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码头、麻雀与不插电的春天

区里的批文下来得比想象中快。码头音乐广场项目被命名为"老安音乐角",红色公章盖在文件上,像个小小的太阳。

开工第一天就遇到了麻烦。工人们要把生锈的龙门吊拆掉,阿哲第一个冲上去拦住:"不能拆!这是我们的灯光架!"林磊默默递上结构加固方案,郝斯羡调出风力荷载计算数据。

最后龙门吊被保留下来,工头老周嘟囔:"搞艺术的都是疯子。"

改造工程持续了整个春天。每天下午,乐队四人都会来到码头。工人们渐渐习惯了在音乐声中干活,有时混凝土搅拌机的节奏还会不自觉地跟上阿哲的鼓点。老周甚至学会在休息时用扳手敲击钢管给他们打拍子。

"比打麻将有意思,"老周说,"就是费扳手。"

三月的一个雨天,工程被迫暂停。工棚里,老周拿出二胡:"我年轻时在文工团拉过这个。"当他拉起《洪湖水浪打浪》时,林磊的贝斯悄悄跟上,翟星辰用吉他模仿古筝的轮指。不同时代的乐器在雨声中奇妙地融合。

"音乐角"正式开放那天,江滩上挤满了人。区领导讲话时,阿哲在后台紧张地调整军鼓皮:"妈的,比打比赛还紧张。"

首演曲目是重新编排的《汉阳门花园》。当歌词唱到"桥也要拆了"时,郝斯羡让灯光在龙门吊上勾勒出长江大桥的轮廓。观众席里,老周和工人们穿着干净的工作服,使劲鼓掌。

演出结束后,一个瘦小的女孩怯生生地走到后台:"我...我能唱首歌吗?"

她叫小雅,附近中学的高中生,背着把旧的木吉他。当她开始弹唱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嗓音清亮得像江面的晨雾,歌词里装着十七岁看见的武汉。

"明天放学后,"翟星辰说,"你来码头找我们。"

小雅成了"老安音乐角"的第一个常客。接着来了弹电子琴的退休阿姨,吹萨克斯的快递小哥,甚至有个玩死亡金属的理发师。每到周末,码头就变成开放式舞台,谁都可以上来表演。

最特别的客人是四月的某个傍晚出现的。当时翟星辰正在教小雅和弦转换,一个穿西装的中年男人在台下听了很久,最后留下名片:"我是武汉音乐学院的教授。"

那天晚上,排练室爆发了激烈争论。

"专业训练会毁了她的灵气,"翟星辰激动地说,"就像...就像把野猫关进笼子。"

"系统的音乐教育能让她走得更远。"林磊罕见地坚持。

阿哲拍着桌子:"让她自己选!"

只有郝斯羡在安静地分析小雅演唱的音频数据:"音域跨度两个八度,乐感天赋评级A 。"

第二天,他们把选择权交给小雅。女孩低头想了很久:"安爷爷说过,音乐要像江里的鱼,有时要逆流而上。"

她收下了教授的名片,但每周五仍会来码头唱歌。她说这里能听见"生活的和声"。

五月,"老安音乐角"举办了第一场不插电音乐会。没有音响,没有灯光,只有乐器和天然扩音的江面。附近的居民搬来板凳,夜钓的人收起鱼竿,连巡逻的警察都放轻脚步。

当月亮升到龙门吊顶端时,发生了一个奇迹。成千上万只麻雀突然落在生锈的钢架上,它们叽叽喳喳的叫声与《汉阳门花园》的旋律意外和谐。郝斯羡悄悄举起录音笔,后来这段"雀鸟合唱"被做成了新歌的采样。

音乐节结束后,老周带着工人们来道别。

"新工地在汉阳,"他拍拍阿哲的肩膀,"等那边完工,我们也搞个音乐角。"

现在,每当夜幕降临,江滩上就会出现奇妙的景象:龙门吊上的灯光像星星,音乐像风,不同年代、不同职业的人像江水般在这里交汇。有时能看见小雅在教老周弹吉他,有时能听见死亡金属与二胡的对话。

翟星辰站在重新装修过的阳台上,看着远处的江景。郝斯羡刚刚调试完新的灯光程序,把"雀鸟合唱"的声波图转化成了光效。

"知道老安最后对我说什么吗?"翟星辰突然说,"他说,音乐不是用来成功的,是用来活的。"

楼下,林磊在修整花箱里的薄荷,阿哲在给"军鼓"喂食。江风把码头上的歌声断断续续地送来,像这座城市永不停止的心跳。

在这个光与声的城市上,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让音乐继续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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