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嘉六年八月,乌含再度起兵攻打达州,此时于州李信的兵多在西北方于方州开战,平州马恒正与凡州争锋,这两位盟友都被拖住,自是无暇分/身救援史敬。
不过三月功夫,乌含大军便攻占了整个达州,史敬及其幕僚、家眷均被押解上京。
乌含因其不逊要斩史敬,被众多文武出言相劝,天子也不忍史敬遭遇不测,亦为之求情。此人也不是非杀不可,乌含看在小皇帝面上赦免史敬一众人,又念其多年为大冀尽忠,迁其为太中大夫。
一雷惊蛰始,微雨众卉新。
如絮般的蒙蒙细雨轻柔地落在大地上,似是自天幕向大地展开一卷薄纱,让天地万物都蒙上一层朦胧的面纱。
兴嘉七年元月,谢瑶收到京城线报,乌含突然以各种罪名杀害与其意见相左的官员,中领将军绍恩希望联和各地州牧对乌含施压。如今小皇帝年已十六,到了可以亲政的年纪,乌含把持朝政日久,是该归政于帝的时候了。
读过密信,谢瑶将其送至烛火旁,双眸中的火焰闪动着,直至化为灰烬。当火苗将要触及到指尖时,她松开两指,看那一片残缺的纸屑在空中消散。一阵风吹过,连最后一丝青烟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乌含之所以会突然对官员下手,是因其一日在归家途中遭到不明原因的暗杀。虽然暗杀者在刺杀他失败后当场自裁,乌含还是顺着线索找到了主谋,乃是司徒刘熙。
自文涵被冤屈而亡,全族被诛后,刘熙便存了除去乌含之心。尤其是乌含掌权以来愈发怠慢帝王,上朝不除佩剑,排除异己,朝廷官员不是乌含的爪牙,便只能忍气吞声。
乌含无视帝王意志,所有政令皆出自他之手,虽名为大司马是皇帝的臣子,实则早已架空帝王,把持整个朝堂。
在一次次隐忍中,身为帝王的东皋淳终于再也忍耐不住,避开乌含的眼线单独召见了刘熙,才有了后面对乌含的暗杀行动。
乌含也知是东皋淳的命令,只是他暂时还需东皋家族的人占着皇位,故而查到刘熙处就止住了,也够了。
此次乌含下了狠手,不止杀刘熙灭其族,朝廷官员但凡有为其求情的,皆以同罪论处。
乌含血XUE洗XI京JING城之事原该与千里之外的阗州无甚关系,只是,看着手中的申饬书,谢瑶心情沉重。
之前收到密信谢瑶便觉得绍恩太冲动会引来祸端,这次果然印了她的预感。这份申饬不仅措辞严厉地对谢瑶这位绍恩曾经的主家指责无识人之能,更是要求她将叛将的家眷押解回京。
安顿好传令官,谢瑶独自坐在书房。进入四月,告别的潮湿的雨水,天气温暖而舒适,敞开的户牖带来了院子里槐树的淡淡甜香。
乌含掌权以来频繁对各州发动进攻吞并其他势力,如今瑞州、宣州、方州、习州、甘州、达州,六州皆在其控制之下,声势浩大。若是不遵其令定然引来讨伐,但若按申饬所言将绍恩亲族押解入京,先不提她于心不忍,恐怕自此以后帝王之侧再难有忠心之臣了。
留给谢瑶犹豫的时间有限,自第三日起无论阗州如何精心招待,传令官也催促谢瑶尽快交人。
“夫人迟迟未有动作,可是和那叛将有何牵扯?”传令官眯着眼睛看向上座的谢瑶,如是道。
“阗州的忠心大将军定是知晓的,只是绍恩家眷闻风而逃,故而不能马上将人带来。”谢瑶平静道。
“哦,莫非叛将的家眷已全部逃脱?”传令官闻言面色立即沉下来。
“确实被他们逃了,万幸于路上追回。只是这些人恐惧入京受刑,全家老少皆自尽。春季易生疫病,已将首级领回,请大人带回京城呈上陛下与大将军。”以谢瑶对乌含的了解,若是她敢用逃跑做借口,他必然是要迁怒阗州的。
谢瑶猜测恐怕是小皇帝年岁渐长再也无法按捺让乌含压在其上头才有的这次刺杀,可惜没有成功,乌含借此机会将忠于小皇帝的臣子全部除掉,以后整个朝堂便是他一言堂。
面前摆了五个深黑的木盒,以及两个雕有暗纹的胭脂红木盒,均为一尺见方。
传令官打开第一个胭脂色的木盒,里面闪出一道金光,他严肃的面容有所缓和。第二个木盒如同前一个一般,在第三个深黑木盒被打开之前,站在一旁的吕易开口提醒。“这五个深黑的木盒内是叛将绍恩一家五口的人头。”
打开第一个深黑木盒,内里是一刻布满褶皱的老年男性人头。人头的双目紧闭,脖颈处断口整齐,显然是一刀斩下的。没有再看后面的四个木箱,传令官带着人头和另外两个盒子离开了。
一路快马加鞭,传令官将五颗人头带到了乌含面前。人头用生石灰防腐,除了面色灰白并无浓厚的异味及**迹象。
这五颗人头中有一年长男性及年长女性,另外三颗则是两位成年男性及一位少女。传令官因收了贿赂在乌含面前说阗州好话,反倒让乌含产生了怀疑。
虽说他不认为谢瑶敢欺骗他,但他还是将受过刑的绍恩从天牢内提出来。
身上的疼痛不及内心痛苦的万分之一,绍恩咬牙撑到现在不过是为了不想在乌含这个贼子面前服软。然而无尽的刑罚之下是体无完肤以及绝望的深渊。
在得知自己家人的人头被从阗州带回来的时候绍恩已失去了最后活下去的勇气,忠于天子为天子效死他不后悔,他也不会责怪夫人将他的家人交出来,只是剜心之痛终究让这位在酷刑面前流血不流泪的男儿落下了泪。
五颗栩栩如生的人头一字摆开在绍恩的面前,在看到这些人头的刹那,划过面颊被清吹拂过得皲裂肌肤再次被泪水清洗,绍恩扬天大哭。
将心中的痛苦与郁气一通发泄出来,绍恩摇晃着从地上站起来,手脚上的锁链叮叮当当地响,树叶沙沙,宛若一曲悲歌。
乌含阻止手下上前的动作,微眯着双眸看向绍恩,只见后者面向东方缓缓跪下,连续磕了六个头。随即绍恩陡然起身,朝着乌含的方向冲过来,被其用随身的宝刀斩杀。
一抹残血在眼前绽开,那对曾如星子般闪耀着野心的双眸渐渐模糊,绍恩带着对天子的愧疚以及对谢瑶的感激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乌含敬其忠心可嘉,命人将绍恩的尸体好生收殓。
高门贵族枝繁叶茂,那些被乌含所灭的家族中还有许多在地方为官,得知族人被诛后悲愤交加,与乌含势不两立。又有京城那些已臣服的官吏见乌含残暴,刚愎自用,渐渐与其离心,然京城已全在乌含掌控之下,要想破局,只有从外至内。
何沧自兴嘉五年大败于乌含后,被困于里州动弹不得,着实憋屈。近日收到京城及各处的来信,信中言乌含在京城一手遮天,残害大臣,已属暴虐,希望何沧能拨乱反正,领兵进京除奸贼。
“哈哈,那乌含自喻大冀良臣却也不过是众人眼中的乱臣贼子,那些高门当年引狼入室,可曾想过会有今日。”何沧手握书信,放声大笑。
当年何沧在京之时虽也排除异己,却未如乌含这般大开杀戒。
“大将军,何必理会那些人,当年他们联合数州与我们为敌,如今也该是让他们自尝恶果之时。”史旷看了书信,恶声恶气道。
当年被逐之事犹在眼前,史旷觉得不能任那些人召之即来挥之则去,断然拒绝。
“诶,先达勿要意气用事,若是他们真能里应外合,我们可以放手一搏。”何沧的目光落在了书房中挂在面墙的舆图。
受够了被压制的憋屈日子,只要有机会何沧便愿意尝试,毕竟若是白白让机会从眼前溜走,他如何能甘心。
那时兵败如丧家之犬带领残部回到里州,后与甘州、习州联合进攻京城又被反扑,在他扶持下登上帝位的二皇子东高全不被世人承认,何沧如何心甘。
“大将军,便是以前的事不与他们计较,如此反复无常,焉保利用完我们后再如从前那般将我们踢开,那是岂非为他人做嫁衣。”史旷不愿意被那些反复无常的小人利用。
“到了那时可由不得他们了。”何沧露出一口森森白牙。
同年六月底,何沧密遣使者前往戎劫国,说服戎劫国国主北上伐甘州,他则领兵进攻习州。
戎劫国与大冀甘州、里州相邻,多山地,民风彪悍。
七月初七,大冀西南方再起战火。京城收到急报,戎劫国入侵甘州,何沧趁势起兵,里州大军已撕开习州防御,往中原挺进。
乌含调宣州、达州兵马抵御,由他亲自挂帅,誓要除去何沧,平定西南。
盛夏时节,金色光芒笼罩大地,蒸腾的热浪吸取着大地上最后一丝水汽,土地干裂。
方州东平村的村民近来十分愤怒,今年雨水少,入夏以来更是一滴雨水未降,河流逐渐干涸,只留一条婉转的小溪自秀峰山流下,这便是村民今年收成的唯一指望。
然这条秀峰河却不只是东平村村民的希望,亦是秀峰村村民唯一的指望。
秀峰村因在秀峰山山脚而得名,位置在东平村的上游。两地虽分属两州管辖,却也多有通婚,只是如今为了这水源几乎要争个你死我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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