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晚晚起的很早,却发现爹爹娘亲都不在屋里,她穿好衣服出门,就见娘亲站在下山的必经之路上,每看见一个人便问:
“有没有看到清澜?”
“有没有看到清澜?”
一直等到朝霞散尽,再也没有人从山上下来,竟无一人见过他。
心中的不安到达顶点,可她既没有哭,也没有发疯,好似只要她不失态,丈夫就还能回来。
上官霖不知在一旁看了多久,终是不忍心道:“你带晚晚回去休息,我去山上寻人。”
苏解语摇头:“我同你一起去。”
她将晚晚托付给邻居照顾,从日升寻到月落,爬遍了整座山头,可到处都没有易清澜的踪影。
一天一夜没有合眼,苏解语的体力已经到达极限,她仍不肯放弃,嘴里喊着“清澜”、“清澜”,脚下一个趔趄,就要摔倒。
上官霖伸手去扶,她却如避蛇蝎,硬生生往另外一个方向倒去,大概是磕到了膝盖,她趴在那里许久都没能起来。
上官霖握紧拳头,神色变得极为阴翳,居高临下望着她。
此时山间寂静,杳无人烟,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何其容易。午夜梦回时反复折磨他的绮念萦绕心头,呼之欲出,他想让她沾染上自己的气息,永远忘掉易清澜。
积攒多日的欲念一起,上官霖几乎无法控制自己,他慢慢靠近,伸出手臂,想要触碰她。
却在此时听到了抽泣声。
细小的、压抑的哭声,令她整个人都在颤抖。她哭的肝肠寸断,好似知道他永远回不来了。
上官霖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刚刚经历丧夫之痛,正是脆弱的时候,自己只需克制隐忍,早晚可以趁虚而入。
终有一日她会爱上自己。
他如此笃定,怒气便消了大半。
眼见夜色愈浓,她已一日滴水未进,如此也不是办法,上官霖伸手在她背后一点,苏解语便晕了过去。
睡梦中好像有人在抚摸她,陌生的气息环绕,冰冷的指尖在她脸上游走。她又梦见那日的小蛇,缠绕在她的小腿上,蜿蜒而上。
苏解语出了一身冷汗,于梦中惊醒,发现晚晚就在自己身侧,正小声哭着。
“晚晚,你怎么了?”她虚弱的问。
晚晚泣不成声:“爹爹……爹爹他……”
清澜?
清澜!
她要去山上,清澜还在等她。
苏解语跌跌撞撞的推开门,却发现院子里灯火通明,站了许多村民。
他们为什么要来自己家?
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节哀顺变?
节什么哀?
顺什么变?
渐渐的她无法听见任何声音,眼睛里只能看到院子里那口棺材。
远远望去,棺材里有一抹月白,那是易清澜临走前穿的衣服。
她后退两步,如遇洪水猛兽,怔愣片刻,又疯了一般冲了过去。
易清澜面色安详的躺在棺材里,脸上有泥,有灰,还有血。
他那样好看、爱干净的一个人,此生从来没有这样狼狈过。
她跨进棺材里,将易清澜抱入怀中。
期间有人来拦,想要将她拉出去,可她死也不肯松手,喉咙里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很快便没人再敢靠近。
“清澜。”
“清澜?”
她温柔的叫着他,拿出手帕替他擦拭脸上的污迹,他的脸好冷,也不似平日那般触感,脸上的血干了许久,如何也擦不掉。
她停下来问:“清澜是在哪里找到的?”
有人回:“东边的山脚下,应该是从山上摔下来的,我们找到他的时候已经……”那人顿了顿才轻声说,“没气了。”
她将脸贴到易清澜的额头上,闭上了眼睛:“谢谢你们带清澜回来,我想跟他单独待一会。”
人群慢慢散去,变得安静下来。
院子中月光如水铺了满地,晚晚看到娘亲脸上落下豆大的泪珠,她从不知道眼泪能有这样大颗,落到爹爹脸上,渐渐将凝固的血迹都浸润了,终于可以擦拭下来。很快,爹爹的脸就被擦拭干净,若不是面色过于惨白,简直就像睡着一般。
“晚晚。”娘亲突然叫她,“去将爹爹那件玄色长衫拿来。”
晚晚连忙去拿。
娘亲接过就开始吃力的帮爹爹换衣服,中途官叔叔想要帮忙,被她无声的拒绝了。她看到官叔叔定定的望着娘亲,缓缓攥紧了拳头,面上却似有笑意。
这情形着实诡异,她怕的厉害,动也不敢动,突然就见上官霖瞥她一眼,那眼神太过锋利,无比陌生。
她发起抖来,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爹爹惨死,娘亲和官叔叔都好像变了一个人,往日的幸福一去不返,破灭只在一瞬间。
很快,上官霖收回视线,吸一口气,看向已经替易清澜换好衣服的苏解语:“夜深了,你已经一天一夜没有进食,先去休息吧。”
苏解语恍若未闻,上官霖道了声“得罪了”,伸手发力,又将她弄晕过去。
“娘亲!”
晚晚惊呼,跑过去拦,又哪里拦得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将娘亲抱出棺材,向卧房走去。
就在他将苏解语放到床上之际,晚晚又冒了出来,明明已经怕到极点,却还是想要保护娘亲。她捏紧衣摆,牢牢盯着他道:“谢谢你将娘亲送回来,夜深了,官叔叔去休息吧,我陪娘亲就好。”
上官霖若有所思的看她一眼,而后笑了:“晚晚乖,好好陪陪你娘。”说完就推门而去。
晚晚松了口气,替娘亲脱了鞋子,又将被子盖好,窝进了她的怀里,小声哭了起来。
她哭着哭着睡了过去,半夜睡不安稳,又突然醒来,娘亲已经不在身边。晚晚惊出一身冷汗,连忙去寻,就见娘亲坐在窗边,无声的流泪。
月光映在她的脸上,如鬼魅般飘渺。
晚晚觉得害怕,爬过去紧紧抱住她。
她动也不动,好像要融到那月光里,随时都要散去:“我方才梦见你爹爹了,他站在山上,看着我笑,好像在等我。”
晚晚怕的心跳都慢了半拍,好半晌才说得出话:“娘亲,我只有你了,不要离开晚晚。”
她伸出手臂,抱住女儿,轻轻拍打:“晚晚,别怕,我会好好活着,等你长大。”
即便她如此承诺,晚晚还是被巨大的恐慌笼罩,可当真正的灾难来临之际,才发现之前的恐慌根本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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