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幽灵

两人的手机屏幕亮了一晚上,远处灰蒙蒙的天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光。

Us:怎么不玩联机?

幽灵:玩过,队友太累赘

Us:好厉害哦

幽灵:……

幽灵:那你呢?

Us:不玩,没意思,就喜欢看些降智小视频

幽灵:智商条还剩多少

Us:轻轻松松240

幽灵:好厉害哦

Us:滚蛋,你是本人吗,被盗号k1

幽灵:不像吗

Us:不像

冷白的光打在冷浑犹脸上,衬的面部轮廓更加硬挺,但却始终包含着一种道不明的不快。

幽灵:我比你大

Us:?不是吧

幽灵:我一月份

Us:就三个月,不要斤斤计较

幽灵:三个月尸体都腐化了

Us:那东西本来就保持不了原样多久

Us:基本上死后放冰箱冻一到两个小时,再取出来,那个口感棉沙沙是最好的

幽灵:看来你还挺有经验,死者有寄生虫怎么处理

Us:问诊费二十一次,看你是新手就打个九折

幽灵:尊老爱幼

Us:15岁的大爷

Us:具体几号

幽灵:1月1

刘殊挑了挑眉,这家伙还挺会挑日子出生。

Us:我听说这天出生的孩子特别聪明,你聪明劲藏哪了我没发现

幽灵:被封印了

不着调的扯皮,掺目忍睹的作息,以及第二天十点多醒来冷浑犹get了刘殊同款黑眼圈,他依旧雷打不动的继续去甜品店兼职,林琼不禁多次感叹人生悲苦。

晌午是店里一天人流量做多的时段,冷浑犹颇有些打白工没钱拿的怨气,他现在只能一只耳戴着耳机听对面的动静,一只耳去关注客人的点餐,恨不得多长八百个脑子。

手里攥着记菜本,恍恍惚惚的贴在后厨的墙上,揉着太阳穴到后街休息。

对面的少爷还在不断发牢骚。

“烦啊,连我卡都停了,现在是彻底孤立无援了。”

“冷浑犹,你不会真不来机场接我吧,有这么多年的感情靠我的辛苦维持。”

“很多事情都想不通,如果你爸死了剩余的债要你还,你现在兼职赚的钱连零头都没有,这不是纯纯胡扯吗,要是我就撂挑子不干了,这还有什么可活劲。”少爷的声音语调有些高亢且严肃。

“你不要完全当哑巴,好歹‘嗯’一声,如果不是有背景音差点以为你关麦了。”像是思量了一下,又补充道,“林姐不会狠毒到毒哑你的,你很有价值。”

“嗯。”冷浑犹淡淡回应。

对方丝毫不在意他这幅样子,“记得我之前跟你讲的那个同学吗,他投的那只股票涨了。”

冷浑犹还是静静听着,他觉得自己体内的能量槽快耗空,路过的行人不再是普通人的模样,他们带着一种兔子的头套,就算身体是在向前行走,但目光死死盯着他。

血红色的眼珠子不会转动,定时炸弹埋葬在每个生物的心脏里,倒计时随着泵射,冷浑犹认命一般的双指间夹着烟,眼眸在烟雾缭绕间看不真切,手腕微微脱力。

这种地方通常不卖什么好烟,因为没产商愿意进货,也没人随随便便就买得起,剩下的东西除了呛还是呛。

少爷那边估计是有人来了,仔细听可以听到房门因为厚重推开的响声,伴随着一道女声一起降临。

冷浑犹在脑海里思索了会,冰封记忆的冰层才被撬开,少爷有个比他大四岁的姐姐,姓费,名为沁淑。

“费总问你去不去玩车?”

少爷不顾形象的在懒人沙发上倚靠,“不玩,到时候车撞了都没钱重买。”

“被蹉跎的很可怜嘛,”费沁淑语调里很轻松,像冷浑犹之前听过一首曲里面歌手的嗓音,故事被娓娓道来,“是该好好治治你的叛逆。”

“叛逆怎么,这叫个性,谁想像你一样年纪轻轻就一副装出来的老练样。”话里话外都是不爽,但语气放的很无所谓。

对于费沁淑而言,这个弟弟的尿性她已经被毒害了十六年,所以早就对于这些话免疫,可能是因为自己是姐姐,或许是因为提前和公司有挂钩,她自己也忘了原来是什么样。

“是吗,那你在闭关期间不介意再陪姐姐看一遍《大空头》吧。”这是她最喜欢的电影。

少爷听到这话愣了一下,这部电影少说七八遍,多则十几,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面前的人能看那么多遍都不腻。

“错了,我闭嘴。”少爷说。

费沁淑摆了摆手,“吃力不讨好,我要去准备报告了,你自己待着吧,都十六岁了还这么倔。”

紧接着传来房门闭合的声音。

“多活了四年像多活了四辈子。”少爷无奈吐槽。

冷浑犹沉默寡言的从口袋掏了颗柠檬糖出来,逐渐恢复理智,“你真打算过来?不怕被打断腿吗。”

“怕,我晕血。”

“来了住哪?”冷浑犹问。

“让我姐租个房,她应该不会让我惨到睡街头吧,我看有人在群里说还挺好玩。”

看吧,有钱人看什么都是有趣的。

“说不定。”这个群和普通人貌似不是一个消费水平。

“别咒我,她不资助的话我直接的钱也够撑一段时间,省着点每个月花三千到高中毕业应该可以,实在不行我给你付房租,让我打个地铺。”

冷浑犹在脑子里做着计算题,三十个月,一个月三千,差不多九万块,这还只是少爷平时零花钱的剩余部分,把他卖了抵消给债主都不值这么多,人和人之间的差距不愧是鸿沟。

哪个普通人的零花钱三千,大学生生活费都比这少吧,少爷的底层常识可以给补习一下,顺便让刘殊跟他讲讲防诈,也能捞一笔。

什么捞不捞的,他又不是在赶海。

“会睡不习惯的吧。”冷浑犹出声。

“嗯…卫生环境好点就行,我没那么矫情不挑这些。”少爷还是犹豫了一下。

往常他从未体会过冷浑犹的生活,他们能够相识一场也是天命弄人,太草率了。

“你明天是不是有事?我越想越不明白了,前几次我去找你,你也没有推脱,怎么这次都要元旦了店铺都不营业了你不来了,一看就是有事瞒着我,跟你爸有关?”

少爷就是少爷,任性到可以直白坦荡面对一切不顺。

冷浑犹找了个垃圾桶把烟掐了,刚抽没几口就受不了,糖和烟里面注定要舍去一方,但他偏偏就是想找那个平衡点。

“嗯,和别人去市中心一趟。”

“你这去玩说的跟谈合作一样,不知道的以为你要和老总吃饭。”少爷笑了笑,“谁啊,还能把你约出去。”

“是我约别人。”冷浑犹

少爷麻了,掷地有声的吐了个:“哇塞。”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你去玩吧,一年到头就玩那么几次,说的我都觉得可怜。”

“真假。”

“真的,摸着良心发誓。”隔着手机竖着三根手指。

冷浑犹不知道自己是该叹息还是笑,他的那句“真假”其实是个肯定句,后面是没有问号的,而是结结实实把自己包裹成一团的句号。

停顿了几秒,“…行。”

“行个屁。”刘殊恨铁不成钢的骂道,“过生日送别人练习题集,估计他翻都不翻一下就拿来垫桌脚了。”

达恰野乖巧的把写着“高中知识点一条龙2018”的蓝底白字练习册放了回去,在旁边一沓七彩斑斓的习题册上精心挑选着,嘴里还在提着建议,“那‘底层学生提高宝典’呢?这种很适合他那个分数线。”

“你要不自己去问问他想不想要?”刘殊反问。

远处穿着简洁休闲服的女生走来,艾封儿刚去问了冬装类的位置,“围巾?帽子?毛衣?”

刘殊:“不知道尺码。”

“相框?相机?卡册?”

刘殊:“他凌晨的时候说不爱拍照。”

“他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艾封儿换了个角度思考。

“不知道,”刘殊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他觉得自己今天有些肌无力,不知道是不是打了一晚上字的原因,“那家伙平时看起来像道士。”

“那怎么办?”达恰野问。

“死吧。”

刘殊颇有些郁闷的把头低下,靠,明明都快认识一个学期了结果买个礼物都难如登天,但凌晨要是不插壳问那一嘴,等他生日过了知道更尴尬吧,好疯狂的世界。

随即三人原地解散,总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脑细胞不活动迟早死光,不如依靠一下。

生日礼物准备了,那蛋糕呢,冷浑犹看起来不像是爱吃甜食的人,或许可以猜测的更直接些,他根本就没打算过生日。

以往元旦他都是怎么度过的,大概率是继续打工,看起来那么拼命,在外人眼里是一副已经烂如骨髓的混球样,要是这样的话想离开似乎也说得通。

刘殊出神的看着聊天界面上对方的主页,越看越心烦,以至于他压根没注意到有人靠近,对方站在自己面前时被吓了一激灵,手机差点没拿稳。

“先生,需要帮忙吗。”开口的是穿着印着店铺logoT恤的一名服务员。

刘殊在下意识想要逃避,他不太能接受对方突如其来的帮助,心脏骤停一刹,感觉自己回到中考解放那天,播报记者的脸不服帖的倒映在如今。

脑海深处的记忆像海鲎的外表一般的罪孽,自己父亲的那张伪善的脸仿佛鱼眼,让他作呕恐惧。

那是最原始的雨天。

“什么感受告诉爸爸,两天没饭吃是什么滋味。”男人狰狞的面孔好似走马灯,一次一次播放。

“难受。”小刘殊的脸被死死攥着,藏着泥沟的指甲在他稚嫩的脸上掐出一道血痕。

“那爸爸问你,如果你把钱给了别人,我们没饭吃要一直这样饿着怎么办?”

“那就饿着,等到下次赚到钱。”

“不,爸爸妈妈不会让你饿着的,我们会去借钱,然后欠很多很多人情,这些都是因为你。”刘丈泉加重了力度,小刘殊忍不住的干呕。

刘丈泉突然松了手,转身离开时留下一句,“不愿意承认错误的人,没有资格用钱。”

小刘殊捂着干瘪的肚子缩回了床角,但小孩的身体是脆弱的,没过几个小时他就受不了了。

纤瘦的身躯轻手轻脚的爬到了冰箱门前,有些欣喜的一层一层探着脑袋,终于找到了前几天吃剩的面包,在关门转头的时候,两颗黑的吓人的眼珠注视着他,“是饿了吗?”

明显是询问的语气,小刘殊却听出来一股子威胁,手上的面包被抢走,把扯住的那一点急忙塞进嘴里,模样可以说是狼狈。

刘丈泉一把抓住刘殊的头发,把他拽到卫生间里,将整个人抵在马桶边上,像是在拷问刑犯,两根黢黑的手指粗暴的扣着刘殊的嗓子眼。

“你刚才吃东西了是吧,全都给我吐出来!”男人暴怒着。

刘殊胃里什么食物都没有,刚才的那点面包也在不停地反胃中被吐了出来,他现在又变回了一具空壳。

“咳咳…咳。”小刘殊精疲力尽的剧烈咳嗽。

“想吃东西吗小殊,想吃东西不能靠偷的,这是不好的行为,但爸爸纠正了你,爸爸可以帮你填饱肚子。”

对方警惕的瞥了一眼刘丈泉,他的笑意越发夸张。

“只要你道歉,你道歉说再也不把钱给外人,你就可以上桌吃饭。”

他不想动摇自己的内心,但实在太难受了,想吐的劲还没有完全过去,胃由于太久未进食出现绞痛现象,刘殊只能妥协。

“对不起…我错了,我不会再乱花钱了。”他的声音中有了哭腔,父亲以为这是示弱,只有刘殊一个人知道这是不甘。

再长大些的时候,上了初中刘殊学会了说谎,像蜘蛛一样布网,虽然依旧因为营养不良而在同龄人中格格不入,可刘丈泉很少再有能挑刺的机会。

“先生,您需要帮忙吗?”服务员朝他瞧了瞧,这个客人已经发呆十几秒了。

“不用。”刘殊扣了下衣服,回过神,脸上的笑容带了些歉意。

“好的,那您有需要随时叫我。”

“嗯。”

刘殊往后面的墙上靠了靠,视死忽如归的给冷浑犹打去电话,他基本摒弃了自己能够选择出来的可能性。

对方传来一阵机械女声:“对方正在通话中——”

靠!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画风就唯美很多,艾封儿眼睛亮闪闪的看着展示台,这些精美的小东西她不常见,不由自主的被吸引注意力。

“你喜欢的话可以买,我之前参加比赛得了三等奖也有奖金。”达恰野说,笑盈盈的晃了晃几张百元大钞。

艾封儿也没跟他客气,自动带入了刘殊戴着粉红发圈和达恰野的满头小揪揪,像皇帝下旨一样挑着。

看着三人小群被五彩斑斓的发圈刷屏,刘殊想死的**都有了。

崩溃啊……

实在不行画个大头照得了……

人为什么要过生日……

死亡不是比出生更隆重吗……

停停停,怎么想远了。

冷浑犹和幽灵之间的差距是“H”吗,他想成为和幽灵一样虚无的摆渡者。

又或者说他自己就是这个原地踏步的引渡人。

冷浑犹本身就是“幽灵”,不需要成为什么别物,他从始至终全然是完完整整的自我。

H啊……但这家伙确实浑蛋。

谁敢反驳刘殊可以一巴掌抽的对方找不到北。

虽然刘殊自己也觉得是过度理解,或许只是因为LHY里面有YL,对方怅然、匮乏情感的样子很符合当下所谓的幽秘和灵犀,踯躅没几下就很干脆取下了展台上幽灵形状的项链。

既然冷浑犹有这个愿望,那就成全。

恶魔的祝福,请你务必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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