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殿下，宫里来了嬷嬷，她道陛下说这是您第一个小郎，要仔细调教才行。”
孟晏安听完脑子真是一片空白，阿姐真是的，怎么……“罢了罢了，桑榆，孤今日要去木兰阁，妳招待好嬷嬷。”她还是寻个借口出府吧。
“从今日起，老奴便教小郎识字、知礼、如何伺候殿下。”
“我大周子民皆可为官，不论男女，与尹国不同，所以你的那些想法、陋习皆要舍弃，若是言语冲撞了我们殿下，小心你的脑袋。”
“嬷嬷说的是，岄素谨记嬷嬷教诲。”
“这称呼也有讲究，女子做帝王，其夫称王君，男子做帝王，其妻称皇后。我朝实行一夫一妻制，家主为女子，其夫称主君，家主为男子，其妻称正妻。有官职者要称姓氏加上官职，若是同辈也可称其字或号，我朝也有卖身的侍妾侍君，这些人排在最末等。”
“殿下已过及笄之年，尚无子嗣，小郎要下些功夫，虽说王府只有一位小郎，日后难免有旁人入府，小郎当抓住机会，稳固地位才是。小郎的子嗣要称主君为父，称你为小父，皇族之子随皇姓，父母一方有官者，子随其姓，父母双方皆为官者，可自行定夺其子姓氏，所以日后殿下与你的孩子要随殿下的姓氏。女子生育本就辛苦，因此男子一般要抚养孩子，大周催促女子生育乃是大忌，怎样讨殿下欢心是小郎如今的要事。”
眼见嬷嬷快说完了，桑榆忙递了杯茶，“嬷嬷喝口茶歇歇，”又从口袋里抓了些银子递给嬷嬷，“嬷嬷您收着，殿下说嬷嬷是宫里的老人，教小郎她自是放心的，不过还请嬷嬷多教些规矩，讲讲大周的习俗，让小郎知道自己生活的环境，殿下平日与陛下打趣的话与他多说无益。”
“桑榆姑娘，这是太后的意思，妳也别叫我难做。”
“嬷嬷刚才不是讲了吗，回去也有的交差，殿下只是让您多讲些别的，这般妳我都能交差不是？”
“那我先教小郎习字吧，在周语中自称为我，称女子要用妳与她，称男子要用你与他，小郎写写看。”
岄素照着嬷嬷写的字，一笔一划地练着，暂且不提。
“陛下，大宛使者不日觐见，可要着手安排住处？”王君杜世千在旁为陛下研磨。
“世千安排朕自是放心，听说你最近胃口不好。”
“想着刚刚结束战事，国库紧张，我知陛下志不在开疆拓土，如今当休养生息，看陛下日夜操劳，忧心陛下。”
“王君要照顾好身体，才能替朕管理中宫，排忧解难。朕是大周的皇帝，要事事为子民考虑，朕想让参战的将士们回家，一来将士们久不归家难免思亲，二来农忙时节也缺人手，世千觉得如何？”
“我倒是有个主意，尹人充入宫奴，宫中人手盈余，农忙时节让官府为将士家中免费发放宫奴，农忙一过官府再收回，其余宫奴再放到市集买卖，但一次只可向官府卖宫奴一年，逾期一日多交十文，宫奴卖入家中死亡罚白银一两。”
“这个主意不错，既增加了劳动又能充盈国库。果然还是世千最知朕心，母后进来可好？”
“宫里新来的戏班子会唱黄梅戏、昆曲，太后隔三差五便要听上一听。”
“母后喜欢就好。平南王世子已及冠，是时候选妃了，世千可以中意的人选。”
“平南王妃生辰快到了，听闻正准备设宴，应当是借此挑选个姑娘吧。”
另一边孟晏安乔装在街上闲逛，采云楼说书先生换了新故事，东街新来了个算命先生，南山竹海出了几道新菜，买胭脂的孙娘子家里添了个小娃娃……
东家长西家短，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偷跑出宫的那段日子。
“姑娘可要买鱼？新鲜的，都是今早刚钓上来的。”路边买鱼的小贩从一群活蹦乱跳的里面选了个大小适中的。
“好啊，我要这条。”
“得嘞，我给您收拾好。”
“小哥，今天好热闹啊。”见小贩收拾鱼还要一阵就随便闲聊起来。
“可不，招提寺今日有大座讲经，小娘子想去听听？”
“哦？小哥可知是哪位高僧？”孟晏安对佛法经书并不感兴趣，世人皆拜莲花座上佛，解世间苦还需莲花座下人。
“今日是念慈圣僧，招提寺讲经七日，这第七日是位天竺的圣僧，听说是随大宛使者来的。”
大宛使者还有段时间到京城，听说此番有意与大周结亲，如今年龄相宜的王族……平南王世子？淮阳王郡主？只是与其结亲……相当于有了大宛支持，阿姐刚登基不久，怕是不妥。
“姑娘？姑娘，”小哥看她发呆，似是在想什么，“鱼收拾好了，一共十三文。”
“哦…好…好，多谢。”
逛到日昳，孟晏安才与当归回府。
宫里的嬷嬷日日来教岄素，听闻岄素学的很快，就这样又过了几日。
一日夜半，王府中有一室仍亮着灯。旺福对娘子道，“今日有人要我送一封信给小郎，说是小郎的故友，给了我十两黄金。妳说这事要不要告诉殿下。”
旺福娘子一听就变了脸色，“你送信了？”
“没有呢，那信我偷偷打开过，没一句是周语。”旺福凑到她耳边道。
“要我说你把信给殿下，殿下待咱们不薄，儿子丫头都上了府上的私塾，要是中了举这以后的日子好着呢，哪是十两黄金比得了的，万一是什么细作，咱们对得起殿下嘛！”
“娘子说的是，我明天就呈给殿下。”
第二日，旺福早早地候在廊道，一看见冬禧就冲了上去，忙把昨日的事告诉冬禧。
到了书房，孟晏安问道，“你可知送信之人的样貌？”
“回殿下，那人裹得严实，只露了一双眼睛，小的实在是没记住。他只要小的送信，若是有回信就放到王府后墙第五棵树下。”
孟晏安将书信交给桑榆，“桑榆，妳瞧瞧。”
桑榆看了内容，扑通跪下，“殿下。”
孟晏安会意，道：“你们先出去。”
待众人退下，桑榆道，“殿下，信中所言：许小郎黄金千两，加官封爵，要小郎毒杀殿下。”
“哦？好大的胆子。妳逐句译来。”
半柱香后，桑榆将译文呈给孟晏安，“……可随使者回国……看来这次大宛来朝目的不小啊。”
孤虽是皇族，但不是皇位继承人，阿姐登基一年有余，即使现在没有皇嗣，不代表以后没有太子，为何要杀孤。大宛此次有意和亲，难道有皇族意图谋反？结亲获得大宛支持，再毒杀父皇之子，他们便可名正言顺继位，有人要杀孤，为何不杀阿姐？阿姐在他们此番便是谋反，而孤只是对有意者的一个威胁而已……
或许还有别的原因，大宛与大周联盟互市可比扶持新皇更有利啊，后者对于大宛太过冒险。莫非写信之人非大宛使者，如果计划成功便可扶持他人，若被发现亦可栽赃大宛。
这贼人真是排了一场大戏。
“桑榆，誊抄一份内容，将原信放回去。”
待桑榆誉好信件，“叫旺福来。”
“殿下，小的对殿下忠心耿耿，小的一家老小皆受恩于殿下，绝无二心。”
“孤自然知道，所以孤要你替孤做件事，你将信偷偷送给小郎，如有回信亦呈给孤。至于那十两黄金，你自己收好，阿珂也到了科举的年纪，以后打点的地方多的是，这件事情办好，日后中举，阿珂就是晏清王府的人。”
旺福听完，心想果然还是娘子说的对，忙谢恩。
待旺福退去，“时祺，为孤梳妆。”
孟晏安一路至慈宁宫，“母后近来可好？儿臣新得了些上好的阿胶。”
“好好好，妳也来了，妳们姐妹俩难得聚在一起，留下来，哀家小厨房来了新的厨子，妳们都尝尝。”
“阿姐？！”慈宁宫今日喜气洋洋，“春光正好，连带着人也好起来了，瞧阿姐这般高兴，定是有什么好事，快说与我听听。”
“昨日朕身体不适，传了太医，是朕已有两个月的身孕。”
“这当真是件大喜事，母后要有皇孙了。”
昨个阿姐得知有身孕，昨日便送来书信，太医院怕是也有他的人手，这人恐怕来头不小。
有点本事，没关系，本王陪你演这场戏，大周难得恢复正常，百姓安居乐业还不足百年，必不能让贼子毁了这一切……
“这是庚子糕，尹国的小吃，快尝尝。”太后将糕点给二人各夹了一块，眼里满是期待。
“嗯~真好吃，味道像余杭那边的定胜糕。”
“母后，儿臣想带些回去。”
“怎么，母后宫里的点心不够妳吃？是想带给谁？”孟剑星打趣道，没想到自己的妹妹有了喜欢的人与从前一般无二，还以为她会因为岄素悲惨的遭遇心生怜悯，怎么感觉还是个木头。唉，这种事情还是慢慢来吧，只要有岄素开的这个头，以后总有机会为她选一位合适的主君，替朕稳固朝政，等孩子出生，她身边的岄素也可以降低对皇位的威胁，以免有二心之人从中作梗。
“母后，妳瞧阿姐。”
“瀼瀼是真的动心了。”瀼瀼是孟宴安的乳名，出自“野有蔓草,零露瀼瀼”。
动心？应该是算动心了的。
孟剑星用了晚膳便回去了，孟宴安倒是陪着太后待了许久。
回去的路上，孟晏安无意间掀起障扇，晚间的风带走指尖的温度，夜晚还是记忆里的夜晚，可她总觉得今夜与众不同，到底是哪里变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