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灰扬把令牌推过去，装着喝醉了的样子翻了个身，嘴里嘟嘟囔囔喊着尹尘尽的名字——他没喝过酒，只是学着之前那些嗜酒的流浪者们喝醉的样子罢了。

或许是这一举动真的起到了效果，身旁一阵静默。只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夏歧轻轻挤到两人之间，放下一粉一蓝两杯液体。

“夏阁主，”城主道，“一会儿不是还有舞宴？”

“现在就去准备。”夏歧道，“城主能够赏脸光顾，可真是蓬荜生辉。”

“还用谦辞？”城主笑道。

夏歧干陪着笑了两声，不再说话，转身离去。

“灰扬。”城主道，“来一杯？”

万灰扬自知躲不过，闷闷道：“我不喝酒。”

“这不是酒。当果汁喝的。”城主用那种近乎黏腻的温柔语调说着，仿佛在哄孩子。

万灰扬回过头看了一眼那所谓的“果汁”：摇曳的粉色在灯光下映出摇曳的光辉，杯中液体似乎有金粉在上下翻飞。他看向城主，之间城主自顾自地拿起那杯蓝色，轻轻在粉色杯壁上碰了一下，随后一饮而尽。

被城主那堪称“期待”的眼光注视着，万灰扬心中警铃大作：这里面一定有古怪。他知道的，作为一个流浪者，类似这种东西见的多了。不是让人上瘾从此再也离不开，就是让人意识恍惚不知其身在何处，更有甚者，用于行□□之事……如果这仅仅是杯单纯的毒水，那还算是城主的宽容了。万灰扬不敢再想，无论是哪一种，都够他受的了。

妈的殿主令牌都交了，就不能坦白从宽吗？

“身体……不舒服吗？”城主见万灰扬久久不行动，试探般的问道。

在先入为主认为城主不怀好意的万灰扬看来，这句话和催命没什么两样。喝吧，万一里面真的是什么药，自己的小命就直接没了；不喝吧，又给了城主新的惩罚自己的借口，下场也不会太好。至于喝了再偷偷吐掉，万灰扬根本没往那方面想。他犹豫着，心里盘算如果自己点头答“是”有几分逃出去的可能。

出乎万灰扬意料，城主也没催，抛出一句话后，就一直盯着他的侧脸静静的等着回答。万灰扬被他盯得心里发毛，他本来就对自己“逃走”一事心虚，终于支撑不住，将自己跑走，在素苍山里和尹尘尽一起“锻炼”的事全抖了出来。

“城主大人，小人知罪……只请饶一条性命……”讲到最后，万灰扬的头几乎低到了桌子上，声音也越来越小。

“叫我霞夜就好，不必紧张。”城主道。

霞夜……？那是城主的名吗？他万灰扬何德何能直呼城主大名？万灰扬抬起头来，震惊地看着城主。城主是认真的，他看出来了。

这和他听说的不一样啊？穆稷哥讲的那个呼风唤雨，一手遮天，威震四海的城主难道是假的？还是他看到的这个是个冒牌货？

霞夜见万灰扬愣在原处，只一双眼睛呆呆地在自己身上打量，笑了起来，安抚似的摸了摸他的头。然后，把那杯粉红色液体递到他嘴边：“尝一口？夏阁主亲手调制的，今天不喝，以后估计就没机会了哦。”

为什么他这么想让自己喝这个啊？绝对有问题。

纵使心底已经放下了几分戒备，万灰扬还是没法完全信任这个霞夜。他接过杯子，看那粉红色在光下闪出糜烂的光辉。他突然有些反胃。不是恶心，而是单纯的感到不舒服。

这个“霞夜”，究竟能忍我到什么地步？万灰扬突然想到了这一点，虽然他对自己展露温柔，但从他的行动看来，他的“温柔”是为了让自己喝那杯不明液体。如果自己不顺着他的意思来呢？这是一个大胆的想法，由一种莫名的“恃宠而骄”的感觉驱使着，万灰扬手一歪，将那杯液体尽数倒进霞夜那已经喝干的空杯中。

然后万灰扬站起来就往外跑。

他关注着后面的情况，霞夜没动，只是坐在那里，看着那杯被倒进去的液体。

万灰扬停下了。不是因为好奇想去关心霞夜，而是因为他感受到了。他向来对某些东西有着极其敏锐的洞察力，比如他人嘲弄的心理；再比如他现在感受到的杀意。

“阁下这就走了？”那个伪路人靠在一旁的柱子上，发出了刚好能让万灰扬听到的声音。临近舞宴开始，正厅里的人几乎都到侧室去占位子了，留下一个个吃的精光的盘子和喝空的酒坛。

就在这称得上是空荡荡的正厅内，万灰扬感到了数十道目光，带着贪婪与不加掩饰的杀意，锁定住了他浑身上下每一处要害。

不是那个伪路人。万灰扬仰头望向木制的天花板，吊灯有些晃眼。杀意来自暗处，不能轻举妄动。再怎么说对方也是一城之主，实力不容小觑，更何况自己根本没有顶撞他的本事。若真动起手来，自己肯定是惨死的一方。刚才实在是过于冲动。

感到头部隐隐作痛，万灰扬思忖着要不要转身下跪大呼饶命然后去乖乖喝了那杯液体的时候，霞夜已靠到他的身边，轻勾住他的肩，不似刚才那般亲密，倒有了称兄道弟的氛围。

“好了，绅。”霞夜道，“憬的时间还有多久？”

侧面传来一声冷笑，万灰扬只觉得身体一轻，杀意消失无踪，只有他脊背上的汗珠冰冷提醒着他方才的险境。他明白，是霞夜替他解的围。万灰扬抬起头来看他。

长得有点像尹尘尽啊，是他的错觉吗？

还是说，他看尹尘尽看久了，看谁都是尹尘尽？

霞夜的手还搂着万灰扬的肩，万灰扬也不好意思再推脱，毕竟经过这一番，霞夜也算是救过自己的命，虽然有自导自演英雄救美的嫌疑，但再推脱，显得自己有些不识时务了。

“谢谢……霞夜。”万灰扬道。

他觉得怪怪的。“霞夜”这个名字叫起来很别扭，就不像个完整的名字。

霞夜别过头去开始笑。是那种很愉悦，很满足的笑。

或许……他一开始就想错了，看霞夜这个样子，本来就不打算追究自己的过错吧。

两个人就这么勾肩搭背的出了长月阁。经过走廊时，万灰扬脑子一抽，指着一个地方道：“我进来的时候，在那里摔了一下。是个姐姐把我扶进来的。”

他觉得没什么不对，如果城主把自己当朋友，那朋友之间就该互相说说这种闲话，当然他也没什么不闲的话可说。霞夜往那边瞟了一眼，嗯了一声，从胸襟里掏出一个麻布织的钱袋，塞在万灰扬手里。

“衣服脏了，就去换新的。”霞夜道。

万灰扬掂了掂，这重量如果是银子，都够他在皇城置一座宅子了。他大喜过望，嘴里念叨着“谢谢您啊霞夜”，毫不推辞的将那袋子收入囊中。

两人来到长月阁门口，万灰扬一眼就看到了在门旁阶下阴影中候着的尹尘尽，也不知他等了多久，眉毛都快拧成麻花了。

于是万灰扬松开霞夜的手，道：“那么，就此别过吧，有缘再会。”

霞夜看着他。又环视了一下周围。他开口，用三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灰扬，我希望你能记住你所担负的责任，这是关系到你的性命的大事。你迟早要来墨宫的。在此之前，请保护好自己。你有这个能力，不必再压抑下去了。”

万灰扬尴尬地笑了笑，老实说，他根本没听懂。他不知道霞夜为什么突然将话题扯得这么深远，但他一心想着去和尹尘尽汇合，含含糊糊的答应了。

霞夜又看了他一眼，轻轻弯下腰，和他蹭了一下额头，意犹未尽的还想再做点什么，不恰巧有只鸣雀飞来，落在霞夜肩上叽叽喳喳叫出了几个复杂的音节。霞夜的脸色明显变得凝重起来，抱歉的朝万灰扬笑笑，留下一句“回骛殿等我，我稍后去找你”便向城东那边赶去。

万灰扬连忙转身去捕捉尹尘尽的身影，还没看清他的脸，尹尘尽一转身，走了。万灰扬连忙跟上。对方明知道他跟在后面，还跑得越来越快，大有想要甩掉他的架势，好在万灰扬刚吃了些东西，气力充足，不至于被落下太远。

这是怎么了？

已经跑进素苍山，尹尘尽猛地停住，万灰扬狠狠的撞上了他的背。他刚想抱怨，尹尘尽转过身来，打量了一下他身上的衣服，一把揪住他的领子，问：“你是不是拿到钱了？”

万灰扬听到对方谈到这个话题心下一喜，连忙把那个钱袋拿出来，邀功似的道：“对对对，是通过我的努力得来的，还有很多。我可以分给你一些……”

尹尘尽不依不饶道：“你，疼吗？”

万灰扬愣住了，他莫不是以为自己挨揍了？

尹尘尽见他不答，脸上显出懊悔，稍稍别开视线，道：“这么多钱，是哪个富家公子？”

万灰扬如实答道：“是霞夜，城主给的。”

尹尘尽抓的更紧了，皱眉道：“我怎么听说城主姓白……“

“诶？”万灰扬道，“那难道是冒牌……？”

“……名霞夜。”尹尘尽接上了后半句，“你叫他名？很亲密啊。看不出来，你居然和城主有关系……”

“没有。”万灰扬摆手道，“他告诉我他叫霞夜。”

“你不知道他姓白？”尹尘尽不依不饶道，“还有，我又没让你做到这种地步。就随便看看而已。你居然和城主……他还挺快。”

万灰扬总算从这里面听出来不对，于是他赶忙辩白道：“没没没，我没做那种事，这是他硬塞给我的。”

尹尘尽明显不相信他的说辞，但还是放开了衣领，不放心地打量了他一眼。再次像密林深处跑去。不过比起刚才，他的速度有明显的提升。万灰扬没跟几步就开始气喘吁吁。不多时，尹尘尽的身影就完全看不见了。

这算什么？他生气了？万灰扬一头雾水，手足无措地呆立在原地。自己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吧。

果然还是开始嫌弃自己太弱了吗。万灰扬抬头，一轮淡淡的圆月映在东方天空上。与此同时天边已映出金红的光——快日出了。时间竟过得如此之快。万灰扬感慨着，不禁回想起的在骛殿的生活。

也只是回想起了一下，他就强逼着自己不要再多想。

尹尘尽不会这样丢下我的，我在原地等等好了。万灰扬想着，找了棵树背靠着坐下眯起眼，听着近处的水声，不知不觉进入了梦境。

万灰扬难得睡到自然醒。周围的叶片在日光下呈现出翠绿的色泽，周围的灌木杵在阳光里，进行着必要的生命活动。万灰扬轻轻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才意识到这不是做梦。

——真的没人来找他。

没关系。他自我安慰着，总会来的。他站起身来，拔剑开练。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仅仅是因为他想这样做。久不伸展的身体倒还算适应自己的剑法，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弧线，万灰扬能听到临渊的破空之声。

他现在非常想找人打一架。

万灰扬：尹尘尽为啥生气啊？

明明没有想写感情戏却写出了修罗场的感觉……不过这三个人关系确实很微妙

城主是有点痴汉属性在身上的

·落暮双欢酒里没下药。另一杯最后还是被城主自己喝了

白霞夜和城主是同一个人（算是吧）

谢谢大家支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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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城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