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期将近,白府上下笼罩在一片喜庆而又紧张的氛围之中。
经历了前几天那场突如其来的风波后,白家上下更是丝毫不敢怠慢,生怕有丝毫差池,影响了这场关乎家族荣耀的盛事。
府邸的门前,一夜之间已经变了样。圣旨早已传达下来,昨日却还不是这班模样。牌匾擦得崭新,红色的灯笼挂满府门。
白府作为徐州城内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其一举一动向来备受瞩目。
此次婚事,更是非同小可,乃是由皇家亲自赐婚,因此,整个徐州城的街坊邻居,无论是达官显贵还是平民百姓,都在盯着白府的一举一动。
最让大家翘首以盼的,莫过于婚礼当天撒喜礼的那一刻。
按照习俗,喜礼中多由主家自行准备,一般多为些吃食,也有鲜花,也有有头有脸的人家为显阔气,装有金银。
大家都希望能在这份喜气中多沾些贵气,毕竟平头百姓也许一辈子也无法见到皇亲国戚。
听说这昌南侯府更是天子宠臣,权盛一时。
虽说外人不知为何会突然举家搬至徐州城,可这婚到底是天子赐婚,总是不会错的。
明日便是婚期,新娘按照习俗在这一天是不允许出府门。
白芷派唐葫芦搜集了不少严小侯爷的消息,先发制人,她不想太过被动。
唐葫芦一溜烟儿跑回房中,神色慌张,停在桌子边双手叉腰喘了好一会儿,白芷盯着她看,面带疑惑:“可是打听到什么稀奇事?侯府失势了?”
唐葫芦狠狠咽下一口唾沫,转向坐在床头的白芷,这才开口道:“小姐你是不知道,我听到一个小道消息,你说我是该说还是不该说?”
“说来我听听,看你着急忙慌的,不让你说你也憋不住。”
唐葫芦挥衣坐下,端起旁边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一饮而尽后带起笑容开口:“小姐,你此次去侯府可对小侯爷有所期待?”
“无。”
“那可对情情爱爱有所求?”
“暂无。”
唐葫芦瘪嘴点头表示赞许:“那就没事儿了……小姐,我跟你说,这小侯爷有个青梅,是京都许家的小姐,听说此次皇帝赐婚后,徐小姐就没了踪影,有人说她是来徐州城找小侯爷来了。小姐您和侯爷大婚在即,保不了这许小姐会在婚礼上让小姐您出丑,可得提防着。”
话音未落,白芷轻轻抬手,纤细的手指微微弯曲,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身旁的唐葫芦安静下来。
她的眉头微微蹙起,眼神中透露出几分警觉与疑惑。
刚才,一阵隐约的、不同寻常的响动似乎从后院的方向传来,打破了这份宁静。
要知道,此处是她的闺房,这院子冷清,平日里除了她和贴身丫鬟外,几乎无人踏足的私密之地。
后院,则是一片幽静的竹林,平日里更是荒无人烟,除了偶尔传来的竹叶摩挲声和鸟鸣,几乎没有任何声响。
“葫芦,你陪我去看看。”白芷的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唐葫芦闻言,立刻点了点头,快步走上前,一只手自然地护在白芷的身侧。
后院被唐葫芦打理得井井有条,偶尔还会种上一些时兴的瓜果,因家中供给多在二房三方,为了多买些钱因此大房多是自给自足。
若不是生活拮据,此地也算得上清雅之地。鸟鸣声潺潺,静心去听,竹叶划过带着绒毛的竹节,发出飒飒作响之声。
放眼放去便是一副白墙,其间小道蜿蜒。
然而,就在这宁静与和谐之中,一抹突兀的白衣在尽头的墙角显得格外明显。
那是一个人。
大白天,一个正常人绝不会这样光明正大、毫无顾忌地翻入别人家的院墙。
白芷的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看那样子,八成是受了伤,或是遭遇了什么不测,她的眼神变得更加锐利,脚步也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
为了防身,白芷顺手拿起身边扫帚。缓缓向前走去,葫芦神色紧张,亦步亦趋,把白芷死死护在身后。
二人渐渐走近。
一看,果然是个女子。
一袭白衣,面朝下,一动不动,身上并没有明显的血迹。
白芷俯身保持警惕,一只手伸到女子面前。
还好,只是呼吸微弱,显然是晕了过去。
白芷环顾四周,确认没有其他人后,心一横,到底没有选择见死不救。
一大早,外面便吵闹起来。
白芷一夜没睡,唐葫芦早早起来给白芷梳洗打扮,忙前忙后,脚不沾地。
“盖头盖头呢!”
“胭脂,换一个,这个太红。”
“你你你。对就是你,别愣着,赶紧打洗脸水来!”
“小姐今日出嫁,你们要是谁出了错,别怪小姐事后追究!“
“赶紧的,别愣着。”
唐葫芦叉着腰站在门口,颇有一副她是新娘的架势。
一夜之间,原本冷清简朴的房中变了模样。
候府不知是提前了解过白家还是只是恰巧,送来的婚服之上用金线绣着六瓣铃兰,这是大房房中特有的纹样。
白芷忍不住轻轻摸索,剃低头沉思。
再抬头。
镜中人华服在身,面敷粉黛,仔细看去,白皙的皮肤带着几丝细纹,更可怖的是脸侧那道不可忽视的疤痕,带着猩红,显然是刚添上不久。
白芷的眼神在铜镜中流转,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又似乎只是在审视着自己这身前所未有的装扮。
平日里,白芷总是素面朝天,几身简单的衣裳轮换,头上最多也不过簪着几根素银发钗,而今日,她的发髻高高挽起,上面缀满了各式各样的珠翠宝石,富贵添喜。
白芷望着镜中的自己,仿佛看到了一个陌生人,那份陌生感让她心中五味杂陈。
身旁传来唐葫芦的呼唤声,还未来得及反应,扑面的盖头就被盖在脸上,笔尖萦绕着母亲常年伴随着的药草香。
“母亲?”
白芷想要回头,却被一双手轻轻按住。
奉荷俯身,眼中似有哀愁,病气不减,看得出为了今日婚事,她是强忍着身体不适赶过来的。
“很好看,芷儿,母亲很欣慰。至少,至少”
这最后几个字带着抽噎声,连带着白芷的心情也低落几分。
“放心吧,母亲,我会尽快的,您一定要保重身体,再说,侯府就在旁边不远,我叫小翠看着这边,有动静就去知会我一声,您别担心。”
白芷怎么会不知道母亲担心的是自己,这样说不过是想让母亲放心而已。
外头敲锣打鼓声渐进,侯府看好了吉时,外面鼓声敲了三下,算来也该到时辰了。
奉荷细心为白芷盖好盖头,小心又小心地一遍又一遍拂过盖头两边的穗子,静静等待外面人来迎接新娘。
小院外面一片热闹,房中静悄悄的。
丫鬟都被支开,葫芦倚在门口,翠儿与她对立站着。
“自我进入府中,还未曾见过小姐穿得这样隆重。”
“是啊,你比我早进府,你都没见过,更别说我了。小翠,你一定要照顾好夫人,等我和小姐接你和夫人离开白府。”
“好,我会照顾好夫人。”
唢呐声渐起,红绸从城南城墙口垂落,仿佛随着微风从南延申至北。
此刻,街道两边站满围观的百姓,一个个踮起脚,伸着头,都想一睹王爷风采。
原本这徐州城,最大的富贵人家便是知府大人,再就是柳白徐三家商贾大户,皇亲国戚那是根本见不着的。
此次昌南侯府落邸徐州城,早早的,知府便派人择选福地,没想到最后侯府落在了最为偏僻的城南旧街尽头,那个荒无人烟的地方。
“来了来了!”
不知人群中是谁喊了一声,众人纷纷投去目光。
红绸之上,只见一人骑着高头大马,面带银色面具,马尾高高竖起,一袭红装,缓缓踏来。
葫芦反应过来,轻轻叹一口气,走向白芷。
“小姐,我们该走了。”
奉荷摸索盖头的手悄然停住,让白芷挽着自己,只抬头往外看一眼,轻轻一拍白芷后腰:“芷儿,走吧,外面你二娘在等你。”
白芷被葫芦搀扶着,这身锦绣华服束缚住她,好像路也不会走了一样。
小小的院子,走了许久。
等到白芷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时,手边已经换成了苏叶茹。
她嫌恶地想要缩回手,身旁人小声警告:“白芷,今日不容你放肆,闹也要看场合。想要你母亲好过,就别给我耍小性子。”
新娘一出门,门口立即叽叽喳喳个不停。
白家这女儿不受宠是整个徐州城都知道的事实,何德何能能够攀上侯府,还是嫡妻,人谁也想不到今日情形,再不济也应当是白家二小姐,那可是徐州城远近闻名的才女,谁知是这无才无德行为粗鄙的嫡女。
白芷对婚礼的仪式并不熟悉,直到昨日苏叶茹叫人来给自己讲解礼仪,也不过是亡羊补牢,无济于事。
还好身边有个懂事的嬷嬷,时刻跟在白芷身边。
葫芦在身后,并不能站在白芷身侧。
白府门前六阶台阶,直到白芷被人扶着出现在白府门口时,严肃清一只稳坐在高头大马之上。
伴随礼仪嬷嬷扶着白芷出现,严肃清侧身下马急上三步,站在第三阶台阶之上,抬头看她。
嬷嬷似乎惊讶于严肃清的动作,愣了一瞬,见严肃清伸出右手,这才赶忙扶着白芷上前,将手交到严肃清手中。
“夫人,小心台阶。“
白芷的手突然被火热的手心灼烧,这人体热,与白芷常年冰寒的手脚完全相反。
耳边的声音克制温柔,和葫芦转述给自己的形象有所出入。
原以为这人是个粗犷大汉,不想倒是挺体贴。
“多谢。“
二人不像新婚夫妇,倒像是多年夫妻,相敬如宾,毫无旖旎气息。
按理说新娘应该由新郎抱着入轿撵,可严肃清似乎并没有这个意思,牵着白芷下了台阶。
“肃清哥哥!”
盖头之下,白芷甚至立刻反应过来,那声音从府中传出,不正是葫芦昨日所说许家小姐?
也是巧了,若晚上一刻,这婚也就结了。
白芷此刻说不上是什么感受,进可攻退可守,倒是旁边这人手心出汗,比自己紧张不少。
这可不像传闻中所说啊。
“可是侯爷青梅?若侯爷想,白芷可”退位让贤。”
“夫人,哪有临阵脱逃的道理。”
严素清轻挥另一只手,身边侍卫立刻将女子拦住,似是受命,行动间又似乎略带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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