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七年二月，皇上北巡的御驾便启程了。

爷爷这次没有带上那个最近很得宠的权娘娘，朱瞻基有点意外。

“爷爷，山高路远的，难免舟车劳顿，您歇着就好。折子我先理完，您再看就行。”

车里光线暗，空间又狭小，朱瞻基看得也一阵眼酸，一阵腿麻。

朱棣小睡了一会儿，此刻倒精神得很。

“我知道远，这一路枯燥，倒是有时间说说闲话。”

爷爷拄着脑袋，慵懒地斜躺着，又问：

“对了，听说你走之前和你爹顶嘴了，我还没问咋回事呢？”

“哦，那个啊……”朱瞻基有点吞吞吐吐。

“嗯？”

“那个，就是回去刚好碰到有个侍妾在跟我娘对质，没忍住帮了几句腔。是孙儿鲁莽了。”

“怎么你也管起这种事情了？嗯？”

见爷爷并未怪罪，朱瞻基像是话匣打开了似的，倒出了一大堆话：

“我娘那日想让那侍妾认个错，谁知她却见我爹来了，却立刻收了牙嘴，梨花带雨卖起无辜来。那前后两副面孔别提多气人了。偏偏我爹还信她的跟我娘求情。我就……”

朱棣冷笑一声，觉着有趣。

朱瞻基往爷爷边儿上挪了挪，睁亮了眼睛认真地问：

“爷爷，我就不明白了。我听杨大人说，我爹处理事情向来耳聪目明，认人识才的本事也是一等一的，为何偏偏到了家里，却……会被女人蒙骗住了呢？”

朱棣接着扬起嘴角，对着孙子一脸嘲笑道：

“你啊，小呗。还不懂。这女人呢，有时候越是贤德端庄的，男人越不喜欢。得要那种娇弱造作的，才有味道。”

朱瞻基听着，伸长了脖子，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爷爷，眼珠子贼溜溜地转来转去。

“哦~爷爷，那孙儿明白了。”

他兴奋地冲爷爷说。

谁知还没来得及低头接着偷乐，爷爷又直接揪着他的耳朵把他拎到跟前。

“爷爷……”

“但是啊，小子。我可得告诉你件事。”

“什……什么啊 ？”

“你爷爷我可和其他男人不一样，我一点儿也不喜欢狐媚女人，所以呢，你要是敢给我弄一个回来，天天在我眼前碍眼，我……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反复蹂躏了一番那只耳朵，朱棣才甩着放开了。

朱瞻基只好又嘟起嘴，委屈巴巴地小声说：

“爷爷要是再这么揪孙儿，这脸和耳朵怕是都不能要了，可能也找不到媳妇儿了。”

其实此次北巡有一个很重要的目的，祖孙二人皆了然于胸，又都闭口不谈。

二月初，北境依然飘着白雪。光没有那么亮了，天没有那么暖了，人慢慢坠入一番宁谧的浪漫里。

朱瞻基拿出棉衣给爷爷披上。他感觉出车马已经进入了顺天。

他对这座城市的印象很模糊，留下的也更多是战乱中北平狼狈不堪的样子。

但是爷爷不一样。

“皇上，顺天府的人来问，您要不要去潜邸看看？”

护卫将军樊忠掀开了车帘，问道。

朱棣没有说话，只简单摇了摇头。樊忠领会了，也不再多语。

那个地方，回忆真的太多了。哪怕只踏进一步，也会瞬间涌溢得让人难以接受。

朱棣闭上了眼，靠在马车上想到。

朱瞻基差距出了爷爷无言却巨大的感伤。他也没有说话，而是默默搂住爷爷。像小猫咪一样乖巧地趴到他肩膀上。

“你的生辰是不是快到了？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朱棣强忍住鼻尖的一阵酸涩，将头扭开到一边问。朱瞻基等了一等，用惯常那副顺从的语气诚恳地说：

“孙儿不要什么。以后也不想庆祝什么生辰。孙儿的生辰和奶奶是同一天，奶奶走了，这一天早没半点欢愉可言了。”

朱棣听了低头斜瞄他一眼，之后一脚踹在他小腿上骂道：

“你个臭小子，我特意想找点开心的事儿说，你又来勾我伤心是吧？行，敬酒不吃吃罚酒，礼不想要，爷爷赏你顿板子吧，嗯？”

“诶诶诶，爷爷，别别别，我不是故意的啊。真的。”

他拿那楚楚可怜的眼神看着他。

“切，小兔崽子。”

朱棣笑骂道。

到了顺天十日后，待天彻底放晴，皇帝的车马缓缓向城郊的一处山水驶去。虽晴空万里，但永乐帝今日的心情却比那天大雪时更加阴郁。

从早起到现在，爷爷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朱瞻基在一旁陪着，心里也惴惴不安。

“等你当了皇帝，有了发妻，还是要早早俢陵的好。”

半路上，爷爷又突然开口，拍着他的腿嘱咐道：

“这不是咒谁，实在是……世事无常。你奶奶至今没能下葬，我始终觉得她芳魂不安，每夜都来梦里找我。”

“爷爷。”朱瞻基嗔怪一声。“别这么说，孙儿倒觉得，奶奶现在在南京，就好像还和我们在一起。等真的修好了，要把她自己留在这荒凉北境，反倒孤单。”

说着，不禁又靠到爷爷身上。“孙儿也不想俢陵了，将来百年之后，我接着去伺候您和奶奶。”

这话让朱棣听了，直接气笑了。狠狠戳了下他脑袋。

“你这傻小子，说的什么话呢？那陵能跟屋子跟床一样啊，还能挤来挤去的。再说了，你将来不成家不娶妻啊？你愿意，人家姑娘愿不愿意还没准儿呢？”

朱瞻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也不知道是真迷糊，还是装迷糊。

朱棣看了一圈，跟工部的人商定了长陵的位置和修造事宜。

临走时站在对面登高望远时，他突然来了一句：

“可以的话，给这小跟屁虫留个地儿。”

他用下巴指了指朱瞻基。

工部的人一半听懂了一半又没有，吓得差点把公文掉在地上。

“遵……遵旨。”

虽然他根本不知道这旨意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朱瞻基站的远远的，也困惑得一时愣在了原地。但他隐隐看到了，爷爷迎着风转过身，他的黄袍被高高地吹了起来。他冲着他，淡淡地，又含着多种复杂的感情地笑了一下。

现实中景陵真的就挨着长陵，不知道是否是有意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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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生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