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逾白被吓醒时,只觉得自己睡了相当沉的一觉。
但梦却不太美好。
一会是领地从内部土崩瓦解,被金平和三皇子分食干净,他只能眼睁睁看顾引青被强制带走,重复比同人文中还惨的结局。
一会是他突然也变成了顾引青的变态追求者之一,任由顾引青如何祈求,还是要刻下那枚已经被暴力销毁的奴隶印。
江逾白一咕噜从床上坐起身。
他心跳如鼓,耳边全是砰砰震响,一声比一声重,仿佛要从内将他打散。
直到微凉的触感覆上耳廓,又轻又缓地有节奏揉捏,江逾白才随之慢慢稳定了自己的呼吸。
但刚安分下来的心脏,又随顾引青一句话跳得飞快。
“大人这是昨晚没休息好吗?”
顾引青满脸自责,眼里盈满脆弱的水雾,仿佛只要江逾白说一个嗯字,他就会羞愧自尽。
但表情再可怜,顾引青的指尖仍流连在江逾白耳垂处,又捏又摁,动作冒犯得像**。
江逾白觉得有些痒,侧头没等躲开,嘴上已经下意识回答。
“睡挺好的,睡不好也不是你的问题,你不用……”
顾引青眼里的水光瞬间无影无踪,他亮了眼睛抢答:“那大人今晚也能留下陪我吗?”
阳光斜斜在被褥上吻上金灿的光斑,顾引青缓缓凑近,让光斑攀上他血痣,像在展示绝美的艺术品。
光亮晃得江逾白头脑发晕。
但他莫名觉得,在昏沉沉的房间里,顾引青浅茶色的双眼才是最耀眼到让人无法拒绝的存在。
但江逾白脑海里瞬间闪过了自己成变态的梦。
他一个后仰就翻身下床,近乎落荒而逃地冲出了房间。
搞得来服侍的小厮莫名其妙,揉揉困顿眼睛,再三才确定了狂奔的那位是他们能在领地里横着走的领主大人。
他疑惑推门,却只听到了罪魁祸首愉悦的轻笑。
他于是又揉了揉眼睛,确定这是他们领主大人特意吩咐过要做事小心,千万不能吓到他的脆弱四皇子。
着实奇怪。
……
领地牢房分内外两层,外层关的都是以各种理由进来的百姓。
有的因为交不起高昂税收,有的纯粹是原身和纨绔伙伴们看不爽。
他们没有出狱时间,被满满当当塞了一长廊,哀嚎震天,连绵不绝。
见江逾白来。
有人跪地求饶,哭喊着将在意人推到身前,求江逾白以命换命。
也有人往地上啐了口痰,大骂江逾白不得好死。
众生画像清晰地展现在江逾白眼前,鲜活得可怕。
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江逾白抿唇,心里突然沉甸甸的。
虽然知道他们的灾难不因他而起,但他如今坐在这个位子,就是踩着这些人痛苦在享福。
江逾白无法将自己置身事外。
但他现在能做的,只有每人给三十两银子再放出去。
三皇子使节到来还剩十四天,金平为给自己增加谈判筹码,定然只会选择在使节来后再将燕青谷地址说出。
所以,去燕青谷刻不容缓,只有等他回来,才能从上到下彻底解决领地的残留问题。
江逾白在心里默默说了句抱歉。
他侧瞥顾引青,对方今早追出来兴致勃勃说要跟着他。
但此时也面无表情,对上江逾白目光,才勉强勾了勾嘴角。
江逾白忽然看懂了顾引青的未言之意。
皇城,才是最大蛀虫存活的地方。
包括金平,包括原身,都是受到了权重者的庇护。
顾引青,也在自责。
最深处的牢房内。
易飞光蹲在最角落,白色囚服空落落拖地。
见脚步声将至,他不辩解不求饶,安静冲江逾白跪下,等待审判。
他已到暮年,无妻无子,此时双眼微垂,仿佛毫无求生意志。
但江逾白不急着给他下判决。
他一面命人端了小桌煮茶,一面慢条斯理地翻看易飞光的过往,悠闲到仿佛就是一次上下层间普通的谈话。
易飞光,是老领主逝世前撑着最后一口气也要留给他的心腹。
这三十余年他矜矜业业,上给江逾白闯祸擦屁股,下将领地搭理得有条不紊。
可以说没他在,原身和江逾白都不可能像现在这么舒坦。
但这样一个别无二心的人,有什么理由去帮助金平?
近年来,金平几乎要把吞并领地的心思摆在明面上了,也就原身那个傻子真以为是自己的人格魅力所致。
牢房阴冷,连摇曳烛光仿佛都透着寒气。
顾引青不自觉张合下冻僵的手指。
他天生畏寒,要是别的时间点,恐怕早就扑到江逾白怀里卖惨了。
但现在,望向江逾白认真的侧脸,他垂眼没说话。
这点不如意,算得上什么?
但突然,顾引青面前被推了碗热腾腾的姜茶,碗身分量十足,还有好长一段时间可以捧着取暖。
氤氲热气盘旋而上,仿佛温暖到的是顾引青怦然加速的心。
见他微愣,江逾白以为这是嫌姜茶不好喝。
他同顾引青勾了勾手指,低声打商量:“下次换别的,这次先凑合一下,多少喝点好不好?”
像哄小孩似的,分明是根本没必要的事。
顾引青这才回神,他捧起碗笑着摇头,眼里是真切的欢喜。
看来可以多加点姜茶占比。
江逾白在心底打钩,他正要继续看记录。
却突然被易飞光大声质问。
“大人,您何时变得如此黑白不分!”
“光为这点美色就失了大计,本来您能借刀杀人,一下同时摆脱金平和四皇子两个烫手山芋。”
“您为什么不能理解我的良苦用心,我都是为您为领地好啊!”
原来,易飞光是抱着让顾引青死的目的。
金平身为朝廷派来的驻军大臣,有江逾白撑腰,他自己玩得花,却□□洁癖得厉害。
几乎每位同床共枕之人,事后都会被他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弄死。
金平称只有这样,才能保证他玩过的人真的干净。
而虎落平阳被犬欺的四皇子,真被他得手,大概连天亮都活不到。
但易飞光的满眼偏执让江逾白意外。
他真的是在做他心中认为正确的事。
他若是想追名逐利,亦或是人别的贪欲,都有破绽可以入侵。
江逾白有很多方法凭借自己白得到的这个土皇帝身份让易飞光继续效力自己,但……
“大人,我无权干涉你的决定,但我不能看着全领地百姓的幸福毁在你手里,要杀要剐,如今随您的便,我易某绝不会后悔!”
易飞光紧紧闭眼,表情视死如归。
可江逾白突然笑出声,他抬手让人替易飞光解开镣铐,又命他跟在自己身后。
正在门口领银子走人的人群瞬间四散而逃。
有人刚泪流满面地咬了银两确认真假,又刚把银两珍宝似得塞进怀里。
但见他们来,他银子一扔惊慌失措地就逃了,生怕再成为牢内魂。
“谁在幸福?”
江逾白低头,语气平淡地问易飞光。
他话说得不重,但却让易飞光瞬间如同遭遇了天崩地裂般的打击。
“是我这样无能的靠压榨百姓而活的掌权者,还有你这样自欺欺人的助纣为虐者。”
“黑白不分吗,身为局中人,又何来黑白之分?”
易飞光嘴唇抖得不成样子,他回想起自己这些年放任原身做的错事。
强抢平民,随意关押百姓,为江逾白贪欲加重赋税导致无数人家破身亡……
他真的只是借着对领地好这个壳子,让自己活得心安逍遥。
易飞光突然目光坚定地跪下。
“领主大人,我愧对老领主的教诲,没把你引上正途,如今您有此等觉悟,请务必让我已死谢罪。”
“死有何难?”
江逾白急急把他扶起,易飞光是他手里唯一不多的牌,尤其在他去往燕青谷后。
“依我看,你如今还有弥补错误的机会。”
他捧起易飞光苍老的手指,用儿时原身的称呼同他柔声说。
“易叔,离了你,领地和我都要转不了的。”
等易飞光老泪纵横地频频点头,被人带出去休息后。
江逾白刚缓了口气,转身就看见顾引青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仿佛巴不得一口给自己吞了。
我说错话了?
江逾白疑惑,却忽然被抱了个满怀,中药香混着轻喃幽幽传来。
“领主大人真是好手段。”
没多久前,顾引青用这句话来讽刺过江逾白的谎言漏洞百出。
但现在,江逾白定定看了许久,发现对方真是这么觉得。
他稍稍往顾引青怀里靠了靠,伸手去探他手指的温度,矜持地表示赞同,“嗯。”
几秒后,察觉顾引青手指没像往日那样回握,他又不放心补充:“你不用怕。”
顾引青闷闷笑出声,他何止是不用怕,他巴不得现在就大逆不道地拨开领主大人所有伪装,瞧瞧内里到底是个什么馅的。
……
处理完事情的午后,江逾白昏昏欲睡,在顾引青几次若有若无的邀请下,差点意志不坚定去了榻上。
虽然他不知道顾引青老是想把他往床上拐是个什么爱好。
但他已经在心里给顾引青找到了理由。
肯定是他过得太苦了,如今真的不敢一个人睡觉。
多可怜啊,也不是不行的……
但突然,易飞光扣门:“领主大人,有人在领地外等候……属下觉得,有必要相见。”
荣一。
江逾白脑里迅速滚过了他的名字。
这是整本同人文中,唯一愿意帮助顾引青的贵人。
顾引青在他的辅佐下,仅半年就回到皇城,重新取得皇帝信任。
可谓缺他不可。
“快快!”江逾白催促顾引青穿好衣服,过分紧张的模样仿佛帝王亲临。
这位荣一,眼高孤傲,目中无人,当初选择辅佐顾引青的理由,仅仅因为顾引青合眼缘。
如此玄乎的词语。
但江逾白能确定,同人文里碰到荣一的时候,顾引青绝对不是如今在他面前的这副样子。
他如今只能尽力做好完全准备。
顾引青歪头,任由他动作,却突然意味不明笑:“大人这是,又知道什么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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