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也猜到了…”
阮稚江这样说着,缓慢叹了口气。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也就是说,你还没来得及去负一楼?”
“没有!我在三楼丢了一个娃娃!”珍玛丽有些气愤地说道,张牙舞抓了起来。
“娃娃不见了!”
阮稚江朝对方的手中丢了一颗苹果味的糖。“……这里相对来说还真是安静很多,沈语汐负责的是什么,可以问一问吗?”
“沈语汐也是医生,然后,后来我跟他交换了身份。”
珍玛丽抱着小熊玩偶接过糖果,把糖果咬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
现在不是陌生人了。
“成为病人之后,他就去了精神病住院部。原本,他和时伶商谈好,一个在主楼,一个在精神科那边。”
“咬糖果的声音不算声音。”阮稚江干脆将自己的双手交握在一起。
“你们联络的最后,他是去了精神科那边吗……也就是他最后出现的地点。”这样说着,他用手指轻轻按压了一下太阳穴。
“我最开始的身份应该也是病人来着,但是在我有印象的时候,所使用的身份是医生。”
“你和时伶也换了身份吧?应该是那个家伙做的。”珍玛丽蹲在地上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他本来是医生才对。”
“说的也是,毕竟感觉我不当病人也说不过去。”
阮稚江再一次伸手压在了自己的太阳穴上。
“……我们现在只能尝试去三楼,或者负一楼去看看了。”
“……种子,蛾,青蛙,蛆,鸟…你们有没有人吐槽过这系统的业务水平不太行啊。”
“有总比没有好吧?时伶说了,系统只是在最大限度内帮助被副本吞噬的人类给予提示而已。虽然我经常喷系统,但是也没什么办法吧!”珍玛丽从地上站了起来,“我很难说青蛙会不会再回到走廊。”
好消息是,阮稚江感觉自己好像解锁了什么能力。
坏消息是,他好像快疯了。
所以再怎么说,还是找到时伶比较重要。
而事实上。
时伶根本没有在电梯里等到过阮稚江。
也没有在二楼见过玛丽珍,把什么“鸟”引到三楼去。
这是一个问题。
他拎着一个玩偶,一个棒棒糖蹲在电梯里盯着门。
玩偶有着一头金色短卷发。整个人偶只有头发的颜色最为耀眼,脸上盖着一层厚厚的白色,没有画五官,只是从额头到原本应该是鼻子的位置,留下了一道巨大空洞的裂缝,落在地上发出咚得一声响。
玩偶伸手拉住了时伶的袖子,双眼高频率来回眨动着,呼吸比原来更轻一些。
最后阮稚江的人还没回来,电梯居然就在三楼打开了。
哐当一声,一个黑色物体,直接从前方砸了下来,落到时伶眼前。
似乎是从哪里拆下来的一节骨头。骨头并不完整,有些坑坑洼洼的。
“……?”时伶盯着那一块骨头,不明所以。
“系统?”
“阮稚江?”
时伶没有立即得到回复。
有些机械化的声音,过了一段时间才传入他的耳中。
[…这里的连接不是很好。]
[主系统那边也在面临同样的问题。]
“……说起来这个副本以前不是叫恒心医院吗,现在怎么改名了?”时伶没有动,只是抬头扫了一圈周围的环境。
周围的环境似乎都隐没在阴影当中,但留下了一个大致可以分辨的轮廓,又留下了一些大致能让人理解的颜色。
[确实如此。]
[但不可否认的是,现在发生了某些不可抗因素,无论是我还是主系统,只能对副本做出一个大致的通关规划。]
“没事,我觉得电梯大概回不去了。”时伶叹了一口气,“刚刚听到了咔嗒一声,先往前走吧。”他转了转自己的手腕,向前走了一步。
“现在是在三楼没错吧,我估计阮稚江已经被送去二楼了。”
“你有观察过,藏心的太阳吗?”
[是的,他在二楼。]
在机械的电子音传来那么一句之后,时伶影子的旁边多出了一个矮小人影,看外形似乎是一个散着头发的人。
[三楼无限接近于二楼,二楼也无限接近于三楼,我看过那颗太阳,冰冷而灼热。]
“他是不是快疯了?”时伶转了一下脖子,抬腿向前走去。“你这么说也没错,如果我想要遮盖原本已经腐朽的丑陋,就会利用所谓太阳的光辉。”
“刺得人眼睛看不太清,就又是一副完美的作品。”
“需要我用能力吗?”
[可以这么说,毕竟“我”的状态,你也是清楚的。]
[暂时还不需要,前路还有很多,比如说一条首尾相接的走廊。]
在前方走廊的尽头,依然是走廊。
“好吧,那要怎样才能从三楼出去?”时伶突然望向天花板,然后又检查走廊上的窗户。
“我们的时间比较紧凑,沈语汐自从进入精神科以后,就断了联系。”
走廊内的空气很干净,没有浮尘,也没有消毒水的气味。
所有的门统一在右手边。木门是柔和的淡黄色,窗户紧紧关着,木门也紧紧关着。绿色的紧急通道指向前方,上面闪着光的人形标识正在奋力摆出奔跑的动作。
走廊的天花板埋没在阴影当中,前方也同样隐没在漆黑的阴影里。
[他那边已经联系主系统了]
“那就不操心他的事情了,不过恒心医院的情况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复杂,能不能帮我联系一下小梅?”
时伶没有贸然动作,而是四处观察着,静静站在原地。
太过安静了,也没有厕所。
他先前去过一次二楼,这是目前能看出来的明显区别。
走廊的深处昏暗,却又不至于完全看不清——一种若隐若现的恐惧。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太干净了。
电子音过了一会儿才对时伶做出了回复。
[好的,已经成功联络上了,玩家“梅季雨”将于三分钟之后成功进入副本。]
在时伶正观察走廊的时候,前方的黑暗中,突然闪出一道刺眼的红色亮光,然后又很快消失,就像一声被掐断了的啼哭。
“……”时伶眼角一抽,有种不妙的预感。“能不能把她老公莫如也叫上?说起来,我记得三楼的鬼,原本是大眼珠子吧。”
[可以。已经办理成功了,玩家“莫如”将于三分钟之后成功进入副本。]
[是的,阴影中的眼睛始终存在,它们始终是这层楼最忠实的摄影机,我会选择性将它们称作“放大镜”。]
“……下次说话能不能别这么抽象?不过我大概懂了。”迟伶看了一圈没在外侧的墙壁上发现能观察到室外的窗户,伸手敲了一下室内的,有些过大的玻璃窗。
然而敲击上去,却是一种很厚的感觉,一声闷响。
“现在去哪?紧急出口吗?“
时伶越往前走,过长走廊尽头虚掩着的大门就愈发明显。
在大门上,用红色的纸左右两边各贴上一排[手术室]的大字。
门框上方挂着的电子显示屏闪着红光,照亮了一片天花板。
[手术中]三个电子字体格外醒目。
[没有办法乘坐电梯的话,只能穿过中间的走廊去楼梯了。]
“........你确定?“时伶的眼角抽了抽,”如果可以选择,我真不想进紧急通道。不过你说得对,总比进入手术室把那个鬼打了要靠谱许多。“
他转身向记忆中紧急通道的方向快步走去,白色马丁靴踩在地上甚至没发出什么声音。
一种刻意的提示感。
时伶盯着那个标志。
奔跑吧兄弟。
[目前也没有什么太好的方法了,婴儿的啼哭依旧在继续,医院的混乱并没有为此而减少。]
时伶走在淡黄绿的柔和灯光中,一扇一扇淡黄色的门,在身旁一闪而过。中间是亮的,但是两边和前后却是始终如一的昏暗。
紧急通道冰冷的大门是三楼的美中不足。
实在太美中不足了。
时伶心想。
“……我开门了啊。”时伶飞快地说道,聚集了一点精神,伸手打开紧急通道的大门。
比走廊更深的黑色让紧急通道看起来像是一堵被围起来的墙。
[注意脚下。]
有什么黏腻的东西,顺着被打开的门流到了时伶鞋子底下。
“.......你说晚了,亲爱的。”时伶的眼角又抽了抽,不过好像就在接收到视线的那一瞬间,他直接快速跃了起来,寻找最近的落脚点。
在真的进入紧急通道之后,才隐约能够看清一点通道中的景象。
两侧的栏杆被刷成红色,每一阶台阶上面似乎都贴着什么东西,但是被太多的黑色粘稠液体所覆盖,上面的字也一连被盖住,完全看不清究竟写了什么。
[这些液体在动,原来负一楼的在这里。]
“太好了,是负一楼,我们没救了。”时伶出声感叹了一句,“恒心医院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我好像大概懂了,现在怪不会像以前一样待在他们的封地,而是因为原本被封死的紧急通道被再次打开,所以开始到处乱窜了。”
[是这样的。]
[青蛙,鸟,婴儿,污水,放大镜,蚯蚓,蛆,倒是一个都没有落下。]
[必要的时候,我会为你提供最大的安全时间的,继续向下走吧,就在前面了。]
时伶笑了,一只手按在台阶侧的扶手上,直接起身跃了过去。
“解封以后真是哥几个的狂欢啊。”
[这边建议医院加大防控力度。]
在红色扶手上,一只黑色的眼睛睁开,眼睛随着时伶动作的方向不断移动着,位于最上方的灯泡,突然快速闪动了起来。
时伶差点脚底一滑,嘴里居然还能飞快地飙出话。“你知道这个叫什么吗?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放大镜也在这里?”
“这下可就棘手了,系统,快点想想办法啊系统。“
时伶一边乱叫,一边踩在勉强算是空地的空地上叹了口气,掏出阮稚江的手帕擦了擦手。
“我的底气可都是你给的,没有你我该怎么办啊亲爱的。”
“说起来另一个,最完整的你,是不是已经快疯了?”
一只手突然伸到了时伶面前,捏住他的头发。
那双手的手背上蜿蜒着像蜈蚣一样的伤痕,但除了伤痕之外,手上没有任何瑕疵,甚至不存在人类皮肤应该所具有的纹理。
一个男人的身影出现在时伶身边。穿着灰色袍子,低着脑袋,头发的颜色像死去已久的蛆一般发灰发白,年纪看起来并不大,像十六七岁的少年。
赫然是阮稚江的脸,只是稍微要年轻很多。
“我会为你留出打开二楼大门的时间的。”
“亲爱的,你看起来个头小小,好萌哦。”
“小小狗!”
时伶伸手搓吧搓吧“系统”的脑袋。
“……再摸一下就要来了。”
三楼与二楼交接的平台处,所放置的窗户上出现了数条裂痕。就像是有什么漆黑巨大的东西一下又一下撞击在玻璃上。红色把手上的油漆向外剥落,在油漆下面所盖着的是一双一双密密麻麻,没有眼眶,只留下单独眼球的漆黑色,像污泥一般涌动着。
在这一刻,时伶看清了台阶上贴着的标语。
[欢迎来到恒心医院][欢迎来到恒心医院][欢迎来到恒心医院][欢迎来到恒心医院]…
宛如指甲划蹭过黑板的声音被放大无数倍,一般尖锐的鸣叫声骤然响起,又尖又细。巨大的脑袋从窗户中伸了进来,那或许是一只鸟。它有一个属于鸟的头颅,但却以一个头作为足足三个头的载体,三个脑袋连在一起,一排眼睛长在肉与肉的缝隙中。除了尖锐的喙之外,从窗户中伸进来的脖子上,裂开竖排牙齿,没有牙龈,只有牙齿。
现在时伶也是体验过3a景区的人了。
“系统”一边被揉着头发,一边手伸向自己左眼的瞳孔,抓出了眼睛,在掌心中捏碎,就像是在捏一颗海洋球。
“我动作快,不寒颤。”于是时伶抿嘴笑着,一边又摸了一把,一边快速跃下阶梯,直接几步跑到二楼门前,一脚踹在了门上。
“系统”抬起一只手,手心向下,将被自己捏碎的那只眼睛混入了黑色海洋之中。他看着自己的眼睛被吞没,而“鸟”将爪子搭在窗户框上,腹部向外敞开,但里面没有内脏与肠,取而代之的是一把把晃动的钩子,用来代替它光秃秃的爪子。
“反正,我们终究会成为同类。”
在时伶打开二楼的大门时,黑色淤泥中睁开一只瞳孔被切成三半,看向上方的眼睛。眼睛向外膨胀,像是装满水的气球般,突然被一双巨大的手捏住,不受控制地向一个方向挤去——最终爆开。
红色的血水炸向四周,落在“鸟”,落在整个紧急通道上,留下了满地狰狞的狼藉,也一同隐去了“系统”的身影。
“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吧,我摸摸你不好吗?”时伶这么说着,快速从打开的门缝间闪了进去,再次猛得关上紧急通道。
于是,身处男厕所的阮稚江和珍玛丽突然听到有人扣响了厕所的门。
“hello,有人吗?”
是时伶的声音。
但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很大的问题。
目前在阮稚江的视线里,珍玛丽可不能完全算是珍玛丽。
皮肤向外鼓起,紫色的青筋,蓝色的经脉贴在脸颊上,像是下一秒就会把皮肉撑破,露出灌满水的内里。
眼睛中似乎夹着小小的颗粒,随着眼睛的移动被挤压着,向外面流淌,在融化,在不断的融化。
阮稚江收回自己的视线,看向厕所地面。
“第一个困局,大概已经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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