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长兴府已有月余,听闻巢绪嫡妻被其宠妾磋磨致死,其子发动政变被杀。
常州士庶百姓均同情这对母子的遭遇,兼之巢绪残暴,这几年持续对外战争将州内的粮草消耗殆尽,常州遍地饥民,叛乱四起,甘平趁此机会从密州北部向常州出兵。
谢瑶不喜巢绪残暴,但丰州北部在巢绪手中,且甘平若得常州下一个出兵征战之地必然是阗、锦、丰三州,她立即决定结束此次行程返回长兴府,与众人商议出兵之策。
原本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赶路,却发生了数次意外,先是马匹发狂不肯停下来,谢山不得不先后将马绳松了才不至于让马车中的谢瑶受到撞击。
随后就近入了一家客舍休整,谢山也寻来新的车马,哪料才行半日马车轮轴插销断裂,谢瑶一行不得不停在中途。
待谢山将马车修复,天黑前也赶不到下一个城镇,只能露宿野外。
当夜便遇到刺杀。
那些歹人明显是冲着谢瑶而来,阗州久安,谢瑶出行并不会带太多侍卫出行,歹人人数众多,谢瑶不得不随谢山登上马车先行一步,由侍卫们断后。
等到身后终于没有追兵,谢瑶的身边也只剩下朝阳一人。
“夫人,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跟随谢瑶这些年,朝阳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既不安又愤怒。
便是她亦能察觉这一切都是在针对夫人,那么到底是谁要谋害夫人?
谢瑶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先前之事还可说是意外,到被刺杀就什么都明白了,这是有人要杀她。
但这人,或是这些人会是谁呢?谢瑶不敢说她这些年功绩如何,也是尽心尽力为黎庶谋福祉,如今治下三州百姓安居乐业,并无民怨。
士族?若要百姓富庶,谢瑶不否认自己动过士族的利益,但她都做了相应的补偿,虽士族让利比得到的略多,然这些年下来若是要动作早就动作了,自己最近行事并无偏差,也应当不是他们才是。
最后只剩下外人了,三州常年对外开放,这些年收留的流民不知凡几,其中不乏没有户籍之人,在这些人中乱入几十个乱贼是在简单不过了。又或是他们以商队名义入境,确实防不胜防。
谢瑶担心长兴府有变,她需要尽快赶回去。“在此处留下记号,我们往长兴府方向前行,谢山他们摆脱了那些贼人定会追上来的。”
谢瑶并非深闺妇人,行路难不倒她。朝阳更是个结实的侍女,主仆两人在官道旁的密林内行走,终于在天黑前抵达了一个小村庄。
休憩一夜,翌日谢瑶准备启程时乡老将自家牛车借给谢瑶,并让自家孙儿为谢瑶赶车。这个村庄谢瑶亦曾来过,许多村民都见过她,自然尽心尽力。
急于回长兴府,谢瑶并未拒绝乡老的好意,只是牛车才出村口便见一队十几人的士兵出现在他们面前。
“拜见夫人,末将上官收信得知夫人回城却迟迟未见夫人车马,特派末将前来接应。”为首的一位中年将领下马上前对谢瑶道。
这位将领谢瑶有些印象,是奉城林家人。“有劳将军了。近日长兴府可有消息传来?”
“并未有消息。夫人身侧怎无人护卫,请让末将护送夫人回长兴府。”中年将领请谢瑶上马。
“那便拜托将军了。”谢瑶辞谢了乡老的牛车,让其孙儿驾车回家,她登山马与朝阳一同由中年将领护送离开。
然而不到一日谢瑶便发现这位中年将领虽名为护送,却并不愿意加速赶路,反倒各种拖延,甚至在她表明赶路身体能支撑得住时仍是请她休息。
“朝阳,还记得怎么骑马吗?”在朝阳为谢瑶铺设就寝薄布时,谢瑶在她耳边低声道。
朝阳黝黑的眼珠看向谢瑶,点点头。“还记得,夫人。您要作甚?”她亦压低声问道。
谢瑶很少骑马,但她会骑,并早让人教授过朝阳如何御马。其实不只朝阳,菡萏、九里等人都会。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这些人并不真心接我回去,夜间等他们休息时我们立即骑马离开。”谢瑶越过火堆看向对面黑暗处马的模糊轮廓,双眸倒映出闪烁的火光。“我需要你找借口去马匹那边查看,好等夜深时与我一同将马取走。”
谢瑶对那匹马的脾性还算熟悉,毕竟是整个小队唯一的马,白日都是她在骑,到不需要在花时间互相熟悉。只是她们主仆毕竟在这些人的手中,若是没能把握此次逃脱的机会让对方起了防备之心,就很难有下一次机会了。
没问为甚她们要独自离开,在朝阳的心中只需要遵从谢瑶的指令即可,至于缘由,听夫人的准没错。
服侍谢瑶休息后,朝阳绕过火堆来到士兵身前,希望能再分些熟水。
有个脸嫩的士兵将自己的水囊递给朝阳,朝阳谢过后从腰间取下随身携带的水囊,不过此时它已干瘪,显然里面的水已耗尽。
转移了部分水后,朝阳将水囊还给士兵,并顺势坐在了士兵们的身侧,相隔四五尺远。
“各位兄长,我们还有几日能到长兴府,夫人急着回府呢?”朝阳胆子大,并不怵与这些士兵们交谈,扭着脖子看看向身侧坐下休息的士兵,最终目光落在了与她水的士兵面上。
“短则六七日,长不过十日定能赶回府城。”脸嫩士兵心道果然夫人身边的人也与一般女子不同,回道。
“怎需如此长时日?记得夫人出行时到达杞县的路程也不过七、八日。”朝阳露出疑惑的神色,那双大眼仿若在说‘你骗人’。
“夫人出行用马车,回城虽是骑马,却和步行差不离。且日出而行日暮而息,日盛时却又休憩了两个多时辰的,速度自然不快。”脸嫩士兵解释。
“那若是骑马还需几日到长兴府?”朝阳想了想点头认同了士兵的话,又问。
脸嫩士兵觉得夫人的这位侍女略活泼。“三四日吧。”他说了个平均值。
“若是日夜兼程两日之内就能到。”另一个士兵突然插嘴道。
“只有一匹马,两日肯定到不了。”又一个士兵就事论事。
这话很中肯,八百里加急可不是一匹马儿跑出来的。
朝阳点头,又问了接下来该如何走后,起身离开回到了谢瑶身侧。
将领离开了一阵,回来时恰见朝阳走了一半,目光瞥了瞥自己的兵,走过来坐下后随口问了一句。“是夫人有吩咐?”
“禀将军,那位侍女姐姐是来借水。”那脸嫩士兵起身道。
将领点头,安排好值夜后就闭目假寐,白日行走对他的体力还是有一定的消耗的。
这次出来的人不多,将领只安排每个时辰一人值夜,毕竟阗州久安,此处又离长兴府不远,路上很是太平,附近亦无高山阔林,也无大型野兽出没,若非要保护夫人,这一路他们也不会安排值夜。
四更是人最困的时候,谢瑶悄无声息坐起身之时,值夜的士兵头一点一点,显然是支撑不住了。
轻轻推醒紧缩在一旁的朝阳,谢瑶竖立在嘴前的食指映入朝阳迷茫的眼前,隔了一会她身子一激灵才反应过来,迅速而安静地爬起来。
主仆两人自另一侧绕到马匹边,在与脸嫩士兵交谈之时朝阳数次回头,早已看清了马儿的情况。
马儿半眯着眼,在谢瑶和朝阳靠近时双目无神地瞥了两人一眼,可能是它见到了熟悉的人,眼皮又耷拉了一半。
取下挂在树枝上的马绳,谢瑶先由朝阳扶上马,再伸出手去拉朝阳,朝阳还未坐稳那将领便被此处的细微动静警醒了。
“何人?”将领一身爆喝将身侧的士兵也唤醒了,篝火还在燃烧,火光映照出马上主仆两的身影,虽然模糊但仍可很清楚认出两人。
“夫人,为何夜取马匹?”话说这样问,将领却立即奔到马前,在谢瑶要策马时揪住马绳,并吹响口哨。
毕竟是他的马,在主人有指令的前提下马儿自然听主人的命令,此次谢瑶离开的计划被破中止。
好言好语却不容拒绝地将谢瑶劝下马,在下马之前谢瑶扫了一眼站在身后的那些士兵,他们或是沉默不言或是面露不解,但均未对他们长官的此刻的行为表示疑问。
没有人再有心思休息,待到天亮将领便扶谢瑶上马,与前一日一般由他亲自牵着马绳上路。相比前几日,这一段走得异常沉默。
正午最热之时他们来到一座郊外的别庄,此处只有些粗使奴仆看守,见到将领后十分恭敬地将一行人迎进了庄内。
谢瑶被领到庄内一个小院内,朝阳随侍在她身旁,主仆两衣食不缺,却没了自由,活动范围仅限于这个小小的院落。
每日院门只开三次,均由两个士兵送食水进来,至于其他事项,则只能由朝阳一力承担。
谢瑶数次想从这两个士兵口中打探出消息,他们对她也还算尊敬,但在得知两人是将领从自家中带出来的后,她便放弃了游说两人的想法。
这一停一晃就过了两日,思及回城路上发生的事及这些人的态度,谢瑶若是还不知长兴府有异就枉她掌权这些年了。
能趁着谢瑶不在长兴府而能兴风作浪的不超过三人,虽三人都得她信任,其中两人却是不会的。
心中浮现出那人的身影,谢瑶失望地闭上了眼,再睁眼时已恢复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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