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京城,与乡野的静谧迥异,仿佛一幅繁华的画卷。街道两侧,商铺鳞次栉比,招牌高悬,各色商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琳琅满目的商品陈列其间,珠光宝气,锦绣斑斓,令人目不暇接。行人们身着华服,珠冠闪耀,步履间透着从容与贵气,仿佛每一步都踏在繁华的节拍上,将京城的富丽与喧嚣演绎得淋漓尽致。
沈青鱼近隐居乡野,好似习惯了田园的宁静,重返这就别不久的京城,却恍如隔世,仿佛从一个静谧的梦境,骤然跌入另一个喧嚣的世界,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恍惚与疏离,仿佛时光在此刻错位,隔开了过去与现在。
“到了,就是这家。”伙计将车停在一间酒庄的库房门口。
库房的伙计正准备打开大门,一瞬间酒香扑鼻,伴随着冬日的丝丝凉意,沈青鱼顿时感到神清气爽。她刚刚沉浸在这香气中,眨眼的功夫,库门打开,映入眼帘的是堆积如山的酒坛。
“就这些,未时之前送到永乐街的姜掌柜那儿。”库房掌柜交代完,沈青鱼目瞪口呆。
两位伙计面露难色,“未时?这些至少要来回搬运四五趟吧,而且我们今天人手不够,恐怕……要迟一点。”
“这我管不了,昨天你们接了我的订单,咱们都事先说好的,订金我也付给你们了,至于怎么送是你们的事。”掌柜说完便离开了,留下一个人看守在原地。
沈青鱼本以为大哥只是送些小商品,没想到竟接了这么大的生意,心中不禁感叹大哥的辛苦。
“开始搬吧。”
等车装满后,库房里仍有许多酒坛,只能先送一趟再回来继续搬运剩下的。
“不如我们再租一辆货车?”沈青鱼提议道。
伙计停下手里的活,摇头道:“租一辆车的费用都快赶上我们这单子的一半了,不划算的。”
一个伙计先驾着马车赶往送货地点。
沈青鱼想了想,京城的物价确实高,这个想法便作罢了。
即便沈青鱼力气不小,但搬到后面,也已累得满身大汗。
“青漪,我们来,你歇着吧!”两个伙计汗流浃背,沈青鱼却坚持与他们一起搬运。
就这样,三人将库房的酒一坛坛搬上马车,再一车车送走,来回好几趟,终于赶在未时将这笔单子完成了。
沈青鱼邀请两个伙计去附近的馆子吃碗面,想到大哥的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
她对两个伙计说道:“家人叮嘱让我带些东西回去,我与二位兄长两个时辰后在此处汇合。”说完,沈青鱼便去了珍味楼。
毕竟此时在京城,为了以防万一遇见熟人,她顺路买了一顶帷帽。
沈青鱼过去在京城吃过很多家馆子,珍味楼只是听说过,从未去过。听说里面的环境十分高雅,餐食价格昂贵,普通老百姓很少去,多是达官显贵喜欢在此聚会宴请。
她也是头一次进来,门庭的布景非常讲究,看来这吴掌柜对风水极其在意。酒楼里的布置金光灿灿,十分奢华,中间的高台上是几个舞者,轻纱曼舞,身姿柔美,相得益彰。一层都是散客,一眼望去宾朋满座。
店里的小二迎了过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她穿着朴素,帷帽下隐约还能看到脸上的灰尘,便收起了原本热情的态度,将握在身前的双手背到身后,一脸不屑地问道:“小娘子是来吃饭?”
沈青鱼剜了他一眼,冷笑一声,“怎么?不来吃饭,难道来看你们表演变脸?”
小二噗嗤一笑,“吃饭啊?上好的酒菜我们倒是有的是,不过小娘子有钱吗?”
小二歪着头,看了一眼沈青鱼腰间的镰刀,嘲笑道,“来酒楼吃饭还挂着镰刀的客人,我们也真是头一回见,不会是付不起酒钱想帮我们后院割草吧?”
旁边桌的几个客人听到,跟着一同笑起来。
沈青鱼抽出腰间的镰刀,用指尖摸了摸刀锋,一步步靠近小二,“我这把镰刀不但会割草,还能割了你的舌头,你想试试?”
小二被这一番话吓得连连后退,冲着她吼道:“你这女人是来闹事的吧,快来人!把她赶出去!”
这时三五个壮汉冲了出来,店里的宾客见状议论纷纷。
沈青鱼确实是来闹事的,但也不想闹得太过张扬。
于是她收起镰刀,原本一副英气十足的架势,瞬间变得柔弱起来,委屈道:“这是干什么啊?这么多大男人要欺负我一个弱女子吗?就因为我穿的不够华丽,就不配来你们店里吃饭吗?”
说完还假装擦拭着眼泪,继续说道:“还不是因为家里唯一挣钱的阿兄,被你们掌柜……”
沈青鱼本想装一下柔弱,当着众人的面为家里的大哥讨公道,并试图喊来他们掌柜。
但她的话还没说完,却被一个男子的声音打断了。
“做生意讲究进门就是客,若是以貌取人,把客分成三六九等,那未免太过势利眼了。”
沈青鱼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隔着帷帽上的轻纱,一个身姿挺拔的男子朝这边缓缓走来,男子身着银色常服,外面套着墨竹花纹的比甲,深灰色的玉镶金带銙。
他站得笔直,双手放在身前,接着说道:“来你们这吃顿饭而已,还必须精心装扮才能进门,否则就要被赶出不成?”
小二见了他,瞬间笑容谄媚,急忙小步凑过去,躬着身子行了个礼,“打扰小侯爷用餐了,您说的对!您说的对!”
沈青鱼轻轻将面纱拨开一道缝隙,想看清眼前是何人。这男子容貌精致,皮肤白皙,脸上带着笑意,目光深邃且柔和,头上带着缠丝金冠,整个人散发着一种从容不迫的气度。
沈青鱼放下面纱,深吸口气,撇了撇嘴,心想这半路居然杀出个英雄救美的公子哥儿,自己需要吗?不需要啊!他哪来的自信?
男子瞥了那小二一眼,仰起头道:“这位娘子是我的座上宾,你们要把我和我的朋友一起赶出去吗?”
“不敢不敢!娘子里边请!”小二弯着腰,对着沈青鱼摊开一只手,语气里都是讨好。
“走吧!青漪姐姐。”那男子对着她叫着姐姐的名字。
原来如此,这小侯爷是姐姐的朋友,沈青鱼被动地跟着他坐了下来。
男子给她倒了杯茶,问道:“青漪姐姐今日怎么来京城了?”
沈青鱼道,“因为我大哥他受伤了,不方便来送货,于是我便来了。”
就在此时,她看见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小跑着进了门,那人身着华贵,与在座的宾客并无不同,刚刚门口的那些小二见到他急忙毕恭毕敬,嘴里叫着吴掌柜。
但他并没理会,看起来有些焦急,一路小跑上了二层阁楼,路上遇见熟人只是敷衍地笑着点点头,便进了二楼拐角处。
“确实如此,姐姐夫君平时都在书院,现在家里这些劳务都要姐姐来操持。”小侯爷继续说道。
此刻沈青鱼的心思都在刚刚看到的吴掌柜身上,并没听清他说什么。
“今日正巧在此处遇见,姐姐平时送货都优先照顾我们姜家,这顿就让弟弟来请客吧。”说完抬起手,准备喊小二过来。
沈青鱼回过神,“哦,不用麻烦了,我吃过了,今日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说完她便站起身,准备离开。
“啊?姐姐不是来吃饭的?”小侯爷抬起头,好奇地望着她。
“不吃了,后会有期!”说完沈青鱼喝完桌上的茶水,眼睛盯着二楼的方向,便朝着门口走去。
小侯爷望着她的背影一脸疑惑。
二楼是会客雅间,想到今天自己的装扮,直接跟去二楼必然惹人怀疑,于是她来到珍味楼的后巷,从窗户翻到了二楼。
刚刚那个拐角处有很多房间,她并不清楚吴掌柜进了哪一间,只能一间间寻找。前面几间房都是包房,到了拐角处最后一个房间门口,里面听起来十分安静。
她尝试推了下门,见门没锁,就试探着走了进去,见里面空无一人,此处像是吴掌柜平时记账的书房。
在房间古董柜那边,她看到了一道缝隙,透着红色的烛光,好似有一道暗门。
沈青鱼贴着墙面,轻手轻脚地走近,透过那道狭窄的缝隙,沈青鱼的目光骤然凝滞,瞳孔微微放大。眼前的景象令她心头一紧——那是一间隐秘的密室,昏暗的光线下,几尊形态怪异的雕像矗立在供台上,面目狰狞,似笑非笑,仿佛带着某种不可言说的邪气。
吴掌柜正跪伏在雕像前,双手交叉于胸前,做出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诡异手势,神情肃穆而虔诚。
紧接着,吴掌柜从袖中取出一只精致的瓷瓶,瓶身泛着幽冷的光泽。他小心翼翼地将瓶中的液体倾倒在雕像的头顶,口中低声呢喃着晦涩难懂的咒语,随后再次俯身跪拜,动作一丝不苟,仿佛在进行某种神秘的仪式。
沈青鱼心头一紧,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多年前师父曾提及过,西方有一种邪术,施术者会根据不同的诉求,提炼出千奇百怪的配方,用以供奉邪神。那些配方中,甚至可能掺杂着人的血肉。当时她年纪尚小,听闻此事只觉得毛骨悚然,如今亲眼目睹这相似的场景,胃里不禁翻涌起一阵恶心。若吴掌柜当真在供奉邪神,那他手中的配方,究竟从何而来?
正思忖间,吴掌柜缓缓起身,沈青鱼不敢多留,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退离了房间,生怕惊动了这诡异仪式中的任何一环。
吴掌柜回到酒楼大厅,一个人给他送了张字条,他看了一眼,狐疑地走了出去,走到一个小巷里,突然眼前一黑,头顶套上一只麻袋,双手被掰到身后,用绳子捆得死死的,一双有力的手把他狠狠地扔在地上。
“救命啊!你是谁啊?光天化日,小心我报官!”话音未落,拳脚已如雨点般落下,毫不留情地砸在他的身上。
起初,他还能发出几声微弱的呼救,声音却渐渐被疼痛淹没,最终化作喉咙深处几不可闻的呻吟,他的身体在重击下逐渐瘫软,挣扎的力气如同被抽离一般,最终只剩下沉重的喘息在空气中回荡。
沈青鱼气喘吁吁地停下拳头,这一顿是为大哥出气。打完后,她走出巷子,与两位伙计汇合。刚坐上马车准备回家,便听到街上路人的议论声。
“听说了吗?珍味楼的吴掌柜刚刚在巷子里被人套着麻袋狠狠揍了一顿,现在正闹到官府呢!”
“活该!那奸商吴掌柜横行霸道,早该有人教训他了!”
“是啊,想打他的人多了去了,官府想查也未必查得出来!”
一位伙计兴奋地转过头:“你们听到了吗?吴掌柜被打了!不知道是哪位英雄干的,真是替我们出了口恶气!”
沈青鱼听着这些议论,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回到家,两位伙计将吴掌柜被打的消息告诉了家人。
“真的?老天有眼!我也想揍他一顿,那个挨千刀的!”大嫂愤愤地骂道,转头心疼地看着躺在床上伤痕累累的大哥。
“看把我夫君打成这样,全身都是伤。”大嫂声音哽咽。
婆婆叹了口气:“吴掌柜作恶多端,得罪了不少人,咱们还没动手,就有人替我们出了这口气。”
只有云珠一直沉默不语,沈青鱼注意到她的目光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两人四目相对,云珠略显尴尬,下意识地躲闪,但沈青鱼却一直盯着她。云珠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随即低下头。
沈青鱼疲惫地回到厢房,发现崔文怀今日在家。
“你怎么回来了?”沈青鱼问道。
“听说大哥出事了,我就赶回来了,娘子今日替大哥去京城送货,累坏了吧?”他说着,凑过来准备为她按摩肩膀,试图拉近彼此的距离。
“今日格外想念你,”他贴近她的耳边说道,眼中中带着一丝期待与深情,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包裹其中。
沈青鱼心中却生出一丝抗拒,思绪飞快转动,思索着如何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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