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一只天鹅,也不是一双天鹅,而是一群天鹅。
浩浩荡荡的,起码有两百只。
全是白天鹅,成双入对,泾渭分明。它们的巢分布在不远处的湖心岛,这片池塘只是一个“粮仓”。
因为这里的鱼很肥美,所以它们经常过来觅食。
其中有只雄天鹅很会捕鱼,一脖子扎下去就叼起一条。它的配偶却喜欢“打架”,看见其他雌天鹅就扑上去啄,把对方吓得远远的。
其中两只最老的天鹅慢悠悠地游离在群体外。看得出它们感情很好,觅食的时候也从不分开。
林小沫看了会天鹅。羌冰晨从后面走上来,双手插在兜里,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这群天鹅是表哥养的,养了6年吧。我有次想抓来吃,还被他凶了,半年没给我好脸色。”
“这片池塘的鱼也是他养的,荷花也是他种的。你看看就行了,别瞎采瞎捞,不然他又以为是我干的。”羌冰晨朝天空翻了个白眼,“这么多只天鹅,烤一只也没问题吧?干嘛这么小气。”
“天鹅是一夫一妻。你烤一只,另一只就得守寡。”
“我挑那些没□□的不行吗?!”
“这里都是成对的,你表哥不养单身鹅。而且为了防止近亲繁殖,估计每年会送走一批,再引进一批。”
羌冰晨泄了气:“这么麻烦?那他当初为什么要养?”
林小沫没回答。
“喂,你到底是怎么勾搭上我表哥的?”羌冰晨用胳膊肘捅了捅林小沫。他不知道这个动作很危险,如果在外面,可能会被一枪爆头。
林小沫从天鹅身上收回目光:“我说我喜欢他,他就答应了。”
“你做梦吧!就你,他哪只眼睛能看上啊?”羌冰晨嗤之以鼻,“还一口答应……他要是一口答应,我就把池子里的水全喝光。”
林小沫转头看了看他:“池里的鱼能吃吗?”
“喂鹅的,没你的份。”
“你要是捞条鱼给我炖汤,就不必喝水了——下次说话小心点,别动不动就担保。”
羌冰晨的眉毛竖了起来,抱着胳膊挑衅道:“你什么意思?我表哥这两天家都不回,说他喜欢你鬼都不信,还答应?我看你得先看看脑子,最好把视力也看一下。”
林小沫笑了笑:“那把天鹅炖了,说是你干的。”
“你疯了吧!信不信我表哥分分钟把你甩了?”
“他想养的本来是我。找不到我,才找了这些鹅。”林小沫指了指池塘,“这些鱼也是养给我的,那些天鹅是沾了我的光。”
“……”羌冰晨觉得这个人病得不轻,“我祖父祖母真是瞎了眼,居然让你进门。”
林小沫看够了,准备回房间休息:“他们瞎不瞎我不知道,反正你是瞎了。”
他静静地凝视太阳的倒影,轻柔的语气无端让人发毛:“你可以不喝水,也可以不捞鱼,但要是把今天的对话说出去……”
林小沫难得认真地看了他一眼。
“……你就一辈子追不到女人。”
他转身往回走。等他走出几十步,羌冰晨才意识到自己被威胁了。
操。
有毛病啊。
羌冰晨摸了摸脸,发现他竟出了冷汗。
更要命的是……他觉得林小沫认真的样子有点好看。
林小沫在羌家闲庭信步,童昕诚却雷厉风行,巴不得早点回到酒店。
可是现实总与他作对。他一到部队就被拉去开会,谈论机甲的装备配置问题,中间穿插了几个项目申请汇报,后面又梳理了最新研发的武器,每个人做了简短的工作陈述。
童昕诚年纪虽轻,却管着第一星域的尖端战力。上头对他尤为重视,详细地询问了几个问题,然后让他去做个心理测试。
会议开到中午。等他从心理咨询室出来,已经临近傍晚。
咨询师绕着弯子套他的话,就是想知道他为什么要求休假。从他的各项数据来看,考核对他的影响不大,他也没有任何身体方面的问题。
他不可能说自己恋爱了。他跟那个人还没有确定关系,更不想从军方口中知道他的底细。
他想听那个人说。只要那个人说出来,他就愿意相信。
别人大多是先了解后恋爱,他们却是反过来。但这步是不能省的,他不会和一个不了解的人结婚。
处理完那些杂七杂八的事,已经到了饭点。从这里过去要一个多小时,他不知道那个人会不会等他吃饭,这才发现自己连他的联系方式都没留。
他有的仅仅是一句“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一旦这个人离开,他就再也找不到了。
童昕诚归心似箭,匆匆往停机坪的方向跑去。
有两个新兵过来打招呼。往时他都会寒暄两句,这次却连个眼神都没给。
他太想他了,也太害怕他会离开。
等到飞行器升空,他才有闲心翻看通讯器里的信息。
几个并肩作战过的老战友邀他聚一聚,地点是商业中心区的一家高档酒楼。那家酒楼的菜品堪称一绝,童昕诚请客十次有八次定在那里。
发信时间是半小时前。他现在赶过去,还不至于拂了老战友的心意。
但他回了句“有事,再约”,就把通讯器放到了一边。
夜晚的街道上灯火通明。童昕诚把飞行器停在停机坪,三步并作两步走进电梯,发现没有房卡电梯不开,又到前台做了登记。
电梯缓缓上升,他的心跳很快。
来到房门口,他竟然胆怯起来。
“咚咚咚”,他敲响了房门。
半晌都没人来开。
他直接刷卡进门。
卡是对的,门也是对的,里面的人却不在了。
床铺整洁得好像没人住过。
他孤零零地站在房间中央,守着一个被抛弃的爱巢。
曾经他担心过,要是他某一天因公殉职,他的爱人回家时会不会感到寂寞。
那不是寂寞,而是空茫。
“怎么又哭了?”一只手伸过来,手指抹过他的颧骨,“你是水做的吗?”
那个人穿着件宽松的浴袍,领子开到腹部,露出大半个胸膛:“我刚刚在洗澡,没听到声音。”
说完,他凑到童昕诚面前,占满了他的视野:“童少将,你不会怪我吧?”
他的语气不温婉,神情也不妩媚,却让童昕诚心驰神荡。
童昕诚把他拉进怀里,温柔地搂抱着:“我想早点回来,处理完事情就回来了。有几个朋友约我吃饭,我没答应。”
那个人温顺地听他自白。
“我没谈过朋友,只喜欢过你——6年前的卡莱星,你在我面前砍下卡莱亲王的动力源——从那以后我就喜欢你了。”童昕诚的声音微微颤抖,“你……你愿意和我交往吗?”
他穿着军装,却说着这么没勇气的话。童昕诚听到那个人笑了一下,从他臂弯里抬起头:“我不愿意你会吃了我吗?”
“……”童昕诚不知他是同意还是拒绝,一时间忘了怎么说话。
“我愿意。”那个人轻声说,还没等童昕诚高兴,又给他泼了冷水,“但我快死了,陪不了你多久。”
说完便推开了他。
“我一出生就性命垂危。父亲为了救我,用了军方的秘密武器——你现在叫它银天鹅,但它最初的名字是‘概率型机甲’。”
“我和银天鹅相连,把将近为0的概率提升到1,才侥幸活了下来。但不是没有代价——”那个人走到床边坐下,平静得近乎残忍,“——我的神经发生病变,在成年后日渐衰弱,和银天鹅的契合度从100%降为50%,现在随时可能归零。”
“前几年我一直被‘养’在医院里。因为我对银天鹅还有一定的控制力,能跨越空间实现融合。塔光星的任务,实际执行人是我。我听说莫若潇出来担了责任,开庭时间定在两天后,原本是想过去帮她洗罪,没想到遇到了你。”
“童少将,我从很早就关注你了。如果我概率归零,我希望银天鹅找一个信得过的人——到时候我的意识残留在银天鹅里,和新的主人休戚与共。”那个人直视着他,眼神并不温柔,“可我后来发现你不适合。”
“为什么?”童昕诚喑哑地问。
“你们家这一代,就你最出色。如果你和银天鹅融合,从今往后就只能驾驶这一台机甲。你会所向披靡、战无不胜,但没有人会承认你的胜利,因为胜利在你出战前就定下了——这是银天鹅的功劳,不是你的。”
“可你必须成为上将,才能延续羌家的辉煌。”那个人垂下目光,“而且……”
“我不希望你像我一样,每天都生活在监控里。”
“放手吧,童少将。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莫若潇的处分会成为她一生的污点,她还年轻,这件事和她没有关系。把我交出去,换她一个清白。”
“你要是还有什么遗憾,我会尽量满足你。”
他解开了腰带。
然后扔了把枪到童昕诚脚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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