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绛”

绿色的血慢慢变成一个个小液滴,像是蒸发了一样地飘起来、在空中消散了,最后只剩下大约可以一拳握住大小的珠子一样的东西,晃晃悠悠地悬在空中。

“哼,这个时候倒是意外的乖巧啊?”

我一手握住那绿色深暗到快变成黑色的珠子,捏了捏又转了转。

手感倒还不错,当收藏品差了点,成色也糟糕、也没什么意义,当个装饰品单调了点、护身符...颜色太暗了。

“那就捏碎掉吧。”

山白笑眯眯地建议,身上因为刚刚再次被祝福而围绕着的金光还未散去,他看起来神圣又稳重地让人信服。

我随意地点了点头,手指间用力地捻了捻,那暗绿色就化为了一点实感都没有的光一样的碎片飘开去了、和那些沉沉的绿血一样消失得一干二净。

特级咒物千鸟注连绳至此便不再存在。

随着一声饱含了怨恨的叫唤,这片泥沼似的黑暗便消散了,透彻的阳光与涌动的风再次充盈了视野。

一道光亮划开视野,比阳光还要耀眼、比行刺者还要坚定,像是神话中切开了寰宇天地的一划,像是剑士手中直指目标的一剑。

斩钉截铁、干净利落,就算是顶尖的刺客也要暗叹一声好的出击。

伏黑甚尔手中的尖刀直直地刺入五条悟的额头,偏左的位置,刺进了那像蒸糕一样松软到可以轻松划开的、疲惫到无法再支持无下限术士运转的大脑。

我再一次地、在时隔了千年的此时此刻,厌恶起这双眼睛来。

它是如此尽职尽责地告诉我在面前发生的一切,连这个冰冷冷的、比从西西伯利亚冲下的寒风还要刺骨的消息也毫不犹豫地告诉我。

那个被刀直挺挺地插进了大脑的人是五条悟。

我落荒而逃。

这么说显得我太过狼狈、但事实就是如此,我不得不承认。

我比我想象中还要慌张,只记得风硬邦地像冬天的铁板、阳光是披了金色衣服的寒冰。

六眼还在尽责地把一切刻在脑子里,两颗眼珠子滚动在粘稠的血和□□里面,一边是热的一边却是冷的,刺得人心烦;耳朵外是世界轰隆隆的嗡鸣声,那呜咽般的嗡嗡声直钻入耳朵的最深处,像是贴在铁轨上听那列车呼啸而过一样地震得人反胃又恶心。

我一边听这六眼告诉我这世上谁在受难、谁在喜乐、谁出生了、谁又生病了,一边脑子里面空空荡荡什么也找不见,徒留一个滴溜溜地空空打转的、反射出让人晕眩的光彩的小圆片墨镜。

那墨镜滑稽又奇特,任人戴了都好像是路边随处可见的卖艺的那种人,手上抱个什么带弦的乐器边上立个竖着的小旗都没什么违和。

但五条悟不同,他不正经地把这墨镜挂在鼻尖上,把那双莹莹的眼睛遮上大半,嘴角向下撇,一副傲极了的模样,这幅眼镜也就拥有了它本身无法体现的价值,变得不那么寻常起来。

这墨镜在他脸上就不是墨镜,而是某个把他的光折个方向、换个形式地发散出去的物什。

可这眼镜现在没在遮着那眼睛、也没戴在那高的鼻梁上,只是落下去、像被打下来的鸟一样落下去、硬石一般地直直地落下去,砸在我那颗为了世人跳动的心上,我的心便软踏踏地陷下去、一直一直地陷下去,好像橡胶没有了限度似的一直陷下去,扯着我那颗心、把我整个人也扯起来、跑起来。

我跑在离开这世界的路上,前方既不是星辰也不是阿鼻地狱、只是黑沉沉的已知。

死亡对于一个人来说并不平常,但对我而言是平常的事情

最开始的战争年代,我看见死亡就像看见每天早上太阳的升起一样稀松平常。

细碎的石块、灰尘和沙土从头顶上上落下,那股发臭的、发酸的、发腥的味道萦绕在每个人的鼻尖。我听过崩溃的、恍惚的、癫狂的、撕裂了喉咙的嚎哭,见过不顾一切的、穿过刀枪和烟火的、跨越了生死的拥抱;见过盛开在废墟和寒冬中的百合和鲜血,听过回荡在尸体和空楼中的歌声和刀刃划下的声音。

在那个年代,死亡对于每个人都是平常的,而我更是如此。

我能够坦然地踩上血潭,踏上不知道是何人的衣角,目不斜视地走过被屠杀过后的村落。

除了这些、我还能做什么呢?

我与他们无干、他们与我无干,我毫无保留地爱他们、爱他们的一切。

难道我要为了一群已经死去的、不再需要被我“爱”的人去谴责、惩罚或者杀死一群需要被我“爱”的人吗?

我不能。我不被允许。

战争就是如此,把死亡变得廉价而平淡,人们陷入失去的绝望或获利的欣喜,每一寸土地都浸润他们的情感。而与我无干。

在我走过的如此漫长的岁月,在我踏入尘世之前,我都是如此。

我高高在上,我接受他们的一切,我看着他们哭与笑,我都只是看着。

如此之多的人死在了我的面前,而我只会想“我不再需要爱他(她)。”

后来渚抬头看到了我,把我拉下了尘世,把我拉在身边、陪她走那条灰尘漫天的路。我何曾有过那样经历、只觉得好奇极了,便陪伴她走了近百年。

后来是山白,后来是很多很多人,后来是小松绿。

他们都是短暂的花,开在我从未停下的路边,我一边看他们,一边往前走。他们都没有一直陪着我,只是短短地开了、又急急地落了,最后只留了一丝的魄在我的魂边上。

少有百年、大多是十几年、也有几十年,他们都短,但小的会汇成大的、短的能聚成长的,不知道多少朵花就变成了花的海,在我的心边上一起开,那花的香和美让我笑。

我逐渐不能再对死亡熟视无睹,它开始真正被我畏惧。

于是我学会愤怒、我学会悲伤、我学会因为某个人、某些人、许多人的死亡而难过。

我回头看我过去走过的路,才猛地发觉自己脚下的血太多,大部分都是从被我无视的伤口中流出、也有的是被我亲手从某个鲜活的生命中夺出,手和脚都灼灼地痛,我学会抱歉和后悔。

我为渚的背叛伤心、为山白的决绝难过、为小松绿的消逝悲切、我的硬生的心全都要为一切我爱的世人牵动,我如何能够、不为这神的珍宝、不为这世间的恩赐、不为那双莹莹濯濯的眼睛落泪?

我停下来,看着伊势神宫正殿前的鸟居。

还没有来得及修补的痕迹还留在那里,有洁白的鸟停在折断的鸟居上,收拢了翅膀。

六眼还在不知疲倦地运转,这眼睛着实烦人、我才想起为何我之前的六眼不再存在。

我单手扣上眼睛,很简单的术式运转、既不是风轮也不是水轮,只是单单的术,金丝从指尖蜿蜒着探出。

“......这样太慢了。”

我突然觉得。

于是金丝消弭在空中,我那还在灼灼的、白下面掩不住血迹的手指插入了眼眶中。

筋脉、血管、神经,都是很容易搅断的东西。

就像把拉长了的拉面咬断一样,只要你下定决心了、就能够做到。我手指微微地弯曲、扣住这颗球体,轻轻的、甚至没有用很大的力气。

我左眼看着手中的右眼,这颗黏黏的、温热的、还在跳动的小东西已经不会再在我脑中叫嚣了,我的左眼皮跳了跳、好像在做一些抵抗我下一个动作的无为的挣扎一样。

我没有给这颗六眼机会,我的左手在三秒后就握住了另一颗眼球。

新的眼球正在长出来,但这次不再是六眼。

毕竟神使的六眼是无法再生的,说白了就是神明并不会再降下恩赐而已。

我听到玻璃破碎一样的声音,从遥远的高天原上听到黄云雷电与悠悠钟响。

我翻手把眼球收了起来,和我那些碎掉的白骨一起。

金光收在我的身边,对于神使“伊势”的审判将落下。

那光已是千年未见的了,我也是千年都没有感觉到抗拒的心情。

审判将把我再次带回到高天原、回到那个无趣、无趣、除了无趣还是无趣的地方去。

我不合时宜地、莫名其妙地想到,一个叫声听起来是“绛”的人。

是久违的更新——

全部都是伊势丸的内心活动!

希望能有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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