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沈惟一的第一个除夕。
前些天沈沛白在庄子听汇报,特意吩咐下去留一批月华锦不走,给沈惟一留一匹,其余的分给庄子里的佣人,按付出比例分,人人都要分到。
既按付出比例,一直负责庄子的田良叔自然是分到最多的那个,但田良说:“好不容易咱们银两回流,如今那月华锦卖的正好,怎么这时候留着不出?”
沈沛白何尝不知晓那场暴雨带来的损失,但规矩就是规矩,银两好挣,人心难聚,毫不犹豫从容道:“阿爹在时就是这样规定,不能让佣人忙碌一载回家时两手空空,那月华锦卖的再好,也是庄子里的人日复一日劳碌的成果,得益时不能忘却最辛苦的他们。”
今晚便是沈惟一期待已久的除夕夜,沈沛白去庄子分发福利结束回来,第一时间便是找沈惟一换衣服。
“惟一,穿新衣了。”
沈惟一高高兴兴换上新衣服,铜镜前转着圈打量自己,在房间又蹦又跳欢快问:“哥哥,我穿着新衣服漂亮吗?”
“很漂亮,惟一最好看了。”
万家灯火,四海长明,今年的除夕,只有他们两个人了。
宅院下人都各回各家,沈家一时之间空荡荡的,甚至算得上冷清,极不习惯,外面天冷,雪还未化,沈沛白照着兵书上的内容讲故事,沈惟一就窝在他怀里捧书听得极为认真,偶尔打岔,指指书上的配图问为什么这样做,得到解释后恍然大悟,有时听不懂了,也会停下来自己握笔写写画画,把文字都转为自己这个年纪才看得懂的鬼画符,沈沛白失笑,说他写的这些若是军中要令,敌军即使得到了也会两眼一黑。
沈惟一嘿嘿傻乐,说这是计谋,顺势夸自己聪明。
天快黑时他们开始下厨,沈沛白炒菜,沈惟一就烧火,烧得不太好,干柴加太多差点把火弄熄灭,坐火前熏得眼睛疼,不时就跑出厨房一下,缓过神来再回来。
沈沛白不方便走,有事都叫沈惟一,“惟一,给我添点水。”
“好!”沈惟一便屁颠屁颠跑去取水。
“惟一,火需要大上一些,加点干柴。”
“好!”沈惟一再屁颠屁颠去抱干柴。
很简单的几个菜,蒸蜜藕,粉蒸肉,清炒应时蔬菜,一罐菌茸鸡汤,清蒸鲈鱼,便是他们除夕晚饭。
先喝点鸡汤暖胃,沈沛白褪去鱼刺,把鱼肉喂给沈惟一,再喂点蔬菜,等沈惟一吃差不多了,跟沈惟一说可以去吃瓜果点心了,他才开始好好的吃晚饭,这时候菜已经凉差不多了,他慢慢吃着,忽然眼眶泛红。
去年的除夕沈家还有很多人,他会有压岁红包,吃完饭会放烟花,鞭炮齐鸣,他捂着沈惟一耳朵,觉得那一刻就是最幸福的时刻。
正想着,小块儿掰开来的点心近在眼前,沈惟一边喂他,边问:“哥哥,我们不出去玩吗?”
沈沛白看看自己的腿,抱歉道:“今年不能出去玩了,外面人多,我这样子没法带你出去。”
沈惟一干脆道:“好吧,那我们不出去玩了,我们还放爆竹烟花吗?去年那样子的,嗡——就炸了!”说这话时眼睛亮晶晶的,似乎也很怀念去年的除夕。
可是沈沛白没法点鞭炮,沈惟一又太小了,不能让他碰那些,沈沛白仍旧抱歉道:“不好意思啊惟一,今年想着沈家下人都回家了,剩我们两个人没法弄那些,就没准备。”
想了想,又道:“明年好不好?明年我问问宋锐能不能晚点走,他可以帮我们点爆竹,还能带你出去玩。”
“好。”沈惟一乖乖点头,头往沈沛白怀里钻,窝他怀里玩着他的发丝,“其实也没关系的,跟哥哥在一起就很好了,不要那些都可以的。”
沈沛白苦笑,又吃了几口素菜,便吃不下了。
连月操劳,他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如今沈家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也懒得带沈惟一守岁,外面爆竹声阵阵,他陪沈惟一在房间玩玩具,偶尔烟火升空,两人在房间门口看上一看,回屋继续陪着沈惟一数那些玩具,翻箱倒柜,玩具占了满屋。
沈沛白是撑不了太久,听沈惟一又给那些玩具编故事,听着听着困意来袭,地面全是玩具,往地上一趟,身下全是布老虎,也不凉不硬。
半阖的眼眸注视下沈惟一兴致冲冲说着编出来的故事,越说越起劲,都没注意沈沛白已经快睡着,等到问话没有回应,沈惟一扭头去看,他哥哥闭着眼,已经睡着了。
于是拿着玩具的手一松,目光兴奋,哒哒哒跑去床边,大枕头不好拿,拿上自己的小枕头,费力地拖着被子拽到沈沛白身边,殷勤地给他盖上,想把小枕头往他脑袋下塞,试了一下不好弄,担忧把人弄醒,就这么算了。
自己也和衣躺下,愉快地钻进沈沛白胳膊间,拍拍被子给自己也盖好,要他抱着自己睡。
……
初一清晨,天刚蒙蒙亮,就有人家开始点爆竹,朦朦胧胧间沈沛白被其他人家的爆竹声吵醒,眼还没睁开,习惯性伸手一摸,身旁空空的,余温都没有。
沈沛白顿时睁眼,四处张望,“沈惟一!你在哪儿?”
再一看,昨晚居然就在地上睡了,本想着打个瞌睡再陪沈惟一玩,没想到被子都拽下来就这么在这里睡了一晚。
可是沈惟一去了哪儿呢?
“惟一?”
床上没有人,小枕头在地上,小被子在床边耷拉着,整个房间显得很空,床底下也没人,屋里所有角落都找遍后,沈沛白匆匆移上轮椅,出门到处寻找,大声喊:“沈惟一!你在哪儿?”
艰难找寻,最后听见厨房传来咳嗽声,匆匆赶去,咳嗽声越响。
“沈惟一!”沈沛白叫着,身影出现在门口,“你做什么呢?”
沈惟一已经不咳了,听见声音回头,脸上好几道碳灰,黑乎乎的,笑起来时像只小花猫,“哥哥醒了?我煮饭呢。”
虚惊一场,沈沛白进了门,揭开锅盖,锅里放了不少的水,米只有一小点,看样子已经煮了一会儿了,只是火不太好控制,中途一直熄灭,沈惟一很坚持在抢救。
“哥哥再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就能把火生好了,然后再煮点茄子,我们就可以吃早饭了。”要早点收拾好,还得去拜访街邻,然后回来帮着哥哥准备压岁荷包回礼,沈惟一都还记着呢。
“你……”沈沛白哑然。
末了过去,拿过沈惟一手里的火折子收好,把放了太多的木头抽出来一点,再左右拨拨,重新把火生起来,说:“不用你做这些,饿了可以叫醒我,我给你做。”
说完看沈惟一备好的茄子,已经洗干净切成块儿,只是模样不太规整,有大有小,像是砍出来的。
沈沛白回头问:“有没有伤到手?”
沈惟一正歪头看重新生好的火,内心赞叹哥哥就是厉害呢,闻言望向沈沛白,摇了摇头,“没有伤到,我经常来厨房偷吃,看过很多遍了。”
“先回屋吃点点心垫垫,饭做好了叫你。”
“不要。”沈惟一又是摇头,“我不饿,哥哥饿的话我去拿。”
“你不饿起这么早。”
“以前就是这样呀。”沈惟一一副这很正常的模样,“除夕的第二天早上,都是阿爹起很早做饭给阿娘和我们吃。”
沈沛白如鲠在喉,“就我们两个人,用不着那样。”
沈惟一歪歪头,小花脸闯入沈沛白低垂的视野,“用得着,两个人也要过节呀。”
这语气仿佛在说,两个人的家,也是家呀。
“好吧。”沈沛白转身,掩饰好悲伤问,“茄子你想怎么做?我跟你一起。”
“就汤茄,我见蕙姨做过,哦——!”沈惟一突然惊讶,“哥哥,我忘了辣椒!”搬好小板凳,踩上去,踮脚在架子上翻找辣椒,“哥哥看着火,我出去洗辣椒。”
沈沛白忙道:“惟一回来!水太凉,放那儿我去洗!”
沈惟一拽着辣椒提上小篮子跑很快,拉不住他,很快门外传来他欢快回应:“我不怕冷,我很快回来!”
果然不一会儿就提着小篮子回来,手冻得通红,沈沛白接过篮子,搓沈惟一的手,再把人赶去火堆旁边坐好,命令道:“就坐在这里不许再瞎跑了,剩下的我来就好。”
“不行不行,得我做!”沈惟一着急,不顾手还冻得通红,起身就要去切辣椒,沈沛白怎么都拦不住,最后只能妥协道:“先取暖,我等你一起做行了吧?”
“好——”沈惟一话音刚落,发现沈沛白要切辣椒,又急起来,“哥别动,我切辣椒!”
沈沛白耐心解释:“你切我切不一样吗,你就听我的话,看着火,乖乖坐着就好了。”
“不行不行,得我切。”沈惟一非常坚持,甚至已经拿了刀要上手,吓得沈沛白赶紧道:“那我们一起,一起好不好?”
沈惟一这次倒是答应得痛快,“好。”
沈惟一握着刀,沈沛白握着他的手,一点点切,切好后沈惟一让沈沛白闻他满是辣椒味儿的手,对视一眼,嘿嘿笑了。
沈沛白也笑,拿出一个压岁红包给沈惟一。
年后开始带沈惟一出席各种宴会,还不到入学时间,天又冷,沈惟一一个人在家不如跟他出去,放跟前看着总要放心些。
一月底时又到见郑无良的日子,沈沛白走时没叫沈惟一,可沈惟一自己早收拾好小包穿上好看的衣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等着跟他出门,他出房门前道:“今日你别去,在家等我,我早些回来。”
沈惟一表情顿变,嘴角的笑消失,快步上前张手拦在他面前,“真不让我去啊?”昨晚哥哥说让他今天自己待在家里或是去找辰辰玩都可以,不用跟着出门了,他以为哥哥骗他呢,就敷衍的“嗯嗯”几声,今早上该早起还是早起,把自己收拾的整整齐齐,结果真不让去啊?
沈惟一又急又疑惑问:“为什么啊?宋锐哥不在,我再不去,你要自己一个人去吗?”
宋锐家中有事不得不回去,本来要见的就是郑无良,宋锐还不在,更不能叫沈惟一同去,“宋锐不在我自会带其他人去,用不着你。”
沈惟一不依不饶,“那怎么能行,为什么今天我不能去?”往前半步抓住沈沛白手小声撒娇,“哥哥,我不捣乱,我肯定很乖。”
沈惟一在宴上一向很乖,一点也不捣乱,这点很好,只是今日实在不方便带他去,福伯说:“今天约的是郑老板,脾气不怎么好,容易打小孩儿,你别去了。”
“他会打哥哥吗?”沈惟一一本正经的天真,“哥哥也不是大人啊。”
“不打哥哥。”沈沛白说,“在他们心里,我已经是大人了。”
随口叫了先前跟过阿爹的小牧,小牧昨晚早得知消息一早便收拾好候着,此时听了吩咐还算熟练地推着沈沛白出小院子,沈惟一不高兴,缠着福伯问郑老板是谁,为什么不让他去,福伯说:“郑老板爱喝酒,一喝醉就暴怒,极易牵扯到身边人,惟一太小了,小公子也是担忧才不让你去。”
沈惟一万分焦急道:“那他欺负哥哥怎么办?”
已经欺负过了,福伯心想,在最开始接手沈家生意时,郑无良就欺负小公子尚且年幼,甩脸色,发臭脾气,摆架子,言语间也是轻视。
但福伯不会告诉沈惟一这些,只拍拍沈惟一的肩,叹息道:“不会了,在他心里,已经把小公子视作大人了。”
沈惟一还是偷偷跟了去。
等到小褚发现他不在书房,也不在家里,急得去找沈沛白时,刚好发现沈惟一已经混进酒肆进了小间正欲盖弥彰地把自己卷进帘子里,假装谁都看不见他。
沈沛白无奈,摆摆手让小褚回去,叫沈惟一站小牧身边,不许乱说话,眼睛不许随意看。
一开始还好,沈惟一乖乖的坐角落凳子上,哥哥和郑无良谈话,他便低头玩自己手上的金镯子和平安扣,小牧给他点吃的,他就安安静静吃,给喝的也安安静静喝,只是眼神时不时往哥哥那边看。
那郑无良爱喝酒,上酒的小二不小心脚底一滑,酒摔在地上洒了满地,郑无良当即大怒起身就给小二一脚,眼看要打起来,沈惟一瞅准时机把吃的喝的丢一边跑去给郑无良续酒,贴心道:“郑老板,我给您续上,别生气,身体是自己的,气坏了怎么办呀。”
这乖乖的声音,甜而不腻的笑,听来关心的语气,直哄的郑无良心情大好,说了一声让小二滚后,笑脸盈盈客气问沈沛白:“这是?”
早在沈惟一毫无防备冲过去,像根泥鳅一样抓都抓不住时,沈沛白脸色已经不算好看,此时郑无良问起,也只能换上笑脸,顿了一瞬,也不知该如何介绍他和沈惟一的关系,沈惟一有时候叫他爹爹,有时候叫他哥哥,在今天之前,从没人问起过他和沈惟一的关系。
“是沈惟一,郑老板跟哥哥一样,叫我一一就好。”沈惟一已经主动报上大名,并为自己取了个沈沛白从来没叫过的名字。
还是乖乖的声音,甜而不腻的笑容,沈惟一本就模样乖巧好看,看着又这么天真黏人不怕生,郑无良倒是被哄住,哈哈大笑,二话不说喝掉沈惟一为他续的酒。
然后沈惟一继续续上,郑无良再喝,沈惟一再续,伴随着甜言蜜语,说得郑无良那叫一个心花怒放。
“沈惟一。”沈沛白面色严肃叫他,“过来。”
沈惟一却道:“哥哥别急,我给郑老板续酒呢,这一杯家财万贯,儿孙满堂。”
“好好好,家财万贯,儿孙满堂,一一真是聪慧懂事。”郑无良一饮而尽,“沈懿别插手,让你这好弟弟好好喂我。”
“呀!郑老板又喝完了,好酒量啊!”沈惟一捂着嘴佯装惊讶,同时又给续上。
郑无良脾气在清州是出了名的差,已过不惑之年还未娶妻,家中无子,好久没这么开心过,喝得酩酊大醉,连小间何时偷偷摸摸又进来一个小孩儿都没发现,隐约听见沈沛白在叫什么大壮回去。
酒杯太小不满足,沈惟一直接上壶灌郑无良喝,郑无良正张嘴喝着,眼神都迷蒙看不清人,忽然感觉牙齿和舌头一疼,酒壶直接被人按进他嘴里,壶嘴不尖,但确实疼人。
“唔——谁!”
郑无良清醒一瞬,看清眼前有两个小孩儿,一晃神一根木棍敲上脑袋,再一个拳头冷不丁袭来打在眼眶,疼得眼睛都要瞎了,再抬头看不清人,好像有四个人影在晃。
“谁!谁敢打我!”
与此同时沈沛白早叫小牧过去帮忙,两边人都带的多,硬是抓不住一个小孩儿,那小孩儿还一个劲往沈惟一身后躲,时不时拳头继续招呼在郑无良脸上,惨叫声响彻整个小间。
“啊!谁?抓住他,抓住他!”
沈沛白过不去,也急得大喊:“沈惟一,出来!大壮出来!别打了!”
沈惟一把大壮护在身后,拦着其他人颤着哭腔道:“不要打郑老板,不要打郑老板!”心里想:大壮快点打,打重些,打死他!
那郑无良看不清眼前都发生了什么,只听见沈惟一的声音一直在跟前响,但身上挨的拳头和棍棒也不少,疼得厉害,还分心想他若是有了妻儿,想必也会如沈惟一这般护着他。
沈惟一给灌的酒太多了,郑无良半瘫在地起不来,连衙役来了都没发觉,直到官差大人说有人报官他在酒楼酗酒打人,人证物证俱在,当即要把他捉拿归案,他酒醒了一半,强词夺理狡辩,官差大人不惯他,当即就要押回衙门。
早在官差来时沈沛白就呼唤沈惟一回来,沈惟一装没听见,趁着混乱在郑无良腰上狠狠掐了一下才跑回沈沛白身边。
郑无良这才看清另一个小孩儿身影。
“我叫大壮,家住清州富安街,我阿爹是屠夫,在富安街卖肉,阿娘在恣宁街上卖水果,没人管我,我只好来这里找朋友玩,结果他就打我。”大壮硬是挤出好几滴眼泪来,告诉官差道,“他前年就打过我,我那时害怕,让他跑了,没想到今天不小心遇上,又打我。”
前年的事报过官,只是那时没有人证,郑无良又死不承认,遂不了了之,今天人多,官差一一询问,在场的都是厌恶郑无良的,连带郑家的三两下人都厌恶郑无良至极,纷纷道前年确实打小孩儿了。
至于今年打没打,官差也是知晓郑无良为人,早想逮捕奈何没证据,正巧今日又有人报官,而且大壮当场脱了衣服,身上红紫一片,新伤叠旧伤,看着好不可怜,今时人证物证俱在,当即将郑无良抓走,回衙门辩驳。
走前官差还朝沈沛白行礼,恭敬道:“小公子,惟一公子您便先带回家吧,就不去大牢了,免得吓着孩子。”
沈家一向不喜搞特殊,沈沛白这是第一次,紧紧抓着沈惟一的手,颔首说谢谢。
直到人都走尽,沈沛白还不敢松开沈惟一的手,感到后怕地将人拽回家去,叫小牧小褚退下,关了门厉声问:“沈惟一,你报的官?”
沈惟一摇摇头,低垂着脑袋心虚地掐自己手指,小声道:“陆小辰报的。”
沈惟一在学堂混得也是风生水起,跟好多人都关系不错,尤其与陆靖辰和大壮最为要好,大壮还被郑无良欺负过,肯定二话不说就来帮忙,正好身上还有昨晚不听话被阿娘揍过的痕迹,加上今早上放牛摔的,够诬陷郑无良,也算报去年的仇。
“胡闹!”
沈惟一仰头语气不服道:“没有胡闹,他就是坏人,就该抓!”
沈沛白怒不可遏,“知道他是坏人你还去惹,被他发现怎么办!”
沈惟一低头不语,狠狠掐自己手指。
沈沛白好言好语道:“你要清楚沈家已经不是以前的沈家,如果被他发现是你从中作梗,他要怎样我完全没办法,我是个废人,你还这么小,我保护不了你。”
沈惟一猛地抬头看他,眼里满是惊愕。
“日后就在家中玩吧,别跟我出去了。”
他还在说什么,沈惟一完全没听,言辞肯定道:“哥不是废人!”
沈惟一努力控制自己情绪,哪怕要气炸了还声色平缓有条不紊道:“首先,哥不是废人,其次,他肯定不会知道是我和陆靖辰大壮弄的。”他扑进沈沛白怀里,脸贴在他胸膛,抱着他的腰反过来安慰他,“哥别担心,我还小呢,没人会想到会是小孩子报官,还有——”
沈惟一声音更轻了一些,似愧疚似心疼,“哥哥不是废人,不要再说那种话,沈家若有什么事,我会保护你。”
头顶没有一点声音,沈惟一好奇抬头,看见沈沛白眼眶有些红。
“哥哥怎么了?”沈惟一好乖地问。
沈沛白眼眶更红,“没什么。”
“哥,我会听话的,你别生气。”沈惟一乖乖保证。
“哥,在你心里,我是大人了吗?”
沈沛白看他,还是小孩子的脸庞,声线也稚嫩得可怕,说出的话偏偏就有深思熟虑后的稳重,不得不承认,他那句‘沈家若有什么事,我会保护你’确实很让沈沛白感到安心,哪怕从一个六岁小孩子口中说出。
至少,好像有了一点安全感。
“是大人。”沈沛白说,“在我心里,你是大人了。”
沈惟一开心地拿脑袋在沈沛白怀里蹭,蹭乱头发还要沈沛白给他整理,眯着眼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软声道:“哥哥,别生我气,等开学小考我再考个甲等回来,他们都考不过我。”
“不气了,但是日后不许再发生这种事,你还小,小孩子就该干小孩子的事,大人的事不要你管。”沈沛白道,“阿爹和祖父行善一生都没搞过特殊,我也不想,但你太小了,我允许你用一次殊荣,日后不要再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也不要惹事闯祸,知道了吗?”
沈惟一听不懂什么殊荣不殊荣,只是立马站得直溜溜的,严肃道:“知道了,我保证不管哥哥的事,我好好学习,考很多个甲等回来。”
沈沛白声色缓和了些,“也不是非要都考甲等,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你才六岁,你应该好好玩。”
沈惟一摇头否定道:“福伯说哥哥从来都只考甲等,我当然不能考差了。”
“先生只有我一个学生,首等末等当然都是我。”
“不!就算很多人一起考,甲等也只能有一个,只会是我哥哥。”
沈惟一总觉得他哥很厉害,即使去考状元也不在话下,所以自己也要很厉害才行,要次次拿甲等才能追上他哥步伐,因此即使是在学堂大家都在玩闹的时刻,他也在认真学习,打闹耽误时间回家后也会自觉蹲书房把功课补上,从不让沈沛白操心。
某种程度来说,他跟沈沛白小时候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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