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中围

“进化,生物及非生物随时间,经世代积累由简单到复杂,从低级到高级过程的总结与定义。”

“但这是灾难降临之前的定义。自天空撕裂,地上生灵无论身处哪个地方都举首可见时进化一词就有了新的定义,即:隐性或显性,已定型存在剧烈的再次发育。”

“那是个极其混乱的时代。生物打破了数百年以遗传与变异为基础搭建总结出的规律,成年的个体再次发育,却不是某个组织与器官的增生,紧凑的器脏间挤入新生的结构,双腿黏连化作鱼尾,胎盘发出婴儿的哭闹……物理学被撼动了根基,大量未知影响因素打破了昔日稳定的水面,那是无法纳入现有体系的“异类”,参数改变,昔日的实验再难复现,预言、念动力,这些涌现的新东西使“定域性”和“实在性”也在同一时间摇摇欲坠……”

“工厂停摆,机械故障,信号就此被斩断。人类退回纸笔传递信息的时代,犹如通天塔的坍塌再次复现,人类就此被打散,分布天涯海角,难以得知远处的消息。”

“如果仅是如此,紧接那个产能过剩的时代,即便工厂停摆人们也能熬过最初、最迷茫、规则也最为混乱动荡的前期,然后用新出现的新型事物衔接发展,甚至更进一步。”

“但可惜的是,世界向来公平,灾难与希望同时眷顾着人类与动植物,生物与非生物。”

“飞鸟坠亡,鱼群搁浅,尸横遍野中植物半枯半荣。与此同时也有巨木拔地而起,藤蔓缠绕高楼,动物的爪牙闪烁着比拟金属的寒光,羽毛落下消融血肉只留满城枯骨。”

“自此作为基地前身的榕安区失去了核心,下属幸存的村镇就近抱团取暖,经过漫长的短短百年,不断合并重组,最终成为三座相隔数百公里的基地。但除此之外,越发复杂的环境阻挡了远行的脚步,历史上派出的探索队从未有人回归,我们至今仍不清楚除我们之外是否还有其他的聚集地幸存。”

一间简陋的房间,木质的墙壁立起来插进泥里,相互镶嵌组成一个密闭的箱庭,只有几个换气孔代替了设计之初就没有规划的窗户。

屋子里很暗淡,每个人的桌子上都有一个发光的石头,照亮了桌子上的石板,也立起一个个奇形怪状的影子。

不只是这间屋子如此,外面同样昏暗,无数高大的树木遮蔽了阳光,近乎永夜的环境里那些发光的果实与飞虫取代了星星,提供的微弱光线几乎落不到地上。

坐在教室里,林看着身前的倾斜的石板,桌子的凹槽卡住石板下缘,能量石的作用下随上方枯燥的讲解不断浮现字迹,但一点没有映入林的眼睛里,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绿色的眼眸微微涣散,显然是在走神。

如他一般神游天外的学生还有很多,授课的人对此也毫不在意——这种回忆往昔铭记历史的传授在如今这个连生存都是难题的时代很难引起重视,与迫在眉睫的当下相比,昔日的辉煌毫无意义。

但历史课还是保持了下来,与义务教育一起。

林低下头看着手指,挤压着指腹,伴随着细微的刺痛,上面的肉被压扁揉圆,能量石的光照射着,看起来有几分虚幻。

一部分光汇聚到掌纹里,明亮的像是石板边缘的纹路。但与规则的纹路相比,他的掌纹凌乱的多。

“这是财富线,这是生命线,有缺口断在这里,你要倒霉了……”细细的声音在耳畔吹起气流,一个光秃秃的脑袋从后面伸过来悬在他的左肩上,虚着声音对他窃窃私语。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细小黝黑的眼睛斜瞥着林被光线映蓝的面容,但上面只有压抑住的不耐,丝毫不见紧张慌乱之类的情绪。头又悬浮了一会儿,见林丝毫不为所动无趣地收了回去,又向上伸长了脖子,居高临下地在教室里来回打量,视线掠过前排,又贴上林左边另一个人毛茸茸的耳朵。

感受到脑袋旁边的异物消失,林皱起的眉头这时候才放下,不适地摸了摸耳朵与面颊,活动了下脖子。

林自然听到了他后桌的话,说不信是不可能的,但就算信了也没有用。预言能力根据范围、准确性与提前时间分为三六九等,准确度这么高还能跟他在一起上课,等看出来的时候事件发生的因早就定死了,果必定在其后发生,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做好心理准备。

“咚!”沉重的撞击声传入室内,穿过墙板越发沉闷,最前方的教师拔出石板率先走了出去,然后传来扑打翅膀的声音。

林紧跟着把石板从凹槽里扣出来,走出挂着三把锁头的木门。

作为教室的木箱外是狭窄的土路,因为处于外围没有铺设石头之类的东西,只是将土圬实了,防止有外来的种子躲进缝隙里生根发芽。

林沿着土路继续往外走,路旁边都是简陋的集装箱式建筑,在外活动的人是更黑的影子。作为最靠近外界的区域,技术含量最高的就是他手里拿着的这种放曾经应该被称作平板的石板。

在路的尽头同样有一个箱子,林用力掰开门栓,里面空空荡荡只有一套桌椅床铺。

他是一个孤儿,或许是因为异能不够有用被丢弃,又或者是父母死于某次入侵,某种意外,总之他因为没有亲族照顾,本身能力虽然不强但对基地还有价值被留了下来。

林对此也没有什么不满足的,世界本就如此不是吗?与那些被清理掉的的人相比,与那些因意外早早死去的人相比,甚至是相比于同处于次的大部分人,他已经称得上幸运。

将石板放好,镶嵌着能量石的圆形木板拧转半圈,蓝光顺着衔接的纹路流淌,冷飕飕又潮湿的房间里升起些暖意,让刺骨的冷湿变得可以忍受。

桌椅床铺占据屋内空间的一半,另一半放置着三条半米长的木桩和一个水缸。水缸已经快空了,墨绿色的水藻糊住缸底。立起的木桩上层层叠叠挤满了蘑菇。

林提着筐子走过去,手挤开膨胀的伞面,从中间柔软的褶皱了伸进去,掐断菌柄。中空的管状物断裂时发出一声脆响,下面的木头经过腐蚀已经被蛀空了,手一带就稀里哗啦地往下掉,根也被冲了出来。

没有理会逐渐崩塌的崩塌的木桩,林将剩下的蘑菇从木渣里挖出来放进筐子里,装满了内部的空间还能鼓起一个小丘。

林把筐子抱起来,因为这些看起来饱满的蘑菇有一半是气腔,他走的毫不费力,很快就到了收购的地方。

他来的比较晚,前面已经排满了人,黑色的剪影混在一起,但那种土腥味让林知道他们提着、拎着、抱着的都是一样的东西。

一个开了半扇墙壁的大箱子位于最前面,没有交流,很快就轮到林过去。

林把筐子抬起来,里面的人将筐子提走,再回到林手里时只剩下最下面孤零零的三个巴掌大的管状物,中间的部分散发出蓝莹莹的光——这才是他们的食物,也是流通的货币。

光在基地外围是很显眼的东西,林能感觉到有目光刺在他身上,逡巡着,按耐着。林早就已经习惯了这种觑觎,在后面的人顶替他的位置前率先咬开塞子,淀粉造成的容器带着淡淡的甜,手一抬将里面的营养液接连吞进肚子。

据说一定数目的营养液可以换到规范进化方向的血清,减少畸变概率,但他根本存不下来,不当场消耗就会被抢走、偷走,好在不会出现人命。也可能是他太过瘦弱,与原人类过于近似的体态缺乏反击的手段,异能也不以战斗为长,一边倒的劫掠根本触发不了激烈的冲突。

林扔下还有部分残留的淀粉管迅速挤出人群,寂静的空间将□□相撞的闷响传的很远,粗重的呼吸像是就在耳边。

但这声音是不是太响了?而且直到现在也没有结束。

林迟钝地回过头,大团的阴影依旧位于空地上,蠕动着,迅速拔高。

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林果断的扭头就跑,但只跑了几步林就停了下来,弯下腰撑着膝盖剧烈咳嗽,他从未发出过这么大的声音,过于剧烈的感觉已经超出了痒的范畴,他只是在控制不住的咳嗽,咳到呼吸困难,有腥锈味涌上了喉口。

然后他感觉到胸口破开一个漏风的洞,地表的湿冷空气灌进去,他在这一刻却没有任何感觉,关节处常年的酸涩刺痛也一起消失了。

一口血涌了出来,沾湿了下巴与胸前的衣服,几口后又没了动静,只剩下浓郁的血腥气捂住口鼻。抬起的手这时候终于按住了胸膛,触觉已经迟钝,但肢体感觉告诉他体表依旧完整,没有像是他想的那样破了一个大洞,有树枝之内东西破体而出。

他会死在这里吗?已经来不及去想为何会落到这种地步,或许是与围墙同在的空气屏障出现了缺口,或许是木桩、水源没有灭活彻底……有太多途径导向现在这个结果,以至于林此刻只有一种空泛的茫然。

意识流失,世界彻底安静下来,黑与更深的黑混在一起失去了存在的概念,他倒在地上抽搐的样子像是蛹里非生非死的虫子。

当林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自己都觉得意外,濒死的痛苦在延迟后数倍爆发出来,还没等他清醒又被替换成强烈到冲垮神经的饥饿。等他找回意识似乎已经距离昏迷过去了很久,身下压着的尸体已经变成白骨,与他一起被叶子盖在下面。

他掀开身上厚厚的积叶,叶片已经干枯,轻飘飘地被推开,他踩着凌乱的骨头站起来,远处除了树干就枯叶,在头顶光线的照射下他看到了自己的手臂——曾经养出来的软肉都消失了,紧绷绷的皮肤紧贴着肌肉骨骼,显出流畅的棱角,又因为肌肉本身的干瘪显得格外可怖。

手指因皮包骨头更显修长细瘦,按在胳膊上可以感觉下面硬邦邦的,掀开衣服可以看到分明的肋骨。

林抬起头,光线的来源隐藏在极高处黑漆漆夜幕一样的树叶里,冷蓝的颜色像是常用的能量石。

林深一脚浅一脚的离开,但走了都是一片寂静,高大的树木在他眼前只呈现出光秃秃的树皮。在饥饿的驱使下他开始主动地去翻地上的叶子,试图找到还没有腐烂干净的尸体。

在这种情况下一个肉丝都是值得欣喜的收获。他像是野兽一样俯下身体,用舌头舔舐。

不知道这种搜寻持续了多久,有时他也会坐在地上休息,看着天上、树叶里的星星期待着有一两个落下。

在这种期盼中他迎来温和的苏醒,意识清醒时一枚特殊的、让他本能觉得松动的、即将落下的果实还残留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但梦就是梦,一苏醒很容易就分清楚哪些是发生的事实,哪些是虚构。

就好比授课的人不会无视他们在历史课上的走神,简陋的教室内外挂满了他已经完全遗忘的横幅。已经从金字塔顶端跌落下来的存在格外喜欢抓住过去的荣光不放手,那些让他们区别于后来者的历史总是提之又提,以至于成为某种偏执的信仰。

种植的作物不止一种,事发时他正面临出生后的第一次进化,昏迷后醒来所见到的第一样东西也不是枯骨,而是医务室的金属屋顶。他作为幸存者与新晋者在经过为期数年的隔离与观察后进入了第二道围墙,一个算不得好也不算太坏的地方——起码对他来说如此。也就黑市有些值得记忆的地方。

但就是最后那段近乎完全虚构的部分引起了林的注意,梦是信息的打碎重组,他在梦里的渴望、期待与莫名的预感定然也有来源。

将重要的记忆掠过一遍,林再次坚定了去找到藤蔓的心。尽管这梦来的时机委实特殊,像是一枚鱼饵,但……他总要去面对自己的真实。

所以说主角一开始没有通过天空意识到换了个世界,他压根就没有看见过真实的天空。人们眼里的常识在他生活的时代许多已经成为了异常与未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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