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我不由自主地起身开窗,梁友树像被一阵风卷来似的,站在我的窗前,抿住唇凝视着我。我看到他起皮的嘴角和几近干裂的脸颊,在他眼中看到了犹豫。

“陈冬木。”良久,梁友树终于开口,我预感到他想说什么,但不能确定。

“如果现在我说我喜欢你,还来得及吗?”他说,平静地像在陈述一个实验报告,说完,随即用双手拢住我搭在窗边的手。

来得及。我的心比我更快回答,可我不能这么说。他的话太虚无缥缈,让我觉得像是一阵触感细腻的冷风。八年时间早已让我化为一块顽石,既不相信也不渴求他真的会喜欢我,退一万步讲,即便他真的因为某种原因喜欢我,我们也不可能真正在一起。

我避开他的眼睛,看向窗外的某处,缓缓说:“不,来不及。”

我们的距离太近了,他微缩的瞳孔都显得特别明显。我接着说:“梁友树,我们认识十年,我喜欢你,所以了解你,你是不会喜欢我的。”

说这话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像一个什么机器一般,冷漠又可悲。

风呼呼地刮过枫山镇的大街小巷,时间仿佛回到了更久以前的冬。雪粒落在房前瓦后,冰凌挂在房檐,阳光照过就往下滴水,乌鸦孤零零地立在纤细的黑色树枝上,有雪顶在头顶。

那时我十七岁,第一次带梁友树来家里。那时他还留着一头耀眼的红色长发,去的路上一个劲儿地问我要是我娘看到这一头红发把他赶出去怎么办。我说娘不会,他心里还是没底,又问我万一我爹突然回来了怎么办?

我心里觉得好笑,那么在乎大人的目光,当初为什么要染头发?为了让他不那么担心,我用扎裤腿的细绳给他绑头发。梁友树很听话,弯下腰老老实实让我绑。

面对面,我的手绕过他的脖颈拢住他的头发,心跳不由自主快起来,手也在发抖,期间我的掌心不小心蹭过他的脖颈,很热,他缩了缩脖子,笑着问我我的手怎么这么凉。

“好了。”绑好后我飞快收回手,触碰到梁友树皮肤的地方似乎都开始发烫。

我知道,那是我无法遏制的喜欢。

我绑得并不好,因为是面对面,辫子有些歪七扭八,不少发丝也没绑住。但梁友树伸手摸摸绑好的辫子,又转头看向我,夸道:“你的手真巧,跟小姑娘一样。”

我的心里早就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只是嘴上胡乱嗯嗯啊啊。那时我想,要是和他永远这样,也不是不可以。

最后到家,如预料中的,娘不但没对梁友树有什么偏见,还很高兴他能来。究其原因,我想是因为从小学到现在,梁友树是唯一一个以我的朋友身份来家里吃饭的人。

吃饭时饭桌上比平时多了两道菜,是娘做的特别好的红烧豆腐和炸茄盒。梁友树一个劲儿地夸娘的菜好吃,让娘在饭桌上眉开眼笑,不停地给他夹菜。我在一旁看着,憋不住地笑。

冬日天黑得早,饭后我和梁友树走到屋外时天色已经暗了,街角大电杆上绑的白罩灯也亮起来,光晕染出白亮的色彩,似乎在冬夜里自说自话。

梁友树抬头看向远处夜空,我也跟着抬头,后山那边挂着一轮冷清的弯月亮,不远处还有几颗星点缀。

“我们去后山去看月亮吧。”他忽然说,目光不曾离开天空。

后山的路不好走,我握着家里的手电筒,两个人晃晃悠悠走了半个钟头才到。那时月亮升得更高了,也更亮了。

我的腿注定了我不能走太多路。比如现在,我的脚底开始暗暗地疼,但我没有告诉梁友树,我不想让他扫兴。这样与他独处的时间,少之又少。

就这样,我的注意力一半在梁友树身上,一半在我的腿上,根本没空看什么月亮星星。就在这时,一阵冷风刮过,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想将身上的棉袄裹紧些,一双热乎温暖的手在此时捧住了我的脸。

我想那一刻我的呼吸是停滞的,胸腔中的血液仿佛都开始逆流。梁友树那双温柔有力的手,此刻正在我的脸上游走。

“很冷吧?”梁友树出声询问,又拢住了我的手。

我甚至发不出声音,过了良久才发出一声象征回应的“嗯”。我多希望时间就停在现在,可惜大概半分钟后,我们聊了些有的没的后,他松开手,我们就下山了。

如果那次,我回握住梁友树的手会怎样?是否他就可以痛痛快快地疏远我,而不是再后来在街上相遇都会躲着我?那时我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样的心理—现在我明白了。

想明白这些,我花了很大的勇气。

可现在梁友树却说:“我喜欢你。”

无论我怎么说服自己,还是抵不过他区区一句话。真是讽刺。仿佛我心脏的跳动,是由梁友树的一言一行牵动的。

“冬木,只要你一句话,我……”梁友树的语气近乎乞求,握住我的手也变得用力。

“不。”我从中抽回手,趁他没有讲完,飞快说。

梁友树沉默了,我感受到他的目光在深深地望我,似乎想看穿我的身体。

良久后,梁友树在对峙中败下阵来。道过再见后,他带着满怀的寒风,踩着雪离开了。

就这样吧。我告诉自己。我们的句号已经画成,没有人再能改变结局。

可我又算错了。

我和梁友树就是像缠绕在一起的棉线,剪不断、理还乱。起先是我缠着他,后来又是他缠住我。总是让人恼火却又无可奈何。

那天是除夕夜。临近十二点鞭炮声窸窸窣窣地响起,我和娘在家里看春晚,等着十二点看过年烟花。我看着电视里演的小品,一家人坐在一起东一句西一句地扯闲,让人感觉心里暖融融的。

娘年纪大了,熬不了夜,在椅子上看着看着就睡了。我把她抱回里屋的炕上,安置好后打算继续坐在椅子上看小品。

墙上的挂钟显示还差十五分钟到十二点。我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打算泡点儿茶叶提神。没想到去厨房找茶叶的功夫,电话就响了。

我怕声音把娘吵醒,便慌忙跑去接听。心里还纳闷这个时候谁会打电话来。拿起电话,上面的来电人让我足足愣了两秒—是梁友树,可他为什么这个时候给我来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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