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芳琉反应很快，叶湘的拳头才到眼前，他便侧身一闪，眼疾手快地捏住了她的拳头。

但叶湘出离愤怒，她咬着牙，顺势拽着顾芳琉在空中转了一圈。

等他踉跄落地的时候，他终于变了脸色，阴沉着脸问：“你疯了？”

叶湘抬腿就是一踹，怒不可遏地回应了他的话：“我看你才是疯了，他们只是寻常人家，你怎么能？”

“都是杀人，姑娘不见得多高贵。”顾芳琉躲过他的飞踢，抬手在她腿上重重一劈。

“可你不应该杀害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你告诉我，他们如何招惹你了？”寻常人哪里惹得起顾芳琉，只怕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被他记恨上了。

“现在你也在招惹我，我要不要杀了你呢？”

两人你攻我守，谁也不想让步，两人所到之处，风沙四起，风卷残云，本就破败不堪的破庙再受摧残，立在地上摇摇欲坠。

就在两人都动了杀心之际，一声苍老的怒吼从门口传来：“住手！”

这会儿，反倒是顾芳琉先停了手，他警告似的看了叶湘一眼，才转过头去看向鬼婆。

叶湘比他慢了半拍，喘着粗气回头看到鬼婆的时候，眼里闪过茫然。

此时鬼婆满脸怒容，毫无温情，就这么死死地盯着叶湘，喝止住两人后，她冷冷出声：“跟我过来！”

叶湘不想和她作对，她回头瞪了顾芳琉一眼，无声地警告了他一句：“你给我等着。”

随后她面容冷峻地跟在鬼婆身后，脑海里想的全是这几天顾芳琉的所作所为，他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是戏耍还是真的残忍，竟然让她做出这种事情。

一路上她想得太过投入，就连到了骨庐都不知道，而鬼婆先一步停下来，杵着拐杖回头看她，眼里是前所未有的冰冷。

“你在想什么？”此时鬼婆的声音冷如厉鬼，似乎叶湘真的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叶湘抬头看她，毫不畏惧地回答：“前辈不是都知道吗？”

鬼婆的眼神依旧吓人，她冷笑一声：“别以为你能瞒得过我，我警告过你，他是不祥之人，他手上的鲜血比你多得多，你当真想和他一样变成怪物吗？”

叶湘沉默片刻，毫不含糊地回应：“我没有。”

“哼，我在村口看了你许久，要是你当真杀了村民的话，轻则我把你逐出门去，重则我要你的命。”

叶湘安静地听着，末了才说了一句：“你做不到。”

鬼婆却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她倏地回身，俯身盯着叶湘：“你当真觉得我杀不了你吗？”说话间，叶湘身边赫然出现几只翻腾的骨爪，迅速朝她的身上爬来。

叶湘立即抬手劈砍，解决掉面前的几只后，背后却被一只骨爪给牢牢抓住，她越是挣扎反而被抓得越紧。

而鬼婆在一旁暗暗用力，神情也变得狰狞起来，叶湘忍着背上传来的剧痛，高声叱骂：“你趁我不备偷袭我，算什么好汉？”

鬼婆依旧冷笑，越加用力，便把叶湘给提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在空中晃荡，霎那间，叶湘痛得以为自己皮肉分离，差点惨叫出声。

即使这样，她还是不服气地叫喊着：“你别以为自己多么高尚，你真以为自己武功高强，想打抱不平的话，就去杀了顾芳琉，去啊！”

叶湘说完这话后，鬼婆老巴巴的脸骤然出现一丝裂痕，她恍惚了一下，让叶湘有了可乘之机，便顺势挣脱出来。

而这会儿鬼婆也没了嚣张的气焰，她茫然地站在原地，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叶湘没想着要在这杀了鬼婆，她揉着酸痛的肩，冷哼一声后夺门而出。

她漫无目的地在山里行走着，就连自己也不知道该去哪，这空旷的山野间，竟然没有她的容身之所。

叶湘望着无边无际的山脉，缓缓吐出一口凉气，就地坐了下来。

夜幕降临之时，叶湘还是回到了骨庐，鬼婆似乎也在，屋里还亮着灯，她走进去的时候，鬼婆正端着一碗野菜摆在桌上，见她进来也没多说，只平淡地说了一句：“过来吃饭。”

鬼婆是真的老了，即使她身怀绝技，但任谁看了都会注意到她灰白的头发，略微佝偻的脊背，稍显迟缓的步伐，想到她自己操持饭菜的画面，叶湘竟然品出一丝心酸来。

她走过去坐下，毫不遮掩地问：“听说你快死了，是为什么？”

鬼婆也不觉得忌讳，她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生老病死，自有定数，我活得已经够久了。”

叶湘没说话，低下头扒了两口饭菜，才轻声说：“我现在不会胡乱杀人。”

鬼婆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笑了一声没说话。

叶湘可是说真的，世界上那么多刽子手，多她一个也太多了。

吃完饭后，鬼婆破天荒地主动询问叶湘：“说说你的过去吧。”

叶湘看了她一眼，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简单说了几句自己的过往。

听到叶湘以前杀人如麻之际，她也神情自若，末了才幽幽说了一句：“因果循环，命数逃不掉。”

叶湘也不意外，她杀了那么多人，还能有什么好下场，能保住一条命都不错了。

此时鬼婆却又问：“你还想杀你的仇人吗？”

叶湘毫不犹豫地点头：“想，我不杀了他，他就要杀了我。”说到这，她也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的那套功夫叫什么？”

鬼婆温和地看着她，像一位真正的长辈，她缓缓道：“他以为你死了，你不出现，他也想不到再杀你一遍，到头来，时过境迁，你会像我一样，在这深山里变成老婆子，这样的生活，你不想要吧？”

叶湘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便选择了沉默。

鬼婆也不逼问，继而讲起了自己的事：“我年轻时候也年少轻狂，到头来我什么都见过，嗜血如命的魔头、正气凛然的君子、见风使舵的小人，多少横尸街头，到最后都化为一抔黄土。到最后我会步他们的后程，你也如此。只是你年纪轻轻，恐怕接受不了，这也正常。”

这话有着一股死气沉沉的暮气，叶湘不想回答。

“我功夫是我年轻时候琢磨的，从二十岁练到五十岁，终于练成，这是独属于我的武功，从未外传，我给它取名叫七步命爪。”

鬼婆说完这话后，眼神直直地看向叶湘，似乎在等着她说话。

叶湘也不负所托，直接说道：“我想学这七步命爪，你能教我吗？”

鬼婆似乎就等着她这话，听完她只是了然一笑，沉声说：“目前有两个选择摆在你面前，第一，你离开这儿，和顾芳琉联手，通过你们的力量杀死你的仇人；其二，这三年里，你得彻底抛却复仇的想法，安心跟我学功夫，做不到的话就不用学了，因为你无法学会。”

叶湘翻个身缩成一团，郑重其事地强调：“我不会胡乱杀人。”

鬼婆也不置可否，只说一句：“那好，你得给我一个你不得不学的理由，明天之内告诉我。”

叶湘心说她早就知道她学这功夫的理由，一是为了复仇，二是她自己想学，除此之外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但至少也是一门鬼婆练了几十年的功夫，她也不可能轻而易举学到。

为了想一个合适的理由，叶湘绞尽脑汁想了一晚上都没有结论，困意袭来时，只好沉沉进入梦乡。

叶湘想了很多理由，但连她自己都觉得，她的这些理由站不住脚，起码鬼婆听了并不会满意。

临到最后通牒时，鬼婆亲自来询问她是否想好。

叶湘如实相告：“我对七步命爪很感兴趣，而学会它的话，我三年后的复仇又有了更大的胜算。”鬼婆只说这三年她不许想复仇的事，并没说三年后也不准。

鬼婆听完并未动怒，也并未像往常一样讥笑，她只是失望地摇头：“难道一门功夫对你来说只是如此吗？我知道你肯定不是这样的人，你只是不愿去做罢了。”

叶湘听得稀里糊涂，在鬼婆嘴里，她似乎背负着什么使命，而她自己却一点也没意识到。

“什么意思？”

鬼婆的眼神依旧柔和，她杵着拐杖踱步：“如果你想的话，你早就杀了村民一家，而你对顾芳琉勃然大怒，是你内心深处也认同，武力不是杀人工具，虽不至于匡扶正义，但也不应滥杀无辜，不是吗？”

叶湘没想到鬼婆所说的理由竟然和这相关，她露出惊讶之色，贸然问道：“你是说我应该用这功夫去做点什么？”

鬼婆见她开窍，才用力杵了一下拐杖，走路的步伐也变得有力起来：“不错，这门功夫，要的就是心思纯良，以救弱扶贫为己任，以惩奸除恶为目的，才能习得。而你，有着一身本领，你想和我这老婆子一样窝在山里吗？”

叶湘这几年不见得是个好人，也不至于太坏，但还是远远达不到鬼婆所说的惩恶扬善，她到头来的奔波只为自己，而鬼婆几句话，却将一个极大的担子放在她肩头，让她瞬间就没了开口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