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昕诚一边写检查，一边留意通讯器的消息。等他把检查写好，童予的电话也打了过来。

“爸，您还好吗？”童昕诚的眼眶有些热，但他掩饰住了自己的情绪。

“我很好，现在已经自由了，多亏了你。”童予温和含笑的声音传来，像是在一个安静的地方说话，“昕诚，你受苦了。”

童昕诚想起这段时间的遭遇，差点难以自持。

“昕诚，我和你妈妈都为你骄傲。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们都会在你身边。羌家也好，军队也好，我们的家都不会变，你只需要大胆地往前走。”童予低沉的嗓音有股坚定的力量，让童昕诚也踏实起来，“我相信你的爱人也会支持你。你还记得他说的话吗？”

“他说……”童昕诚声音沙哑，“他爱我。”

“嗯，他爱你，正如你知道他会离开，还是选择和他在一起。”童予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一刹那的停顿，“我听了你弹的曲子，我想……这份感情只要存在过，就是不朽。”

童昕诚的眼泪流了下来。

“行了，我也该启程了。这次我会待久一些，你尽可以把你那些朋友介绍给我，这样我也能放心。”童予慈爱的目光仿佛穿过了两个星系，彻底驱散童昕诚心中的阴霾，“去吧，放手去做，我们都会在你身边。”

结束通话之后，童予收敛心绪，走到那个年轻人面前。

“谈得怎么样？”这人没有看他，而是望着舷窗外无边的黑暗。

童予沉着地注视他：“我尊重他的选择。”

“可你没有选择。”这人笑了笑，童予依旧看不清他的脸，“要是他知道你背叛了这个家，还为他受了这么多苦，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我想你比我更明白。”

童予的表情难得出现了波动。

“我再问你一次，你体内的感知定位器，要不要取出来？”年轻人转过头来，明亮的目光宛如审判之剑，令童予如芒在背。

他给出了回答。

今天难得下了场雨。雨点打在窗玻璃上，汇成一缕缕蜿蜒的水流。

童昕诚提交了检查，点开之前看到一半的人员信息。

2384个，全是目前还剩的紫微垣考生和志愿者。

还有不到两天时间，他要从中选出几组，给他们分配特殊的任务。

“葬星计划始于20年前，黑玫瑰星系派代表过来和谈，希望确立统一的秩序，结束持续了几百年的混乱。新成立的政府将与鹦鹉螺星系建立友好的贸易往来，确保双方民众拥有平等的权力，海盗也将从此销声匿迹。

“但长官们没有接受这个提议。黑玫瑰星系过得好的都是些强盗头子，他们得到的一切都是抢来的，秩序就是他们的枷锁。就算他们获得了权力和声望，也不会关注民众的死活，只是在计划下一步侵略，最终威胁到鹦鹉螺星系的安危。

“但海盗并没有放弃。就在几周前，我们接到线人的密报，说葬星计划已经启动。E区形成了小规模战场，C区和D区也爆发了小型战斗。A区和B区是狐冗和蝎王的地盘，暂时没有动静，但越是平静就越可能危险。

“童少将应该明白其中的利益。大战创痛后的黑玫瑰星系养不起这么多人，势必要向鹦鹉螺星系求助。这时候谁占得了先机，谁就能坐收渔利。各大世家也会想尽办法扶植傀儡，用各种手段打击政敌。但无论谁拔得头筹，只要两个星系的管理体系相互独立，就必然不能实现长久的和平。

“童少将，你将做出选择：是从这群官兵中选出你信赖的人，成为你参加战斗的助力；还是拒绝这次任务，把紫微垣当成一次普通的考核？

“你有24小时的时间考虑。”

倾盆大雨伴随着雷声，乌压压的云层笼罩着大地。童昕诚心无旁骛，把最后一组安排妥当，起身出了卧房。

柔和的暖光铺满了过道，嵌在墙里的壁灯映出世间繁华。他无知无觉地走到一扇门前，才发现这是林小沫住的房间。

为什么他会来找林小沫？

是想跟他商量考核的注意事项？

童昕诚下意识地敲了敲门，等了一分多钟都没有收到回应。

睡了吗？他用密码开了门，发现屋内灯都没关，林小沫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个球，蜷缩在床头一动不动。

一道闪电照亮了半边天，轰鸣的雷声滚滚而过。林小沫又往里缩了缩。

“你怕打雷？”童昕诚按下开关，窗帘自动合上。

“嗯。”林小沫僵硬地点头。

童昕诚走到床边坐下：“你在学校也这样？”

“孙向远会来陪我。”林小沫弱弱地说，“我打雷都不出门，错过了好多场考试，所以留级留到了现在。”

“和PTSD有关吗？”

“症状有点像，但不是一回事。”

又一道惊雷响起。林小沫脸色煞白，好像要背过气去。

按理说，童昕诚没有义务帮他克服对打雷的恐惧。受点惊吓又不会死，多适应几次就好了。

童昕诚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那一刻居然伸出了手：“过来。”

林小沫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现在吃的是他家的米、睡的是他的床，总得有点表示。

他努力挪动僵硬的四肢，像只蠢笨的蜗牛，慢腾腾地往童昕诚那靠。

靠到半条手臂的距离，他很有分寸地停下了：“怎么了？”

童昕诚单手拎起被子，把被子和人一起拖到身边：“睡吧，睡着了就不怕了。”

林小沫呆呆地瞪着他，有点怀疑自己在做梦。

童昕诚有这么……乐于助人？

“你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他忍不住试探。

果不其然，童昕诚一听就皱眉：“你睡不睡？不睡我就走。”

“睡睡，我睡。”林小沫当即闭眼，不去理会心口的复杂滋味，抓住了童昕诚的胳膊，“你别走，走了我会做噩梦。”

童昕诚没回答，但没把林小沫的手掰开。等林小沫睡着了，他把人平放在床上，回房间拿了些东西，又回到这张床前。

溪辰要是知道了，应该不会高兴。

换做他也不会高兴。

但如果林溪辰是林小沫这种处境，他又不在林溪辰身边，他还是希望有人能让林溪辰不害怕，而不是林溪辰一个人强撑下所有。

他有底线，知道爱人和其他人的区别。

孙向远的疫苗研发得很顺利。军队开始陆续接种，普通民众也要求开放渠道。

紫微垣考核的军官和志愿者是第一批接种的。孙向远亲自到现场监督接种的全过程。俞醇也在附近，两人不知闹了什么别扭，站得有点远。

林小沫和童昕诚花了4个小时赶过来，搭上了队伍的末班车。俞醇一看到林小沫就快步走过去，用一个拥抱表达了自己的思念之情：“你还好吗？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他们对我很好。孙向远有为难你吗？”林小沫松开了他，瞄了眼佯装高冷的孙向远。

“没有……平时都见不着人。”俞醇迅速转移了话题，“你看了下一关考核吗？”

“嗯，是去某个资源星绘制地图。”

俞醇皱眉：“我们是去打击流匪。”

两人沉默了几秒。

林小沫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每关都不一样，说不定下次就能碰上了。”

俞醇却不高兴，粘着林小沫不愿走。

童昕诚环视一圈，没看到杨颜朔：“你搭档呢？”

“应该还没到吧。”俞醇四下张望，忽然想起了什么，“婚礼那天我看见他了，在洗手间外的走廊里跟人说话，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进去。”

“可我没看见他。”童昕诚沉思道。杨颜朔来了却不和他们打招呼，应该是为了避免尴尬，也许要等他走了才会出现。“那你怎么办？”

“我没事。资源我已经搞到了，排名和奖金都不重要，我只想多和小沫相处。”俞醇朝童昕诚一笑，“听说你老不回家，我都想和你换换了。”

“他这两天回家了，还陪我过夜。”林小沫说道。排在他们前后的人都停止了交谈。

童昕诚觉得他是故意让人误会，隐晦地瞪了他一眼：“他怕打雷，缩在角落里不敢动。我等他睡了就走。”

俞醇连忙握住林小沫的肩膀：“小沫，你怕打雷？”

“嗯……”

“不怕不怕。”俞醇抱住了他，轻轻拍他的背，“下次你怕了就找我，我抱着你睡。”

“……”童昕诚实在无法理解这种“兄弟情”，“你先管好你自己吧。联系杨颜朔了吗？”

“联系了，他说马上到。”

就在这时，一名刚接种完的军官突然倒地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