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着一人从墙头顺利落地还要不被距离不远的两侧守卫发现是有些难度的,尤其是背着的人还全无意识,只能靠着背人的人托着,这就很麻烦了。
况且还有巡视的守卫,吕易等人需要更为小心。他们的方法是由魏敬先下去,吕易与牧征合力将昏迷的蒯真放下,让先一步下到墙外的魏敬接住蒯真,两人再迅速下墙。
说起来简单,操作起来却并不容易,要避开守卫他们必须把握住时机,又需要尽可能不发出任何声响。蒯真受伤失去了意识,故而他做不到配合,只能任由三人扛着抱着拉着,这样的移动又需要一些技巧。
吕易三人选择的是在巡视的守卫刚消失的时候行动的,幸而这个过程已在他们的脑中演练过许多次,虽中途有些小的意外,总算在魏敬再次背起蒯真,吕易与牧征都落地后,也没有被甘军的守卫发现。
一切顺利的话他们只需带着蒯真从此处逃离,回到不远处的同伴身边,再趁着月色按原路返回,他们这一趟也不算白来。
天意却从不会考虑人们的想法与处境,恰好巡视的甘军守卫中有一人肚腹绞痛离开了队伍,他原也是打算等到他的队伍再走过来时补上去的。
但他舒缓过后,提起裤子站起身来时,又改变主意追了上去,这不就与刚从墙上翻下来,背着蒯真要离开的三人遇上了。
安静的夜晚想起了警报,追上前来的甘军守卫只愣了一瞬便大声提醒他的同伴,有贼人出现,而吕易三人背着蒯真如离弦的箭飞速冲出。
两侧的守卫顺着声响看到了吕易他们,拔腿就追,那个最先发生的甘军守卫用性命延迟了吕易三人的逃跑速度,让其他听到呼声,以及早就为眼下情况准备的一队人马,有了反应与支援的机会。
在县衙外侧等待的秦东他们见吕易三人被围困,立即从躲藏处现身,等杀出一条路走进才看清魏敬身上背着的是谁,这也让他们杀起逼近的甘军时更加凶悍。
然而再如何齐心协力,他们始终在人数上敌不过已将阳城变为大本营的甘军。当数位兄弟受伤失去战力或倒地或被身侧的同伴架着时,吕易已知晓他们很难全都活着回去了。
“魏敬,你先带二公子离开。”吕易如此道。
魏敬没有推让,他知晓这是最好的选择,他们需要有人将蒯真带回去。
将蒯真托得更紧,魏敬只顾向前冲,他信任自家兄弟。他们也如他所想,为他开路,为他断后。
人单力薄的他们还是在甘军一次次的进攻下全员被俘,除了一两位在战斗中当场身亡的同伴,吕易等人,连同蒯真都被押了回去。
如此大的动静让昏迷中的蒯真醒了。“你们怎会在此?”他身子发热,两侧颞颥抽痛,甚至还有些迷糊,对身边为何会出现这些熟悉的面孔感到迷惑,有那么一刻甚至以为自己犹在梦中。
“二公子你醒了。”离蒯真最近的牧征将人扶起。
真实的触感让蒯真意识到眼前的一切不是梦,他半睁着发红的双眼,在听他醒过来纷纷凑近的一众人面上扫了一圈后,落在了他最熟悉的吕易身上。
在蒯真很小的时候吕易便已跟在母亲身侧,除了接到任务吕易会离开母亲身边,其他时候都一直护卫母亲,不离她左右,甚至比他们兄弟两待在母亲身边的时日都长,在蒯真的眼中,吕易是他另一位兄长。
“吕大哥,眼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会也在这?”微凉的粗糙墙面让蒯真靠着有点难受,他轻轻动了动身子,又很快停了下来。
“夫人派我们前来,在寻到二公子后出县衙就被发现了。”吕易从侧开身的同伴身边走过,来到蒯真面前,抬手测了测他的额温,微微蹙起眉峰,手下的温度有点烫,蒯真发热了。
呼出的气息灼热烫人,蒯真想问母亲怎么样了,紧闭的木门却在此时突然被打开,甘军士兵簇拥着一位穿着儒服的男人出现在门口。
房间内的气味有些刺鼻,曾佺露出了嫌恶的表情。他扫了一眼房间内因地方狭小不得不挤挨在一起的一众人,看着蒯真扯出一抹冷笑。
“我倒要看看谢瑶会派多少人来救自己的儿子。来人,将这些人的人头送给谢瑶,再问问她这份礼如何。”
吕易等人的目光是轻视的,是冷漠的,也是愤怒的,唯独没有曾佺想要看到的恐惧,这让他更为恼怒,催促士兵赶紧将人斩首。
“你不能,他们是母亲的义子我的义兄,曾贼若是你敢动他们,不要指望用我做任何事。”离门口最近的两人已被士兵押了出去,有更多的士兵进入屋中抓人,蒯真激动起来。
巨大的咳嗽声在房间内响起,蒯真决绝的眼神明白地告诉曾佺,若他敢动吕易等人,他蒯真也不会独活。
曾佺恼怒,却也不得不妥协,他确实打算用蒯真威胁谢瑶,若蒯真因此而求速死,他觉得这个毛头小子是能作到的。
但要顺了蒯真的意放过这些人曾佺的心气又不顺畅了,他与蒯真对视后,怒道。“每人受鞭四十。”
义子也是子,曾佺最终决定留下这些人性命,但绝不能让他们以为能辖制住自己。他下令鞭打后将人都捆起来,不许给食物。
自吕易他们离开遥城已过三日,谢瑶在他们离开的当晚就后悔了,区区二十几人能作什么呢?便是他们真能潜入阳城,难道曾佺不会有防范?
去的人全是她用心培养出来的孩子,她怎么会昏了头让他们冒如此大的风险呢。
救蒯真?莫说他是否还活着,在不在阳城,若她是曾佺,有蒯真在手必是要严加看守的,这些孩子们又怎可能轻易将人就出来呢。
他们都是她的孩子,何况谢瑶几乎认定蒯真已无活着回到她的身边的可能,她又怎么忍心再赔上更多的孩子呢。
或许是真的存在特殊感应,在吕易他们被俘的那夜,谢瑶辗转难眠。她告诉自己,最多再等一日,若是人还不能回来,她便要举兵前往阳城。
那日的清晨鸟儿在枝间歌唱,树影花草随风摇摆曼妙的身姿,橘色的光芒洒满大地,阗州的儿郎们已在城内集结,欲要同谢瑶一同夺回阳城,将甘军从阗州的土地上驱逐开。
上下同欲者胜。看着这些坚毅的,刚强的,相似的面孔,谢瑶相信他们不会输给甘军,她不会输与甘平,他们阗州必能战胜甘军。
骑上马,谢瑶在军队的最前方,她下令打开城门,就要领着她的兵将出城,他们胜她就胜,他们活她就活。
城墙上急匆匆冲下来的守卫一句话暂时阻止了激昂待发的军队。“禀夫人,甘军领兵将至城下。”
谢瑶心想,正好可将他们一网打尽,却仍是下马步上城墙,甘军的队伍似是延绵不绝地从远处靠近。
“前方是我们的人。是二公子,他还活着。”有眼神好的守卫认出了蒯真,以及与蒯真一同被捆缚住押着走在最前方的二十几人。
谢瑶压下手掌,直到掌心传来锐痛才稍稍放松力道。甘军已临城下,她看清了那二三十个被押在最前方的人,有蒯真,吕易,魏敬...
蒯真是这群人中唯一被喂了食和药的人,当时他威胁过曾佺后又晕了过去,曾佺不愿人还未用上便折损了,这才给了蒯真特殊的待遇。
然而那些饭食与汤药却收效甚微,持续的高热让蒯真身体疲乏无力,若非求生欲强,在被灌食灌药时主动配合,他恐怕都撑不到今日。
眼下他的情况也很不容乐观,这群阗州俘虏中,蒯真是唯一被抬过来的,到了阵前才被曾佺下令让其下地,跟随其他俘虏一同步行。吕易与魏敬一左一右架着蒯真,才让他不至于倒下。
与谢瑶一同登上城墙的将领先受不住了。“夫人,我们出战吧。”
唇瓣抿成了线,谢瑶还未回应就听城外的甘军喊道。“谢夫人,你的亲子和义子们都在我们手中,立即开城投降,我们曾帅便留他们一命。”
喊话的甘军声音浑厚,不止城墙上的人,连城门后已列阵的前排士兵都听清了。如此嚣张,怎不让人义愤填膺,然甘军手中的人质是他们的软肋。
最坏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曾佺不止俘虏了蒯真,吕易他们也落到了他的收里。
“曾贼怎敢如此。夫人,请让末将领兵出城杀敌。”那将领咬牙切齿地盯着城下,宛若怒目金刚,要吞噬城外的邪恶。
此刻谢瑶的心是沉重的,连她向来清明的双眸也蒙上了一层雾气,名为悲的情感自内而外侵入全身,等她再睁开眼心中已有了决断。
“让弓箭手准备。”谢瑶的声音暗哑低沉,与她往日的音色截然不同,然而城墙上的守卫们都听清楚了。
“喏。”有士兵去传达谢瑶的命令。
或许是为了让传话更为清晰,亦可能是想要遥城的人看清前排俘虏的模样,甘军虽有防备,但最前的那一小部分是处在城墙守卫的射程范围内的。
选些力大的弓箭手,射中前排的甘军还是有可能的,故而被愤怒冲击的守卫们并未多斟酌谢瑶的命令的含义。
五十多位弓箭手就位,谢瑶指着城下问。“可能射中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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