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凡低垂着头颅,轻柔的被子也无法抚平内心的焦虑,手指紧张地揉捏着。
谢听白的话语在脑海中回荡着,董凡想不明白。
身侧陷下一点,董凡握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拉着上半身唯一的衣服。
“我还是自己上药比较好……”
董凡说着伸手去拿一旁的瓷瓶,还没碰到就被谢听白夺走,语气似乎不虞:“方才不是已经说好,师兄来为师弟上药。”
“师兄也是觉得愧疚,没能救下师弟,只想为师弟背后不能及之地上药而已,师弟就这么讨厌师兄吗?”
董凡沉默两秒,刚才回来的路上自己被谢听白最后一句话吓得魂不守舍,含含糊糊应了几声,哪里想到谢听白问的会是能不能给自己上药这种事?
这种事用问吗?当然是不行!
可自己现在有把柄在谢听白手上,又答应在先,董凡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谢听白看了看他,指尖淡白色的膏体散发淡淡清香,手指轻轻点在脖颈。
董凡抬头惊诧:“你——”干什么!
肌肤相触之处,宛若贴上了一片寒冰,那股冷意难以言喻,不知是来自药膏的凉意,还是谢听白指尖的清冷。
谢听白微微一笑:“师弟,再不涂,药怕是要融化了。”
“你手指那么冰,才不会融化,”董凡急急道,说完又变扭地转过身,说:“你涂吧,快点。”
谢听白被他前半句话语弄得一愣,又看他突然转过身,背部上自上而下痕迹加深加多,尤其是围着腰的衣袍和被子的幽深之地,指痕清晰可见,足见当时是如何做的,又有多用力。
谢听白盯着那里,手指轻轻拂过那里,微微下压,隔着一点距离,虎口完美贴合,就像……这痕迹是自己留下的一样。
药膏随着动作慢慢揉开,方才在自己指尖凝固的药膏,接触到师弟肌肤,倒是很快就化开了,形成薄薄一层、盈润光泽的膜。
是和自己完全不同的深色肌肤,和见过的体修不同,师弟的肤色更像是在阳光下散发甜香的蜂蜜颜色,健康又甜蜜。
师弟体温比常人要高一些,背部肌肤柔韧中透着自然光泽,明明是不同于自己的滚烫,却让人不想把手移开。
如果是前面,饱满挺起的、即便穿着不修身的宗服也遮掩不住的地方,手感肯定会更好。
“嘶——”
谢听白回神,移开手指,却见一弯小小月牙。那是他指甲留下的痕迹,谢听白意识到这点,呼吸乱了一瞬,闭了闭眼。
不能想这些,不应该想这些。
无痴无嗔,无欲无求。无痴无嗔,无欲无求。无痴无嗔,无欲无求……
月色照耀下,谢听白眉目紧闭,端坐的模样竟有几分慈悲神性。
董凡全然不知谢听白的想法,只以为他故意作弄自己,让自己即使上药也不好过。
本来谢听白体温低,给自己上药时冰得自己一抖一抖得,莫名担忧着下一次指尖会落在哪里就有够折磨人的了。
别以为有了我的把柄就可以随意所欲地对待我,你修炼差点走火入魔的事也不是小事,想到这一层,董凡立马开口警告他。
“喂,我警告你,谢听白你别——”
蹭的一下,冷气贴近背后,淡淡清新药香传来。腰被摁着,董凡被力道带着往前倒,手撑着床榻,他一时反应不过来,只听见谢听白的声音,低沉又带着不清不楚的欲/望。
“师弟,浑身都是别人的痕迹,好不公平。”
谢听白半张脸脸贴着他左肩,在董凡看不见的地方眸色深沉。
董凡听清楚的一瞬间,手抓紧了早已皱巴的被子。
“谢听白,放开我。”
他的声音透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平静,谢听白莫名有点慌张,慢慢放开他。
谢听白看他转过身来,董凡脊背挺直,身上那件外袍随着转身的动作滑落,扑面而来的香气和艳色,让人恍惚。
下一秒,一个响亮有力的巴掌携风而来。
谢听白被打得偏头,玉冠掉落在床铺上,青丝如瀑般散开垂落,如玉般白皙的脸庞上迅速浮现指痕。
董凡打完猛地喘息起来,整个人止不住地发抖,气急了:“谢听白别以为你知道了这些事,就可以来侮辱我!”
“你以为你是谁!又凭什么对我说这些话——!”
后知后觉的痛苦和愤怒几乎要淹没董凡,自我铸成的自以为无坚不摧的盔甲在此刻被刺破一个小口子,涌进来的是炼狱熔岩,是叫人痛不欲生的毒药。
为什么自己总是遇上这样的事?为什么不肯放过自己?为什么自己总是这么懦弱,连反抗都这么微弱?这个世界,到底要自己怎么样才好?
董凡想起那属性面板上,总是闪烁着的善良属性,那个总是让自己迟疑、犹豫不决的属性,那个让自己落到如今地步的根源。
如果一开始就置身事外,什么都不管,任由那个少年在雨夜中昏厥,也许一切就会不同了吧?
“谢听白,你去死啊,去死去死……你们都去死啊,我才不会犹豫,我才不要觉得痛苦——”
啪嗒——啪嗒——
谢听白一怔,手背青筋被坠落的泪水打动,泪像是渗透进血管中,一直流进心里,滴落在心湖里,泛起层层波澜。这感情并非是愤怒,而是再清楚不过的后悔与心疼。
谢听白意识到,他再也不能欺骗自己了。
一切的自我欺骗再也没有意义了。
“对不起,对不起,师兄错了,是师兄做错了——”
谢听白轻轻环住董凡,任由他毫不留情地打着自己,只觉得身体上的疼痛不及心里万分之一,头一回慌张无措地道歉。
昔日旁观他人之情,或偶尔翻阅爱情话本中的篇章,其中描述一人因另一人遭受苦难而感同身受,对谢听白而言,始终难以理解。
此刻,他终于切身体会到这种感受,却只想让董凡不要难过。
谢听白笨拙地环抱着他,不敢用力,虚虚地用手臂支撑着董凡,听着耳旁董凡诅咒他,一点不觉得生气,反而是咒骂中间夹杂着的断断续续的泣声抽噎,拉扯着心脏,一顿一顿地疼。
董凡原本只想发泄几句,然而,当谢听白语无伦次地连声道歉时,内心深处的裂痕仿佛被无情撕裂,愈发扩大。不安、焦虑、委屈的情绪交织成汹涌的波涛,泪水不由自主地沿着脸颊滑落。
明明知道很多事不是谢听白的错,董凡却忍不住一股脑全算在谢听白头上。
不止是这个世界经历的事,还有太多太多不知从何说起,也不知能向谁说的压在心底的事,压抑太久的情绪轰然崩溃,需要一个发泄口。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经历这种事,明明我什么都没做,我不想招惹任何人,为什么……幸福总是离我好远……好累好累——”
“明明我已经,已经什么都没有……没有了,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我……”
看着他流泪,就像自己在流眼泪一样。明明自己是没有眼泪的,谢听白温柔地用指尖拭去那滑落的眼泪,那温度仿佛与体内流淌的血液相仿,烫得让人心疼。
董凡疲惫至极,连日来的磨难让他心力交瘁,情绪释放后的他终于支撑不住,径自陷入沉睡,倒入一个早已守候多时的怀抱。
那怀抱缺少温度,却给人以心绪的宁静。
“……我不要善良……不要善良……”
谢听白拥抱着他,感受着他的体温和心跳,仿佛这一刻,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人。听着他在耳畔的喃喃低语,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像是下定了决心。
眼前浮现另一人的身影,谢听白冷冷看去。
谢闻墨着急地想查看董凡的情况,刚刚靠近,喉间抵上冰冷的剑尖。
“不论你想做什么,都不要靠近他。”
谢闻墨闻言面色一沉,反唇相讥:“比起我,你更不应该靠近他。谢听白,你比我更清楚你自己的情况。动心动情,只会带来更大的灾祸”
“他身上流着我的血液,离了我,他就会情绪不稳,觉得痛苦,我才应该陪着他。”
谢听白为董凡盖上被子,整理好边角,又拿出一套崭新的宗服放在一旁,一旁还放着三个白色瓷瓶。
做完这些,谢听白转身看向谢闻墨,神色冷漠:“灾祸的源头是你,一个连下.半.身都控制不住的野兽。我一开始就不该放纵你去找他,才会让他如此伤心。”
“若不是你困着我,不肯让我去见他,本只要食我的血就可以解决的事,我又怎么会失去理智?”
谢闻墨上前一步,锋利的剑瞬间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直流,他却不在意,笑容讽刺。
“还有,呵,伤心?谢听白,你的心还有这能力吗?”
皎洁月色下,谢听白长发如瀑布般披散,眉间印记闪烁,恍若出尘脱俗的仙人,高高在上,冰冷无心,吐露的话语却刺耳尖锐。
“总比连心都没有的东西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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