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灯火阑珊处

陆子珩缓缓从床榻上起身,眉头微蹙,身体仍有些不适。

“那个助我们擒拿山匪的人,可有线索?”

“尚未查到,周将军说我们的人一到,那人便消失了。”景林一边回答,一边为他披上披风,脸上带着一丝心虚。

景林随即跪下,双手抱拳,“景林失职,那些歹人的迷烟太过厉害,我还没来得及吹哨求援,便……便晕了过去,请国公责罚。”

陆子珩轻咳一声,挥了挥手,示意他起身。

“那些山匪诡计多端,怪不得你。”

景林站起,回想起那天的情景,“说来奇怪,那迷烟似乎让人产生了幻觉,我隐约看到一个人,她长得好像……”

景林犹豫了一下,不确定是否该说出口,也不确定自己所见是否真实。

“像什么?”

“像……像沈青鱼。”

陆子珩闻言,无奈一笑,摇头道:“这些歹人为了钱财,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研究的东西确实厉害,难怪我们严密部署,他们还能从我们眼皮底下抓走那么多人。”

景林点头,“可能是我最近总是想起她,想起她与我比武,抢我的酒喝……所以那时神志不清,便看成了她。”

景林接过女婢送来的药,端到陆子珩面前。

“周将军带人找了一夜,谁知国公一个人在林子里走了那么远,还赶上了初雪。太医说,幸好国公及时服下了药丸,否则这次又要烧上几天。”

陆子珩正准备接过药的手悬在半空,抬头一脸震惊,“你说什么?我服了药丸?”

“是啊,若不是您服下了药丸,至少后日才能醒来。”

陆子珩把玩着随身携带的药瓶,心中疑惑:不是身边的人喂他服了药丸,加上景林所说的幻象……

陆子珩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对了,昨日我们在营寨抓捕的几个山匪现在在哪?”

景林回答:“现在在狱中,其中一个是他们的头领,叫闫三狗。国公应该不想亲自审问,待会大理寺会派人将犯人押走。”

陆子珩沉思片刻,“谁说我不想审?我这就过去。”

陆子珩来到牢房,这里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腐臭的气息。他用手帕捂住口鼻,走到闫三狗面前坐下。

闫三狗满脸伤痕,头发凌乱,双手被铁链锁住,看到陆子珩,依旧一脸不服。

“把你诱拐这些妇女的渠道,还有最终卖到哪里,都给我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

闫三狗嘲讽道:“哼!像你这种朝廷杂碎,还想审老子?”

陆子珩闻言,笑得停不下来,“哈哈哈,我是朝廷杂碎?还是第一次见到把诱拐孱弱妇女换取钱财这行当干得如此理直气壮的。”

陆子珩收起笑容,冷冷地看着他,“给我打。”

狱卒操起鞭子,在水中浸湿,随即鞭子如雨点般落在闫三狗身上。不一会儿,闫三狗身上已是血肉模糊,嘴角溢出血迹,气喘吁吁。

陆子珩抬手示意狱卒停下,“说吧,这丧尽天良的买卖,光凭你们这些乡野土匪,不可能干得如此顺利,背后是谁在帮你?”

闫三狗喘着粗气,身边的狱卒见他不说话,便继续用刑。

“我说!我说!”

“我们在京城有个接头人,我们都叫他徐先生。每次他给我们一个货单,我们按照他给的货单和约定时间去指定的地点交货。”

陆子珩追问:“徐先生,他是什么背景?多说点,兴许能让你好过一些。”

“不清楚,只知道他每次交易都带着面具,我们没看过他的脸。”

“那你可知道这些女子都被送去了哪里?”陆子珩继续问道。

闫三狗受了刑罚,说话变得有气无力,身边的狱卒拿起刑具吓唬他,他便勉强打起精神。

“有卖到青楼的,也有卖给一些人做填房的,我就知道这么多,具体怎么卖都是那个徐先生去安排,我们只管劫人。”

陆子珩走到他身边,从袖子里拿出一副画像,递到闫三狗面前,“你可认识她?”

闫三狗瞬间瞪大双眼,脸色微变……

陆子珩从牢房回来,快步进了国公府,叫来景林吩咐道:“你去查京城的青楼,有哪些女子是最近一段时间去的那里,谁家最近多了妾室,还有,把近期所有女眷失踪的名册给我一份。”

“属下这就去办!”景林刚要走,又被陆子珩叫住了。

他略一迟疑,继续说道:“去那些绑匪的寨子附近查,找到沈青鱼!”

“啊?”景林还没反应过来,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陆子珩接着说:“你看到的不是幻象,沈青鱼可能还活着。”

景林终于回过神,惊喜地连连点头,“不是幻觉?青鱼还活着?那个蒙面女子真的是沈青鱼?太好了!”

“此事要保密,不要让太多人知道。”陆子珩小心叮嘱道。

景林走后,陆子珩看着手里的药瓶,既欣喜又有些心思凌乱。

回想那日的情形,虽在洞里昏迷了许久,但清晰地记得自己牵着马不小心踏空,掉进那个洞穴里,还没来得及吃药就晕倒了。

也就是说,那时有人喂他吃下丸药,而知道他这种习惯的,除了他身边的人和常年给他看诊的太医,几乎没人知道他随身带药丸的习惯。

倘若找到了她,他要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她?她还会想要回到他身边吗?

清晨的阳光洒在田园每一寸土地上,那日的初雪逐渐融化,空气里是冰霜混杂着炊烟的味道。

大嫂带着几个村里的妇人,兴致勃勃地跑来找沈青鱼,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拉着她出了房门。

大嫂精气十足,边走边说着:“老二媳妇,正好最近临近元日,城里有好多商贩开始卖香囊,咱们村里的妇人,可以一起做香囊拿出去卖,正好你不是想要赚钱么?”

什么?刺绣?沈青鱼哪会这个,急忙甩开她的手,停下脚步。

“我……我的手还没好,不方便拿针线,就……还是会有点疼。”她揉了揉受过伤的手腕。

大嫂道:“你收庄稼的时候那个麻利劲,怎么不见你手疼?”

旁边的夫人开口道:“你一向针线做得最好,我们都想跟你讨教一番,就别推脱了!”

沈青鱼被拽到大嫂房里,妇人们把针线放在她面前,看到这,她脑子里就如这参差细碎的针线布料般一团乱麻,她有些紧张,这比她第一次杀人还要紧张。

旁边的妇人一边嬉笑一边开始了刺绣,沈青鱼拿起针线,学着她们的样子。

本想绣一只莲花,但出来的针脚歪歪扭扭,一起的妇人看到,一脸尴尬,大嫂打着圆场,“看来这手上的伤还是没好啊,要不你歇会?”

沈青鱼点头,望着其中一位夫人手里绣的莲花图样的香囊,一瞬间想起了姐姐。

“呃,这个香囊可以卖给我吗?”她对那个妇人试探地问道。

大嫂一愣,那个妇人一脸不可思议,“青漪的针线做得那么好,怎么还能看上我的?”

沈青鱼摸了摸身上,好像也没有带钱出来。“算了,我开玩笑的,不要了,我去休息一会。”

今天的她好似回到了刚刚习武的那些年,起初因为资质平平,经常被师傅骂,如今,又败在了刺绣上。

毕竟姐姐擅长刺绣,自己一点不会,怕是会被家人怀疑。

她顿时坚定信念,回到自己房间,掏出针线,开始练习起来,但依旧是歪歪扭扭,难看至极,瞬间让她没了耐心,便一挥手将手中的绣花针钉到了对面的木桩子上。

这时,院子里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不好了!嫂子,文武大哥出事了!”

大嫂闻声冲了出去,廊下灯笼映出骇人光景,大哥的半个身子都倚在伙计肩头,粗布衣服上是斑驳血渍,右臂软绵绵垂着似断藕,后头那辆榆木马车轱辘歪斜,车辕上还挂着半截染血的麻绳。

"夫君!"大嫂喉间迸出哭腔,指甲掐进掌心才没瘫软在地,两个伙计脸上挂着乌青,搀着人往屋里挪。

婆婆冲进来,见儿子这般模样,枯槁的手直拍桌案:"哪个黑心肝的畜生,把我的儿子打成这般!"

沈青鱼提着裙裾奔至前厅时,正撞见云珠绞着帕子给大哥擦脸,对同行的伙计问道:“怎么回事?谁干的?”

"是珍味楼..."满脸淤青的伙计喉咙里扯着破风箱似的喘息,"是京城珍味楼的吴掌柜,我们接了他家的货单,收货人验货说那蔬菜不新鲜,拒绝签收,可那吴掌柜偏说是我们调了包,可我们也只是送货的,一天好几单,哪有闲工夫干这些,大哥找他们理论,可他们不讲道理,还让店里的伙计,把大哥打成了这样,同行的一个伙计也被打成了重伤。”

雪芝提着乌木药箱疾步而来:"我听邻居说大哥出事了,我特意过来看看!"

沈青鱼望着大哥昏迷中,问伙计道:“那有没有报官,官府怎么说?”

“报了,没用的,那个吴掌柜跟官府就是沆瀣一气,官府都不敢把他怎么样。”

岂有此理,光天化日居然敢如此嚣张跋扈,沈青鱼捏紧拳头。

两个伙计一筹莫展,“我们还压着单子没有送,这样一来人手不够了,明天送不了,保不齐要赔钱了。”

沈青鱼想了想,毕竟是自己的家人,不能平白被污蔑欺负,这个公道还是要讨回来的。

她对两个伙计说:“明天我跟你们去送货。”

“你?使不得,我们这一单要来来回回的搬运,多大的货物都有,你一女子吃不消的,不行不行!”

“我既然说了,你们就相信我,明日我同你们一起出发。”

次日,天光未明,晨雾如纱,沈青鱼已悄然登上马车,携两名伙计踏上了前往京城的路途。

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似曾相识的沉闷的声响,惊动了檐下栖息的寒鸦,它们扑棱着翅膀,在朦胧的晨雾中四散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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