封住精神力时间太久,控制力有所下降,没能完成对哨兵的初步控制……
郑雨脸色惨白,自己刚才借着咬严冬霖的契机,把精神力直接输进哨兵体内,就是为了绕过精神屏障、更快取得对哨兵的控制权,但他失败了,失去了最后的翻盘机会。
未曾凝固的鲜血,从郑雨额头淌下,给木然的脸添了一抹惊心动魄的亮色。
他趴倒墙角,失败带来的冲击、疼痛感与残留的愤怒与恐惧,在思维的道路上造成了堵塞,反应也变得滞涩,像老化的皮筋。
郑雨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血管里的血液自心口一寸寸发冷,只有脖颈项圈下的还在灼痛,在拼命跳动。他僵在原地,像被摔坏的木偶。
哨兵站在他面前,月光从他背后倾泻,让郑雨看不清他的表情,也没有力气去看。
就差一点。
不,你还差很多,先不说你只是一个几乎没有攻击能力的治愈系向导,就算你能控制得了这个哨兵,你能制得住他,直到逃出这个或许离联盟上千公里的敌国疆土吗?
就算控制了他,你怎能确定,这项圈里没有炸弹和刀片?你看,电击就是你没有想到的,受了刺激就头脑发热,凭着冲动,没有准备就盲目行动,你也不怕下一刻就身首分离。
你就是羊圈里的羔羊,在跳出篱笆之前,永远不知道外面会有撞死你的公路,还是草丛里咬死你的饿狼。
心底压抑许久的呓语声,被失败这根尖刺戳破,覆盖了他的耳膜,化作刺耳的嗡鸣。
严冬霖在他面前俯下身,扯着郑雨的头发,把人拎起来,再次检查他的眼睛。
跟之前一样,沁着泪的黑眼睛像蒙了一层雾气,眼神黯淡,甚至都没有聚焦在严冬霖的脸上。
“该说你是装的挺像,还是下意识的本能反应?”严冬霖心想。他虎口上没留下半点牙印,向导的力气根本不足以对哨兵产生威胁,除非用精神力,但不知是他心理作用还是别的,严冬霖却感觉虎口处轻微酥麻。
他刚才执行清除任务,接触了一点异化体散发的污染黑气,放在以前,这点污染他还不放在心上。
但享受过郑雨的精神疏导,以及结合热附带的疏理效果,他很想确认,现在已经变成活药剂的郑雨,效果是否跟之前一样好。
他拽起郑雨的衣领,像拖一个破掉的面粉袋,把人拖回床上,俯身吻上郑雨额头流血的伤痕,。
……
“严上将,您现在的情况已经好了很多,这里,精神紊乱指数和污染指数都已经落回红线之下了。”检测室内,柳乐飞快点出仪器上的数据,展示给严冬霖看。
“结合热确实是治疗哨兵精神域伤势、解决精神污染最有效的方法,所有的医院都认同这个观点,事实也是如此,您保持现在的状况,最多可以延长半年不出问题。”
“如果我要继续使用异能呢?”
“那最好再多做几次精神疏导。”柳乐推了推自己的工作眼镜,认真地说,“我说句实话,您刚好转,请惜命。”
严冬霖沉默地用手中钢笔在桌角敲着,他有些顾虑,虽说他与那个向导俘虏之间有极高的匹配度,据白塔的检测结果,足有96%,如果不是这个数字,佐证了他第一次接受郑雨精神疏导时的强烈吸引力,他也不会选择跟他进行结合。
毕竟329药剂是经过多年验证,更保险的方法。
但正如检测报告上显示的,严冬霖的监测仪的红色警报,已经断断续续好几年,他快要异化了。
一旦异化,异能也很难压制得住。
严冬霖能够在前线哨兵中幸存至今,扛过哨兵高发的各种战争后遗症,没有精神域崩塌而死,除了幸运,还得益于他的异能。
他能够将遭受污染的精神力压缩在脑域和精神体内,但承担的代价也是高昂的,最直接的后果是短寿。
哨兵精神域彻底被污染侵蚀、塌陷的瞬间,精神体会狂暴化,理智全无,而严冬霖会变成那种只知道杀戮的怪物,成倍地倾吐精神污染,变成比之前的那只“章鱼”可怕百倍的精神污染源。
总之,一旦达到精神体银狼所能够承载的极限,他的死期也不远了。
严冬霖从柳乐手上接过监测仪,重新接回智脑上。
他仔细看过数据图,问:“除了结合热,还有别的办法能起效吗。”
虽然与联盟的战事已经平息,但除却帝都,帝国各地都爆发过或大或小的民众暴乱,无外乎哨兵失控暴走,毁坏建筑设施造成伤亡,还有普通民众反对觉醒人群占据高位、反对区分内外城的游行。
维护治安占满了战后军团的主要工作内容,严冬霖还有很多需要他出面的公务。他总不能每次都用一种方式,太耗时间了。
柳乐想起严冬霖接回来那个向导,脖子上戴了项圈,知道他问的是项圈封住精神域下的效果,点头说道,“平常的肢体接触也可以,能产生信息素交互,效果差一点,但肯定有的。”
说着,柳乐想起什么,取出两个信息素收集器,分别是制作成项链和臂环外观的,放在桌上,“新的信息素收集器我带来了,需要我来送吗。”
“不用。”严冬霖拿走了臂环收集器,“他的存在先保密,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准接近。”
昨天发现郑雨还对外界有一点反应,严冬霖就起了疑心,白塔没有说过洗脑后的人会是什么状态,但他直觉有哪里不太对劲。
“先从帝都请医师来检查一下再说。”他昨天去执行清扫异化者的任务前,就已经派人去请医师了。
严冬霖拿上那只臂环,出门时顿了下脚步,准备在执行今天的公务前,再去看那个向导俘虏一眼。
虽然他对人始终警惕,但昨晚的结合热中,并没有发生意外,今早的检查也显示,治疗效果依然没有减退。
严冬霖推开房门,灵敏的嗅觉顿时察觉到房内的血腥味。
由于白塔对白色的崇尚,这件房间里的布置基本都是米白,床铺也不例外。
他走进床边,发现郑雨竟然还保持着他早上离开时的原样,蜷缩着睡在床上,床单和枕套脏兮兮、凌乱地皱成一团,上面凝固着星星点点的暗沉血斑。
郑雨额头边的枕巾,沾的那块血色尤其浓郁,深如一汪凝视他的眼睛。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