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是说给杨颜朔听的，却让童昕诚内心一震。
“好，我会提醒他。办/证明用不了多久吧？”狄一察觉到童昕诚的情绪，稍稍移步挡住了他。
“正常情况下三天足够了。采集血样测个基因，没携带致命病菌就行。”蓝森打开武器库的门，爬上一台机甲试图启动，“仪器怎么失灵了？”
“童少将，你过来看看。”
童昕诚来到他身前：“能心耗尽，得换。”
蓝森从驾驶舱探出头：“颜朔，你那边怎么样？”
“启动不了。”杨颜朔跳下机甲，快速看了他们一眼，“问问孙向远吧。”
蓝森拨通了孙向远的通讯：“武器库的机甲怎么启动不了？你们都不换能源核吗？”
“能源核一颗几千万，哪能换这么勤？我又不是亿万富翁。”孙向远没心没肺地说，“多拿点枪过来，估计会有一场恶战。”
“你说的是鱼雷吧？水漫进来了枪有什么用？”蓝森跑到一艘潜艇上，“不是……你这武器的能源核都不能用？”
“你见过展览馆的壳子会动吗？会动就有鬼了。”孙向远不以为然的语气让蓝森气血上涌，“防护罩还能撑十分钟，你那重型机甲貌似来不了了。你看看是把潜艇修好呢还是进应急避难所。这儿有一千多号人呢。”
“你他妈办婚礼连安保都不齐全，现在还说什么风凉话！我回去第一个揍扁你！”蓝森狠狠摁断了通讯。
“宴厅一千两百三十二号人，七百人去应急避难所，剩余五百人搭乘潜艇逃逸。”杨颜朔走过来献言。
“能源系统不运作，氧气只能支撑十分钟。”
“飞行器呢？”
“也不行。”
“我们来时搭乘的飞行器也不行？”
“等等……好像可以。”蓝森双眼一亮，“民用飞行器可以启动。但怎么应付外面的环境？”
“高空的气象数据怎么样？”
“气象频道接不通。”
杨颜朔想了想，转向一个方向：“阿诚，你能飞到上面去看看吗？”
蓝森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他们边说边走，已经偏离机甲区近百米，童昕诚还站在一台机甲下方，抱着双臂不知在想什么。
“童昕诚！”蓝森喊道。
童昕诚转过头来，皱了皱眉，快步走到他们面前：“怎么了？”
蓝森咽下斥责，却掩不住对他的不满：“飞行器还能用，你上去测测气象，好的话就升空。”
“怎么测？”童昕诚问了个不该问的问题。
“怎么测你不知道？你的空战理论白学的吗？”蓝森诧异万分，差点抓住童昕诚的领口，“你近期没有作战任务，身体机能维持在最佳状态。别告诉我你想临阵脱逃。”
“……我一时想不起来。”
蓝森给了童昕诚一耳光：“现在想起来了？”
“蓝森！”杨颜朔呵斥道。
“干嘛忽然打人？”狄一从远处跑过来，拦在两人之间，“有什么恩怨以后再说。”
蓝森知道自己言行过激，走到旁边做深呼吸。
“这些飞行器都防水吗？”狄一问道。
杨颜朔瞥了他一眼，有点不想理这个外行，但看在童昕诚的面子上勉强答道：“经不起大的风浪。”
“哦。”狄一像没察觉到他的轻蔑，依然虚心请教，“人工驾驶还是接口驾驶？”
“你说的是联脑驾驶吧？”
“对。”
“联脑驾驶对神经负荷太大，民用机甲一般采用半智能半手动驾驶。你以前没驾驶过飞行器？”
“还真没有。”狄一无视杨颜朔的冷眼，对童昕诚笑了笑，“是打算干什么？要不要我帮你？”
他的笑容明媚帅气，带着与世无争的淡然与洒脱，莫名让杨颜朔觉得刺眼。
尽管他和童昕诚之间没有暧昧的氛围，杨颜朔还是很警惕：“你又不会驾驶，上去了也没用。阿诚，我和你去吧。”
“你俩带上我，我又不会妨碍你们。”狄一看穿了他的心思，目光在他身上多逗留片刻。
凭什么带上你？杨颜朔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就听童昕诚说道：“狄一和我去，你和蓝森负责接应。”
“可是……”杨颜朔看到童昕诚的眼神，反对的话卡在了喉咙。
童昕诚的目光很冷，是黯淡无光的那种冷。他直直盯着杨颜朔，用同样冰冷的语调问道：“游尨奇是你未婚妻？”
你为什么不看好他？
杨颜朔像被一盆冷水浇了头，大脑一片空白。
等他回过神来，童昕诚已经带着狄一上了飞行器。
他是在埋怨我吗？埋怨我不该和别人订婚……
他对我并非没有感情……
蓝森看杨颜朔喜形于色，无声地叹了口气。
回到和林小沫温存过的地方，童昕诚只觉得恍如隔世。
一朝之间，一切改变。
狄一好奇地看他操作控制台，暂时没有发现房间里的异样。
联系上孙向远，选择一个相对安全的间隙，飞行器像一只灵活的小鸟，从笼子里飞向天空。
俯瞰的景象同时让两人震惊。
黑色的海洋像被一根巨大的棍子搅动，形成一个直径上千米的漩涡。漩涡外围巨浪翻涌，举办婚礼的小岛恰好处在漩涡边缘。
相比之下，天空称得上宁谧祥和。
童昕诚把数据发给蓝森，建议他们升到十万米，然后调转方向，朝那片浓稠的乌云飞去。
杨颜朔发来通讯请求，被童昕诚拒接。越往博科林海走天色越暗，童昕诚打开探照灯，将飞行高度降到不足两千米。
“你不觉得太平静了吗？”狄一望着平整的海面，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童昕诚没接话，垂眸思索着什么，背脊一如既往的挺拔，却给人一触即溃的脆弱感。
狄一见附近没有情况，借着上厕所的名义兜了一圈，看到不少有趣的事物。
回到驾驶室，童昕诚还是那个姿势，位置都没挪过，仿佛变成了一座雕塑。
狄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那儿有个传说：海里有位蛇头女妖，直视她的双眼就会变成石头。你刚才不会看见她了吧？”
童昕诚的回答慢了一拍：“没看见。”
“在想他们掉到了哪里？”狄一收回手，靠在座椅上。
“嗯。”
“找到他们有什么打算？”
能有什么打算？和游尨奇同归于尽吗？童昕诚的胸口像有块巨石压着，那口郁气久久吐不出来：“还没想好。”
“放心吧，就算输了这场也不算输。游尨奇带不走他。顶多被占点便宜。”
童昕诚幽幽地看着他：“你喜欢他吗？”
“谁？我未婚妻？当然喜欢啊，不然和他订婚干嘛？毁约可是要赔偿的。”狄一轻松地笑道。
“他被占便宜你也乐意？”
“不乐意又能怎样？把他装进笼子里不让人碰？他乐意倒也行，问题是他不乐意，我有什么办法？解除婚约吗？”狄一掏出包烟，递给童昕诚一根，“火在你那吧？”
“你哪来的烟？”童昕诚接过来看了一眼，没拿出打火机。
“从慕莲书身上摸的。里面有高浓度的兴奋剂，可以让你好受一点。”
“我不用。飞行器内禁烟。”童昕诚把这支烟收进了口袋。
“你是怎么认识他的？”狄一问道。
“参加活动，分到一组。”
“认识很久了？”
“不到四个月。”
“喜欢他什么？”
“喜欢他的……”童昕诚顿了顿，“人。”
狄一哈哈一笑：“那你了解他吗？他在外面和别的男人订婚，让三个男人为他搏斗，留下一地的烂摊子让人收拾——薄情寡义，唯恐天下不乱，和你是两个极端。”
童昕诚无法反驳，只能用沉默表达自己的立场。
“如果不是他那张脸，有无数人比他闪亮。他们虽然平凡，却用有限的生命诠释了什么是爱和勇敢。就像你，童少将，为了千万人的福祉献身，比做一个人的守护神更有意义。”
童昕诚注视着海面。黑沉沉的海水犹如深不见底的泥潭，一旦陷入就身不由己。无论是在污泥中沉浮，还是营救被困的人，都要做好满盘皆输的准备。
过了很久，童昕诚才开口回应：“游尨奇不这么想。”
“游尨奇把他放在第一位，以此为价值基准，把外界的干扰降到最低。所谓的爱和勇敢、崇高和伟大，只要和他们的意愿相悖，就是他们的敌人。”
狄一等他说下去。
“人人都有自己的愿望，只不过我们太过弱小，如果每个人都只顾自己，就战胜不了天灾和**。必须有一部分人站出来，做那些不讨好却有意义的事，哪怕为此牺牲自己的幸福。”
狄一点了点头。
“我遇见他之前就是抱着这种想法。我的家人、战友、朋友，以及千千万万我不认识却托举我的人，他们帮我实现心愿，让我拥有名誉、财富和自由，我的一切都离不开他们的奉献。要我为了一个人放弃他们，我做不到。”
驾驶室重归寂静。
意料之外的结果。
狄一心里五味陈杂。
就在他转头看向窗外时，童昕诚又说了一句——
“所以我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包括林小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