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分钟前，尨奇在离海面三公里的高度飞行，下方的海面忽然分开，升起的水墙阻断他的退路。

紧接着，一碧万顷的天空阴云密布，能见度趋近于零。冰雹般的雨点打在机身上，风、重力和磁场都发生扭曲。尨奇像进到一个绞肉机里，被四面八方的力量撕扯，天空和地面混作一团。

机甲的电子神经没有失灵，他可以清晰地感觉到痛。但能源系统、收发系统、武器系统瘫痪，他和条任人宰割的鱼没区别。

林先生这是想置他于死地啊。

当然，只要他说一声“放弃”，他就能完好无损地回到地面，这也是林先生希望的。

怎么能让你如愿。

数不清第几次被塞进离心机里翻滚，尨奇一个蹬腿窜了出去，重重砸在迎面而来的风墙上。

好痛。

金属发出开裂的声音。尨奇浑不在意，一条腿踏进风里，硬是稳在了空中。

果然如此。

多了几个悬浮的重力源后，近地面的常规战法全部失效，难怪他觉得头重脚轻。

更糟的是这些重力源还做无规则运动，拖着他到处乱跑，一会撞上雷暴，一会撞上磁暴。机甲的外壳伤痕累累，风从缝隙里渗进去，扰乱了神经电流，尨奇一阵阵头痛欲裂。

临近基准面，一台银色的机甲静静地望着几近崩溃的尨奇，把重力源减少为五个。

再等等。马上就好了。

尨奇睁不开眼，唯一能做的就是控制身体的重心。待重力源进入缓行阶段，他猛地启动自解程序，朝一个方向扎了过去。

抓到你了。

林小沫呆呆地看着黑色机甲分崩离析，露出真正的形态。

反物质武器。

为什么还能启动？

银天鹅身形一闪，避开了天魔的扑击，出现在三百米外。

天魔扑了个空，在撞上山石前及时转身，再次朝银天鹅扑来。

这次不单单是扑击，而是发射了几枚导弹。这片区域的事物全部扭曲起来。

能量扭矩。

这是种能够扭曲引力场和空间场的新型武器，原理极其复杂，鹦鹉螺星系没几个学者说得清。由于尚不可控，还处在实验阶段，并未投入使用。

林小沫也是头一次遇见。

上百条指令瞬间下达，战场变得无比混乱。原子核不断裂变和聚变，空间扭曲引发时空乱流，因果割裂，记忆缪乱，堪比世界末日。

林小沫无暇他顾，以每秒万亿次的速率计算能量波，避免发生连锁反应。

尨奇也在适应极端的环境。距离变得没有意义，可能一眨眼就出现在千里之外。天魔恒星级的阻热能力使他有余力思考，不像林小沫那样经过周密计算，他仅凭直觉就找到了位置。

机会。

尨奇猛地冲了过去。100%的机甲契合度在此时真正发挥效用，他的直觉超越了现有的知识体系，产生更高层次的智慧，引领他准确地切入罅隙，以最快速度抵达目标。

林小沫猝不及防，被尨奇按着肩膀，后脑朝下往地面坠去。

离地面还有十米，银天鹅骤然消失，天魔依然急速下坠。

谁先落地谁就输。

惊变就在毫厘之间。尨奇又发射一枚导弹，不仅把眼前的地面炸出一跳上千米的深沟，还让整片海底都动荡起来。

林小沫探测到有热气上涌。

这次不是能量扭矩，是磁扭矩。

通过特殊的磁场波动让组成分子的原子拆散重排，把固体变成气体，消除物理障碍，被誉为最具穿透性的武器。

最高级别的磁扭矩能穿透地核，可能引起星球分裂。

磁扭矩不是新鲜概念，在星际开发阶段就被投入使用，主要用来消灭有威胁的天体。同样由于不可控，磁扭矩没被用于战场，但林小沫的概念里包含了这一项。

为什么能发射出去？

连续两次漏网，林小沫的心绪漾起一丝涟漪。

能量扭矩还没完全解决，他就要分心对付磁扭矩，计算量呈几何级数增长。

尨奇抓住机会，对林小沫展开追击。

同为反物质武器，用的都是最前沿的科技成果，不存在侥幸的胜利。林小沫将概率分解成五十一份，让尨奇抓不住他，边兜圈子边消除扭矩的影响。

快了。还差一点。

眼见尨奇穿过一个个分身，直朝他本体而来，林小沫的心脏猛烈地跳动。

“给我生个孩子吧。”

爆炸声震耳欲聋，机甲也没有建立通讯，但林小沫就是听到了尨奇的声音。

明明没有任何仪器能发现他，明明周围有那么多“仿品”，明明隐藏在最不可能的角落……

就好像彼此心有灵犀，再耀眼的光芒，再沉重的黑暗，都无法遮蔽凝望的视线，无法切断情感的牵连。

我爱你。

这是比概率更强大的武器，是破除诅咒的魔法，也是他极力隐藏的软肋。

童昕诚……还会爱他吗？

一束光照亮了林小沫的视野。天魔像一把命运之剑，刺破束缚他的棺椁，把他拉回人间——

胜负已分。

巨大的水墙随之崩塌，滔天巨浪席卷全球。

“首轮海啸波将于两分钟后抵达，时速三千两百公里，波幅超三万米，能量密度无法估量，预计将摧毁陆基以上所有建筑。”204舰队的指挥舰内，信息员冷静地汇报分析结果。

“长官，是否启动空间阵列？”

孙上将沉默地注视瞭望屏。

博科林海边缘的岛礁被拦腰截断，上面的建筑、植物和动物无一幸免。虽然提前通知居民转移，部分民众仍心存侥幸，被巨浪吞没后不知所踪。

舰里的军官都上过战场，看到这番景象也不禁色变。随着科技的进步，大自然的伟力逐渐被人遗忘，可一旦被唤醒，人类就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启动。”

与此同时，孙向远也打开了能量防护罩。

无形的壁垒阻挡了浪潮，却止不住它移动。大海像只暴动的怪兽，把岛屿吞进嘴里又吐出来。怪异的生物游来游去，巨型章鱼伸展腕足，把两名少女吓得失声尖叫。

童昕诚和狄一奔进来时，孙向远已被人团团围住，大多是涉世未深的少爷小姐。像金汝成、杨颜朔这样的军人守在外围，防止不必要的伤亡。

狄一放缓脚步四下张望，童昕诚则径直走向孙向远，拨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低头问道：“情况怎样？”

“不是很乐观。”

童昕诚的心“咯噔”一下。

“信号消失在迪里维斯盆地，那里有条六千米深的海沟。静水压力还好，但要是动水压力制造了裂痕，承受限大幅下降，能不能游上来都不好说。”

“你们在说什么？什么静水压力动水压力？是说防护罩撑不住吗？”洛家的小姑娘天真地问。

“防护罩能撑多久？”狄一见两人都没回答，主动接过小姑娘的话头。

“三十分钟，前提是不引发次生灾害。如果我猜得没错，西大陆已经分成两块了。”

人群静默了片刻。

“那里的人应该都撤走了吧？海防部监测到异常了吗？我都没有收到告警信息。”

“卫星频道连不上，我申请好多次都被拒绝接入。”

“为什么会突然发生这种事？”

……

蓝森从外面挤了进来：“检测到三级地震波。我申请了超重型机甲，大概十分钟后到。先让一部分人走吧。”

“驾驶员是谁？”

“不知道。这个时候你关心这个做什么？先想想怎么掩护他们离开吧。”蓝森把对童昕诚的意见摆在脸上，不情不愿地说，“这里就你一个S级驾驶员，岛上还有一台中型机甲。能麻烦你护航吗？”

童昕诚没说话。

“好吧，既然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你。颜朔，跟我去武器库吧。”蓝森头也不回地离开。

“等等。”

蓝森回头，诧异地皱起眉头：“你是谁？”

狄一上前几步，和他保持着礼貌的距离：“我是孙向远的朋友。你刚说要去武器库，能带我一起吗？”

“你也会开机甲？”蓝森瞄了眼孙向远。

“嗯，辅助你们没问题。”狄一大言不惭，自信的笑容很能唬人。

“那来吧。”蓝森没有多说，毕竟时间紧迫。

狄一跟了上去。童昕诚跟在他身后。

“童少将怎么跟上来了？又改变主意了？”蓝森讥讽道，和杨颜朔走在前面。

“我看着他。”童昕诚言简意赅。

“你叫什么名字？”

“狄一。”

“哎？军方没你这号人吧？”蓝森查完通讯器，重新打量这人，“你也是海盗出身？”

“差不多。”狄一厚着脸皮扯谎，“我干的是体力活，整天跑东跑西，被孙向远看上后替他卖命，又惹慕莲书不高兴。估计也干不长。您有好的工作可以推荐给我。”

“你连通讯器都没有，哪个单位敢要你？雇佣星际流民是要挨罚的。你跟着孙向远多久了？他没给你办/证明？”

“办/证明需要什么条件？”

“要担保人在担保书上签字，把你俩的权力责任绑在一起。你犯了错他要承担。没有这个就不受法律保护，官司都打不赢。你趁早跟孙向远提，他不答应就早做打算，别被人坑了还掏心窝子，像个大傻子。”

孩子跟谁姓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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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