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热浪持续发酵,像一锅永远煮不开的水。码头的演出渐渐形成固定模式,观众的掌声变得礼貌而可预测。
某天深夜排练,阿哲突然摔了鼓棒:"我们在重复自己!"
沉默像闷雷一样砸在排练室。林磊默默擦拭贝斯,郝斯羡的平板电脑显示着近三十场演出的数据曲线——所有指标都趋于平稳,那条代表"创新指数"的线甚至开始下滑。
翟星辰连着三天把自己关在阳台写歌,揉碎的稿纸堆满了角落。第四天,他抱着吉他走进来,弹了一段新旋律。所有人都听出来了,这和他三年前在街头唱的那些歌太像了。
"瓶颈期。"郝斯羡在数据分析报告里写下诊断。
感情的温度却在这个瓶颈期悄然上升。郝斯羡开始记得翟星辰所有奇怪的习惯:写歌时只喝冰镇酸梅汤,琴弦断总是先断第三弦,焦虑时会无意识摩挲锁骨上那颗小痣。这些观察从"星辰数据库"里溢出来,变成了实际行动——
冰箱里常备酸梅汤,工具盒里第三弦永远最多,甚至偷偷买了盒创可贴,因为某次翟星辰摩挲痣的位置直到发红。
变化发生在某个停电的凌晨。武汉像突然停摆的机器,空调的嗡鸣戛然而止。翟星辰热得在阳台打地铺,听见隔壁传来规律的敲击声——是郝斯羡在用手电筒发信号:三短三长三短,摩斯码的"SOS"。
他忍不住笑出声,也打开手机手电回应:···---···(摩斯码的"SOS"),然后故意多打了几个点,变成乱码。
光影对话持续到后半夜。
当翟星辰第八次被热醒时,发现手机收到消息:「过来。有电扇。」
郝斯羡的房间像艘在热浪里保持冷静的潜艇。小型发电机嗡嗡作响,两个工业电扇对着吹。地上铺着凉席,旁边放着冰镇的酸梅汤和毛巾。
"数据分析显示,"郝斯羡背对着他整理线路,"合作降温比单独降温效率提升37%。"
翟星辰躺倒在凉席上,感受着久违的凉风。黑暗中,他听见郝斯羡平稳的呼吸声,还有自己失控的心跳。
"我写不出歌了。"他突然说。
郝斯羡沉默片刻,然后起身打开工作台。灯光亮起的瞬间,翟星辰看见墙上贴满了便签——都是他随手记下的歌词碎片,甚至有些是他自己都忘记的。
"第14条,"郝斯羡指着其中一张,"'长江大桥的倒影像五线谱'。这个意象值得开发。"
他们就这样聊到天快亮。关于歌词的韵脚,关于和弦的创新,关于老安没说出口的音乐哲学。当第一缕晨光透进来时,翟星辰发现自己靠在了郝斯羡肩上。
两个人都僵住了。
郝斯羡的耳朵在晨光中红得透明。翟星辰想要移开,却被轻轻按住。
"别动。"郝斯羡的声音比平时低哑,"这个姿势...散热效率最高。"
他们在渐亮的晨光里保持这个姿势,直到楼下传来早摊贩的吆喝声。
突破来得意外而自然。第二天排练,林磊突然说:"我写了段旋律。"他弹的是一首充满数学美感的贝斯line,完全打破了他以往的风格。
"像...像光在折射。"翟星辰惊讶地说。
阿哲的鼓点也开始变化,他把在老安葬礼上听见的哀乐节奏融入了新歌。死亡金属理发师贡献了一段嘶吼采样,小雅写了首关于高考的朋克歌曲。
新的音乐像杂交的水稻,充满野性的生命力。当他们第一次排练完整的新歌时,连郝斯羡都忘了记录数据。
"这束光,"他望着翟星辰被汗水浸透的侧脸,"应该像暴雨前的闪电。"
感情和音乐在瓶颈期完成了奇妙的共生。现在翟星辰写歌时会自然地问:"这里配什么味道的光?"郝斯羡设计灯光时会思考:"这个颜色能不能写成歌词?"
某个排完新歌的深夜,其他人都走了。翟星辰在整理效果器线,郝斯羡在关闭设备。当最后一道电源切断时,排练室陷入黑暗。
翟星辰感觉到郝斯羡的手轻轻碰了碰他的后颈,像触碰一件珍贵的乐器。
"这里,"郝斯羡的声音在黑暗里异常清晰,"出汗了。"
然后是一个生涩的吻,带着电路板、夏夜和酸梅汤的味道。远处,江轮的汽笛声正好传来,像给这个吻配上了和声。
当灯光重新亮起时,两人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但郝斯羡的平板电脑上,代表"创新指数"的曲线突然冲破了天花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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