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灰扬突然没来由的，想找人打架，不管是赢是输，他只想让憋闷在胸口的这鼓气散开。
一套剑法舞完，他又开始练第二套，并开始祸害周围的树叶草木。他的力气还不够一剑劈断一棵树干，但砍下些枝叶还是绰绰有余的。他感觉自己还能更快一些，于是运起气来，旋转着，发狠的劈落一丛丛枝叶，看着它们在自己身边坠落，才终于得到了快意般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
回骛殿吧。这里不会有人来了。他告诉自己。
“噗通——”
那边的赫堇河传来了不一般的声响，万灰扬被从自己的个人世界中拉出来，连忙收剑，朝着那边跑去——河中的涟漪还尚未平息，从百尺宽的河流中央扩散到岸边。
这么大的水波，绝不可能是有人闲来无事扔的石头。万灰扬的心猛地揪紧，他开始把身上的重物都卸下来。河的中央又冒出一片气泡一个黑不溜秋的东西艰难地拍打着水面，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很快就被一个小小的波浪压了下去。
是人，但不是尹尘尽。这个人的衣服黑里透红，尹尘尽穿的衣服不是这种黑色的。那个人很明显不谙水性，万灰扬站在岸边等了几秒，发现那个人没有再浮上来之后得出了结论。
出于对这个可怜落水者的关心，万灰扬纵身跃入水中。
刚一下水，就感到有一股力量拽着他的右手腕猛地向下扯，他这才想起自己手腕上还带着个因为适应而被遗忘的东西——那个该死的环在水里不知着了什么魔，足足增重了五六倍。
来不及多想，趁着自己肺里还留着几口空气，万灰扬干脆利落的将那个环脱了下来，随手扔到一边任它沉落河底。随后他浮上水面深吸一口气，再次潜下去寻找对方踪迹。他水性不错，但还不会在水里睁眼，只能凭着印象在水里乱捞一气，竟叫他凑巧捞着了。对方的重量超乎万灰扬的想象，非但没有被他捞起来，还带着他一起往下沉。万灰扬伸手去摸那人的肩，却摸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该死，这家伙怎么也带着那种环！
他避开对方的肩，顺着手臂往下摸：两个，三个。这家伙一条胳膊上至少带了三个环！这家伙不想活了，是个疯子，来自尽的！万灰扬顿时失去了救人的念头，更何况他断定凭自己的那点力量无法将这人拉上岸，干脆让他自生自灭好了。临上浮前，他的手指无意中蹭到了对方的腮部，手上的触感忠实地向他传达了一个信息——
这人还留着一口气！他不想死！
这种人就该死！
万灰扬浮上水面深吸一口气，又潜了下去。
在水中被包裹挤压的感觉并不好，潜得越深，感觉越明显。万灰扬又是一阵乱摸拽住那人的衣角，尽一切可能减缓那人的下沉速度，在脑中搜索着可用的东西。
想起来了，之前在尹尘尽包里摸到过“假死药”。他当时还嘲笑说只有傻子才会用这种药。
怎么使用来着？
吞下去，再吸口气，立刻就见效。堵住气管，产生气体，帮助你不用吸气的呼吸。
放在哪里来着？右侧口袋。自己清理重物的时候没把它卸下来真是太好了。
哦拜托了。让我找到他，这可是目前唯一的方法……弓爵保佑我，尹尘尽保佑我，楚却保佑我，霞夜保佑我，快点找到……
万灰扬匆忙地掏着口袋，被水打湿的衣服口袋紧紧黏在一起，根本找不到伸进去的缝隙。他只隔着布料摸到几个硌手的东西，就连着布料猛地一扯。
布料撕裂的感觉。
霞夜给的钱就是为了应对这种情况吗。
万灰扬掂量了下那几个东西的大小，确定那就是假死药，于是挤出一粒，含进嘴里，先自己小小的吸了两口，确认其发挥作用后去摸索对方的唇。
不得不说，感觉糟透了。
但总归算是救人一命。
万灰扬喘着气上了岸，一边脱掉湿漉漉的衣物一边心想着刚才喂药的时候对方是不是睁眼了，或者那人挣扎的那两下只是本能反应。这应该不算吻吧？只是喂个药，是为了救人啊。他这样试图说服自己，不过还是有些后悔。现在他所期望的，只是那个人最最好是个女的；或者那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舔了舔自己的唇部。
果然很糟糕。
一颗药丸的有效时长只有半个时辰，他需要寻求帮助。他不觉得尹尘尽能把带着至少三个环的疯子捞上来，城主霞夜能不能？那怎么把他叫过来？霞夜是往城东那边去了吧？自己这一趟来回，水里的人都泡发了。
万灰扬坐在河边一筹莫展地数着手中剩余的药粒，就算自己一趟趟地下去续命，也只能再续三个时辰而已。万一这期间没有救援赶到，那他岂不是血亏？
约莫着时间快到了，依旧没有人影。万灰扬又握了一颗药丸，活动了下身体，准备下去续药。
“可怜的小落汤鸡，你在这里……哦！”正当万灰扬作出下水的动作时，一个女声沿着河岸传来。
万灰扬心下一喜，抬头看去——确实有一个看不出年岁的女子沿着河岸走来。红黑交错的纱衣长裙配上圆润的脸和丰满的身体，一种感觉从万灰扬心里油然而生——在白天也能看到月亮吗？
他看呆了。那女子也不觉得冒犯，径直走到只裹着一条亵裤的万灰扬面前，弯下腰，一双皓月般的眼眸紧盯着他。万灰扬这才想起有正事要办，未等他开口，对方倒先开口了：“你有见到人掉到这河里了吗？”
万灰扬忙不迭地点头，一边扯过没干透的衣服遮住自己的身体，一边指向她刚才那人掉落的具体方位。
那女子一看，露出大惊失色的表情，连衣服都不脱，一个鱼跃跳入水中，没一会儿就浮了上来，单手扛着刚才那个多环疯子，直把他带到了岸边。
那女子将多环疯子拖到岸上，听了听他的心跳，瞥了一眼万灰扬，呼出一口气。
“他还有救吗？”万灰扬问。他看出来这是个男的，心中更加后悔。
“有。”那女子露出坚定的眼神，让万灰扬松了一口气，“只是暂时醒不过来罢了。一会儿我带他去治疗。”
万灰扬有些担心的看着那个躺在地上，头发湿成一缕缕粘在额前，面色苍白的身体，摸了摸他的脉搏。
冰冷，没有跳动。他吓了一跳。不过转念一想自己不擅长把脉，也许是摸错了地方，便自欺欺人的笑了笑，坐的远了些。恰巧那女子在旁边生起一堆火，招呼着万灰扬过去烤干衣服。
万灰扬自觉地坐到了火堆对面。
“我叫尹菱。”那女子先开口道，“那个是我徒弟，御若影。”
原来是尹尘尽的姐姐，万灰扬想着，对她也连带着生出几分好感。
“你多大了？”尹菱问着。
“记不得了，大概十六七岁吧。”万灰扬道。
尹菱又打量了他一番，笑叹道：“果然还是很小。”
万灰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尹菱又微微前倾身体，问道：“你是那个万灰扬吗？”
万灰扬点头。
“那，你知不知道尹尘尽那小混蛋去哪了？”尹菱道，“他是我弟弟，我要把他腿打断。”
不至于吧。万灰扬哭笑不得，“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我们之前就分开了。”
尹菱脸上闪过一丝失望，恰好被万灰扬看到。
不过，提到尹尘尽，他想起了一件事：自己的环扔到了河底，估计不太可能再捞上来。右手腕骤然变轻，怪不习惯的。于是他悄悄摸到那个叫御若影的多环疯子边上，从他手腕上摸下来一个环，带到自己腕上。他左看右看觉得这两个环没啥区别可以蒙混过关，便轻轻捏了一下御若影的手以示感谢。
尹菱没有在意，从刚才起她就一直看着那堆火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万灰扬又坐回她身边，她才轻笑一声，道：“时候不早了。我得带若影回去。你可要保护好自己啊。”
怎一个两个的，都让他保护好自己？他交了令牌就是一市井流民，难道还有什么危险不成？
目送着尹菱轻轻松松把带着一堆环的御若影扛在肩上离开，心里暗暗佩服。虽然他们只聊了几句，但万灰扬感觉，这个女人不一般。
烤干了衣服，万灰扬起身准备向城东骛殿方向进发，一转头看见尹尘尽站在林子前面。赫瑾河和林子的交界有一片空地，万灰扬正跨过那片空地，向尹尘尽飞奔而去。
见到尹尘尽，万灰扬心中一直缠绕的烦躁感终于消散，他笑嘻嘻地推了一下对方，道：“怎么，终于想起来这里还有个兄弟了？”
尹尘尽轻轻一晃，站住了，也没说些什么，向前伸手递出一个袋子：“有吃的。”
“谢谢啊，你真的太善解人燃眉之急了。”万灰扬激动道，方才的一肚子愤懑登时烟消云散，他忙不迭地掏出一个饼塞到嘴里，嘟嘟囔囔地说着，“对了，你姐姐在找你。”
尹尘尽回头看了看，勾住万灰扬的肩，引着他沿着森林的边缘走，方向与方才尹菱一致。
“你得回去一趟。”尹尘尽忽然道，“我记得你是骛殿殿主来着。”
万灰扬刚想说自己已经卸任了，又听见尹尘尽说:“双血营恐怕也不安全，我也得回去。”
万灰扬登时心下一慌，推开尹尘尽同他保持一米的距离。他想说点什么，但也没什么好说，只是沉默着与尹尘尽一同往前走。
尹尘尽也并不诧异，只是道：“你刚才救了御若影。”
万灰扬看向尹尘尽。
“你不用救的。”
让我们恭喜万灰扬的初吻贡献给了陌生人
他就是这么善良
万灰扬：怎么都让我注意安全？
谢谢大家支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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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奇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