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在去接邱刚敖之前,邱月薏大致收拾好他的房间。邱刚敖回来却不住了,他总赖在邱月薏的床上。
常常是他半夜回来,归拢枕头和被子一样把她揽进怀里;必定吵醒她,目的也正是把她吵醒,这里那里,一通乱吻。
他身上的硝烟味压住她,但她摸不到半分——双手被箍住,牢牢锁在床头。
“是不是破皮了。”邱月薏因邱刚敖的动作战栗,觉得他吻过的地方隐隐发痛。
“没。”邱刚敖糊弄道,末了补上一句,“我明天去买药膏。”
“还讲没破,大话精。”
邱刚敖不准邱月薏再说,于是咬弄她的嘴唇;邱月薏的手刚被松开,正要趁这个机会贴上他邱刚敖的背,却被一把抓住。
“不要。”邱刚敖的唇向下游。
总是累得昏睡过去。有时醒来他在,有时醒来他不在,邱月薏都做抱怨,抱怨出门必须要穿高领衫。
“不想你去上班。”邱刚敖缠着邱月薏,多有撒娇的意味,“想你呆在家里。”
“我呆在家里做什么呢?你又不在家。”邱月薏顺着邱刚敖的牵引给他亲吻,“好了好了,我要迟到了。”
工作称心,生活如意,不管错对,邱月薏愿望能一直这样过下去。
偏有人来打乱看似完美的牌面。
“嗳!小薏米!”在电台工作时邱月薏听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你不记得我了?我们高中同班。”
邱月薏最终没想起她叫什么名字,装作想起来的样子,“唔,唔”两声,就被她拉去咖啡馆。
无非是回顾过去,邱月薏不耐烦地搅弄咖啡,随时准备找借口离开。
看到邱月薏低着头,同学踌躇一阵,谨慎地开口道:“我在小报的朋友跟我说,林斌死了。”
“林斌?”
“是啊。”同学见邱月薏没太大反应,继续说,“前段时间同学聚会,他们都还以为他移民了,其实是死了。”
“怎么死的?”邱月薏心下不安,追问道,“你朋友有告诉你吗?”
“林斌和他那帮狐朋狗友,你是知道的,整天泡在不干不净的场子里,又染了那种东西,据说是过量了,发现他时胳膊还插着针头。唉,不死在这个也会死在那个,恶人有恶报……”说到这里,同学有些愧疚,“其实,当年那件事,虽然大家心里都清楚,但好难开口,尤其是林斌的老爸是学校的校董,教导主任只差明令禁止我们讲这件事了……”
“你也说是当年了,”邱月薏打断同学的话,“当年的事我早忘了,即使记得,我也没有要怪谁。”
“不知不觉间过了这么多年了。”同学感叹,又说,“见到你我才想起来,上次聚会教导主任也没去,尽管他退休了,往常每次都来的……”
邱月薏手一颤,打翻咖啡杯。
同学忙问:“有没有烫到?”
“没,只是衣服脏了。”邱月薏起身要走,“我想回家换衣服。”
“我扶你。”
“不用,改天见。”
邱月薏跑到街上,深吸几口气;喘得太急,猛然咳嗽起来。不知是咳出来的眼泪还是吓出来的眼泪,总之茫然地哭了。
宁愿害怕冲垮理智,如此她不问了,只管麻木的活着。怅然上帝对她的捉弄,为她保留几分气力,支使她去找更多的真相。
邱月薏找到爆珠。
“小薏米。”爆珠局促地同邱月薏寒暄。
“爆珠哥,”邱月薏打了声招呼,“出来后,都没有到家里聚一聚,最近在忙什么?”
“找了份工作,朝五晚九。朝五晚九也知足了,有案底的,工作不好找。”
“朝五晚九,总是有时间的,不像我哥哥,凌晨出门,半夜不见得能回来,有时一走两三天的……我还不清楚他在做什么。”
爆珠不接话,邱月薏又说:“哥哥回来之后,我没听他提起阿晴姐。”
“你知不知道,其实你同阿晴长得很像,特别是戴上墨镜后的下半张脸。”沉默半晌,爆珠讲出这样一句话,“不对,事情分因果的,是阿晴同你长得很像。”
轮到邱月薏沉默了;没等她再询问,爆珠接到邱刚敖的电话。
“小薏米。”爆珠呼唤接连失神的邱月薏,“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邱月薏回绝,“今天工作日,我不打扰你上班。”
“一定要的。”爆珠说,“我送你,路上安全。”
路上有什么不安全?最危险的在家里等着她。送至楼下,邱月薏摇头不让爆珠上门。
“为什么去找爆珠?”开门便是邱刚敖的盘问。
“我想知道你杀了几多人。”邱月薏不做掩饰,她知道对他掩饰是白费力,“都是你做的。”
“其实你一直记得那晚都有谁,你不跟我讲,是怕我去帮你报仇。”邱刚敖问邱月薏,“我说的对吧?”
她见过谁,听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他竟然通通知道。
“哥哥,你怎么变成这样的人?”邱月薏声泪俱下,“你答应过我的,这辈子都不会使用暴力,你说你会给我一个程序正义的香港。”
“程序正义?”邱刚敖觉得可笑,可笑中平添几分挫败和无力,“我做警察那么多年,收集不到半点能状告他们的线索;出狱三个月,我就在他们的车上装好追踪器。程序正义,真要依靠程序正义,谁来给你申冤?谁来给我申冤?小妹,我们长大了,我们不得不面对现实,现实就是我们太渺小,我们无足轻重,世界不会依照我们的期待做运转。”
“那是因为我们是错的。”
“错又怎么样?对又怎么样?我们对的时候,就有人善待我们了吗?就有人可怜我们的无辜了吗?”
“为什么对我也狡辩呢?”邱月薏哭诉,“杀人是错的,之前受过再多苦,杀人也是错的。”
长久的掺杂着抽噎的沉默过后,邱月薏听到上膛声。
“你要杀了我吗?”邱月薏出乎意料的冷静。
慌乱的是邱刚敖,他举起枪又放下,来回踱步,走到邱月薏面前用枪抵住她的小腹。
再放下,再卸弹夹;再安弹夹,再举起。
“我爱你。”邱刚敖泣不成声,“我真的好爱你。”
她不怕,但她不可能不爱他。这种时候如何把爱讲出口?于是她喊他:“哥哥。”
“小妹,”邱刚敖丢下枪,“我只有你了。”
邱月薏倍感悲苦,“我们走吧,离开香港,兴许别的城市能舍我们一个容身之所。”
“好,我们走。”抱紧邱月薏时邱刚敖做出承诺,“我们离开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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