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容许两人并肩的道路上，董凡跟在谢听白身后，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跟着前面的人，他就会为你斩尽前行路上的一切磨难。

董凡甚至觉得，他们走的这条路毫不凶险，尽头也并非是穷凶极恶的魔修。

“到了。”

谢听白轻声说道，董凡望前方看去，两男一女，三人身上魔气明显，丝毫不掩饰。

唰——

叮——

董凡后退两步，喉间血腥气翻涌。

没有犹豫迟疑，董凡再次挥剑，咽下口中血液，神色凝重，眼前的魔修实力是三人中最弱的一个，可即便如此，对方都修为也在自己之上。

但，并非没有赢的机会。

这些时日，在谢听白的悉心教导下，尽管修为提升的速度缓慢，但剑术却有了显著的进步。

“唔。”董凡擦去嘴角溢出的鲜血，紧紧盯着面前魔修的动作。

冷静下来，观察他的动作，董凡集中精神，剑身灵气凝聚，隐隐散发寒气。

魔修冲上前，董凡没有动，目光沉着，视线中，对方的动作不复之前迅捷，而是变得缓慢起来。

两人之间的距离被不断缩短，董凡咬牙，血腥气充斥嘴巴。

就是现在！灵气汇聚在剑身，狠狠刺入魔修心脏，与此同时，对方的手也穿过董凡的肩膀。

董凡迅速拔剑再刺，鲜血模糊了视线，难以辨识是自己的血还是魔修的血，周遭尽是刺目的猩红。

周围突然变得安静起来，董凡脱力，向后跌入一个怀抱。

手被身后的人带着，再次握住那柄插在魔修胸口的木剑，董凡靠着谢听白，短暂晕眩之后，发觉那魔修竟然还没有死。

耳畔是谢听白的低语。

“师弟，来，握紧了，师兄教你，亲手杀了他——”

话音刚落，手被强硬抓着，再次提剑刺入魔修胸口，但位置并非心脏。

自然，那魔修也没有死，接下来是一次又一次的重复，血液飞溅着，将雪白的衣服染成深红色，直到那魔修彻底没了气息，谢听白才松开了手。

董凡愣怔两秒，猛地推开谢听白，无力地跪在一旁干呕起来。

空气里满是血腥味，不远处的两个魔修死状惨烈，董凡扫了一眼，恶心的感觉加重，促使着他呕吐。

原来，杀人是这种感觉。原来，是这么恶心的感觉。

不知道自己干呕了多久，冷静下来时，周围魔气不知何时被清除，天色已然昏沉，远处天空中夕阳渐沉。

勉强支撑着自己站起身，董凡看着不远处的谢听白，对他说：“……你方才，是故意没有刺入心脏的。”

不染纤尘，干干净净的少年剑修闻言展颜，宛如昙花一现般出尘清逸，坦然承认：“是啊。”

“…………为什么？”

“师弟看看周围，这样规模的一个村落，少说也有上百人曾在这里生活，他们全都被魔修残忍杀害，多刺几剑，让他们也尝尝痛不欲生的滋味，为那些死去的人报仇。”

“师弟，是希望我这么说吗？”

董凡沉默不语，即便并非他的真心想法，但谢听白有一点说的没错，这些魔修死并不无辜，死前受些痛苦也不过分。

谢听白一步步走到董凡面前，握住他的肩膀，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董凡。

谢听白看着面前脸色惨白的董凡，突然轻声问：“师弟，觉得痛快吗？”

董凡一愣：“什么？”

谢听白和他对视着，神色认真：“杀魔修，师弟觉得痛快吗？”

董凡挥开他握着自己肩膀的手，退后一步回答道：“……不痛快，很恶心。我不喜欢这样。”

谢听白微微侧头，低声道：“这样啊——”

很快他转过头来，看着董凡面带遗憾地说：“本想带着师弟一起再杀几个妖修，不过今日天色已晚，还是早点回宗门比较好。”

董凡的心被他一句话弄得七上八下，听到回宗门，不禁松口气。

这一次外出修炼比起以往实在太超过了，董凡在回宗门的路上回想起来时，仍然心有余悸。

除此之外，谢听白似乎对杀魔修妖修格外热衷？讨厌魔修不奇怪，但为什么对妖修也那么厌恶？

董凡没有回头，直接问到：“你为什么讨厌妖修？”

“他们之中或许也有一心向善的妖，并非每个妖都是坏的吧？”

董凡说完肩膀一沉，谢听白头靠着他肩膀模样懒散：“我不讨厌妖修啊。”

董凡疑惑：“那你为什么要杀……？”

“师弟可曾听闻过哪里有强大又善良的妖修？”

董凡低头思索，这倒是真的从未听闻过。能说得上名字的妖修，无一不是以嗜血好杀闻名。

谢听白的声音贴着耳根传来：“师弟有所不知，妖修不擅长吸收天地灵气，要想修为强大，最好的修炼方式，就是吃同类，吃修士。”

“所以，在妖修眼里，同类和修士，甚至是魔修，和师弟随身会带的灵石没什么不同，都是用来提升修为的工具而已。”

谢听白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笑意，像是在笑自己居然会因为杀妖修而觉得不忍心。

“所以，杀妖修魔修都是天经地义的事，师弟不必手软。”

董凡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谢听白的话太直白，不留一点余地，可自己也无从辩解什么，因为他说的是事实。

“若是将来师弟遇上了妖修，定会毫不犹豫拔剑，刺穿他的心脏。”

董凡抿唇，反驳他：“事无绝对……”

谢听白凝望天际，那里红橙交错，很是好看。

董凡察觉他笑了，笑声和气息扑洒在颈侧，听得出话语里的调笑散漫。

“师弟说得对，倘若师弟日后遇上了良善的妖修，帮我问问——妖修啊妖修，你为什么这么善良啊？”

董凡突然道：“谢听白。”

谢听白：“嗯？”

“…………你真有病。”

……

门砰的一声关紧，谢听白收起剑，对于如此对待，已然习以为常。师弟气性大，做师兄的忍让些也是应当的。

想到御剑时董凡说那句话的表情，谢听白忍不住笑了，他踏入房门，桌上的传音简讯向他飞来。

在谢听白面前展开。

无痴无嗔，无欲无求。（①）

下方是掌门的掌印。

谢听白的笑容逐渐隐去，简讯在空气中飘散无踪，未点灯的室内沉入一片幽暗，夜幕低垂，余晖散尽，唯有遍地的冷寂相伴。

明明日日是如此景象，竟也会觉得寒冷寂寞吗？

谢听白盘腿坐下，周身灵气翻涌，迅速冲入体内。思绪脑海却不肯停歇，气温在他四周悄然下降，不知不觉中，冰雪逐渐凝结，向四周无声蔓延。

董凡就是在寒冷中惊醒，茫然中察觉到不寻常。

也不知是怎么了，回来之后修炼时便浑身发热滚烫，吃了丹药后就昏沉睡去，好不容易睡着了，又被冻醒，今日真是倒霉，都怪谢听白。

董凡在心里骂了几句，披上外衣，出了房门。

谢听白的房间好像就在旁边？董凡借着月色，越往谢听白那边走，就越寒冷，连身上原本觉得滚烫的温度都降了下来，变得冰冷。

“谢听白，你大晚上干——”什么。

董凡脚步一顿，瞪大眼睛看着眼前一幕，冰雪冻结殿宇，散发着寒气，月色下简直像是一座浑然天成的冰屋，光是站在这里一会儿，便觉得寒冷无比，刺骨锥心般疼。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绝对不正常。

不行不行，自己得快点离开，董凡转身就跑。

虽然不清楚这是练得走火入魔，还是谢听白疯了，但董凡清楚一件事——谢听白修为远在自己之上。

待在这里，绝对不是一个好选择。

董凡飞快地跑，不带一点迟疑停顿。

自己要找人救谢听白，可是自己离不开主峰……董凡喘息着奔逃，脑海中思索着主峰上能帮上忙的人。

董凡脚步一顿，一个想法突然出现，牢牢占据了脑海。

自己为什么要帮谢听白？

谢听白大概率是修炼时出了岔子，可那是他咎由自取，他本就，本就虚伪阴险，善于伪装……

这样就算谢听白出了事，也和自己毫无关系，若是他什么事都没有，那自然没事……只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

董凡停下脚步，回头遥望，那殿宇早被他远远甩在后头，在黑沉的天色中无从发觉异常。

只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只要为自己找一个合理的理由和去处……董凡咬牙，扭头朝着远处跑去，身影迅速消失在竹林中。

董凡按照记忆，寻到那片湖泊，月光粼粼，湖面如镜。

董凡脱力跪坐在湖泊旁，水中倒映出他此刻狼狈的模样，神色恍惚，满头的汗。

方才降下去的燥热，在奔跑后再次升起，烧得人心里烦躁。

湖面波澜一圈圈散开，董凡将自己沉入湖水中，冰冷的湖水很快压制住身上的燥热，但没一会儿，更深更重的热气自体内升腾。

董凡抹开眼前的水，喉咙中呼吸间均是热气。

怎么回事？就好像那热意是自血液中而来？！

董凡茫然，水珠顺着发尾跌落湖面，猛地瞥见一个高大黑影在自己背后。

“谁？！唔——”

董凡来不及反应，整个人被压到湖边巨石上，膝盖以下被湖水淹没，额头一痛，有什么顺着脸颊往下流淌。

压着自己的人明显是个男子，董凡两手手腕被束缚着高过头顶，身无一物，双腿被对方膝盖打开，身体被对方胡乱抚摸着，后颈上对方滚烫的呼吸扑洒着。

救命————

董凡刚想高声呼救，猛地想起这主峰上除了谢听白外哪里还有别人，而自己刚刚才抛下了谢听白……

求人不如求己，董凡开口求饶：“阁下若是，啊——”

话未说完，身后男子狠狠咬下，后颈疼痛剧烈，董凡忍不住痛呼。

痛呼声戛然而止，董凡试着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是止音术！怎么办？

随着恐慌的情绪，后背贴上来一具滚烫的身体，董凡察觉到什么，身体猛地僵硬起来。

唇舌舔过皮肤，伴随着抚摸的动作，意图明显。

不要不要不要——董凡挣扎着，浑身颤抖起来，泪顺着脸颊和血液一同流淌着滴落在湖面，溅起层层涟漪。

强硬被迫打开的一刻，董凡只觉得自己被撕裂，茫然恍惚中，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逐渐清醒时，又恨不得自己昏死过去。

滴滴答答的水声响起，回荡在耳畔，意识昏昏沉沉，董凡记不清自己被弄醒又弄晕过去几次。再次从黑暗里醒来时，自己上半身在石头上趴着，下半身隐入水中，远处天边已渐渐亮起。

身体僵硬疼痛，匆匆一眼，身上咬痕，吻痕，齿痕，指痕交错，青紫更是多得不忍直视。董凡移开视线，强撑着自己踩着湖泊中的石头站起，几次打滑，差点整个跌入水中。

好不容易站稳了，董凡余光中瞥见一抹白色，整个人顿时不敢动了。

董凡期盼着是幻觉，直到和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对视，心中侥幸被彻底碾碎。

是谢听白。

谢听白语气淡淡：“看到是我，师弟似乎很失望啊。”

董凡扯出一个笑容：“……怎么会。”

“师弟是自愿与人苟、合的吗？”

“自然不是！”

谢听白仰视他，少见的面若冰霜，俯视人时像是一尊高高在上的神像：“那就是被迫了，万剑宗掌门的弟子被人侮辱，自然是要禀报掌门，为师弟报仇了。”

说完，便转身就要走。

董凡睁大眼睛，顾不上自己还赤、裸着，慌忙拉住他的衣角，语无伦次：“不不不，师兄，我，我，你不能去，等等——”

绝对不可以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件事！

谢听白偏头看他：“师弟想说什么？”

相处这么久，董凡还是第一次听到他的语气那么冰冷无情，像是在问一个死物般，不带一点情绪。

董凡慌了神：“谢听白，不不，师兄，师兄别去，师弟求你了，师兄——”

董凡看着面前的人蹲下身，朝着自己伸出手，董凡不敢躲，眼睁睁看着他用手擦去自己的眼泪。

“师弟求师兄帮忙，师兄自然是要帮的，只是不知道，师弟能给什么？好让师兄尽心竭力帮你。”

他的语气冷淡，董凡揣摩不出他的心思，慌乱中也想不到自己能给什么，又怕说不出个所以然谢听白转身就走。

他慌乱中承诺：“只要是师弟能给的，师兄想要什么，尽管拿去，只求师兄，不要将今日的事说出去……”

“师弟，怎么还在水里站着，不怕冷吗？”

额头又痛起来，血液顺着脸颊往下流淌。董凡看见谢听白笑了，顿时松了口气，整个人像是走在云端，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

任由谢挺白拉着自己走出湖泊，披上一件外袍。

谢听白自然地环抱着董凡，动作不容拒绝，听到他的问题，董凡勉强着回答他：“不冷的，师兄……”

谢听白拨开他遮挡眉眼的发丝，笑着语气温和地说：“是了，湖水哪有冰冷？师弟跑得那样快，想来是怕极了寒冰。”

董凡一僵，整个人被谢听白亲昵地抱在怀中，不敢抗拒，也不敢应声。

突然发现多了好多收藏[让我康康]，不敢相信地来回登了好几遍，感谢大家的喜欢（鞠躬）

①出自静心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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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禀报掌门，为师弟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