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富察皓祯虽说会不分青红皂白的冤枉人,但武功也着实不错,与多隆打了数十回合一直稳占上风,让白吟霜眼里的爱慕之色更深,倒是那个像是她父亲的驼背老汉无措的拿着二胡站在台上,一身冷汗都下来了。
“你不过是个郡王世子罢了,我的爵位比你阿玛都高!你居然敢跟我动手?!你这是以下犯上!”富察皓祯脸红脖子粗的怒吼,震得离他近的几个人耳膜都开始嗡嗡直响。
多隆抹了一下流出的鼻血,狠狠“呸”了一声:“一个异姓王罢了!什么以下犯上?!我阿玛的郡王可是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堂堂正正挣来的。你阿玛的呢?!不就是因为运气好在秋狝时救了皇上,皇上一高兴才封了他亲王么?去你的以下犯上!”
“你意思我阿玛没上过战场?!”
“哼,上战场那么多次,爵位才升了一级罢了,我阿玛可是由镇国公成了郡王!”
富察皓祯气的浑身发抖:“再怎么说我也比你阿玛的爵位都高!你这样做就是以下犯上!皇上可是最痛恨以下犯上之人!你信不信我让我阿玛去奏请皇上诛你九族?!”
“诛我九族?”多隆闪身跳开了“战圈”,背着手冷笑道:“行啊,有种你就让你阿玛去跟皇上说,我爱新觉罗多隆以下犯上,让皇上诛我九族!”
“你……”富察皓祯这才想起来多隆的姓氏,脸色陡变,怒火也瞬间被惊慌代替。
无轻在一边哈哈笑道:“诛爱新觉罗的九族?这位亲王世子,我看你才是以下犯上,大不敬吧?”
“放肆!”富察皓祯拿多隆没法子,见眼前这个区区庶人居然也敢嘲笑于他,登时大怒:“阿克丹!”
“奴才在!”一个身材高大,肤色黝黑,一看就是身手矫健的汉子快步走到富察皓祯身边,垂手肃立。
“把这人给我绑到官府去!告诉顺天府尹,他对亲王世子不敬!”
无轻冷哼一声,脚尖轻点地面,身形已向后飘了数步:“想拿我去官府治罪?行啊,若是你这奴才能擒住我,我心甘情愿跟你们去!”
飘逸的身法叫几个唯恐天下不乱,又身份高贵的公子爷大声叫好。
永璋有些惊异的看向子渊:“夏公子,你这奴才功夫不低啊?”
子渊笑眯眯的颔首,似乎很满意:“无轻四岁起就开始习武,如今都十多年了,功夫自是不会低的。”
“不过那富察皓祯好歹也是亲王世子,无轻这样对他讲话,他若真把无轻拿去治罪,别人也不好说什么。”永珹一板一眼的开口,尽量不让自己的目光落在小红蛇身上。
子渊抿抿唇,目光落在了弘昼身上:“皇上,您说是否要给无轻治罪呢?”
弘昼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下意识看了乾隆一眼,浑身不自在的含糊道:“自是不用的……”
皇……皇上?永璋三人又愣住了,颇觉莫名。
子渊看看乾隆与弘昼的神色,又瞟了眼,永璋三人的表情,若有所思的垂下眼帘。
楼下,无轻仗着轻功绝顶,总是在最后关头躲开阿克丹,明摆着是在戏弄于他,这让阿克丹又气又烦躁又尴尬,原本还算平稳的气息也逐渐紊乱起来。
“阿克丹!”富察皓祯被多隆嘲讽的大笑与其他人看热闹的戏谑眼神给弄得颜面尽失:“我让你快把他抓到官府治罪!你怎回事?!”
“世子爷,我……他跑的忒快了,奴才抓不住……”
多隆笑的直不起腰来:“富察皓祯,你不是整天吹嘘你这奴才功夫多好吗?还堪比大内侍卫!大内侍卫就这怂样?”
富察皓祯低咒一句,刚想扑上去再跟多隆打一场,就被白吟霜怯生生的拉住了。
“世,世子爷,您别再打了……您看您嘴角都破了……”一面说一面拿出一块柔软的浅粉色手帕给富察皓祯拭了拭嘴角隐隐渗出的几丝血迹。
“吟霜……”富察皓祯一把握住白吟霜的手,感动的不知说什么好。
不少人都嘴角抽动,不晓得他们怎么才认识不过一刻钟,就深情款款的对上眼了?这富察皓祯以前也挺好的啊,今儿个怎么……
阿克丹也顿住了脚步,面色古怪的站在原地。
子渊给小红蛇喂完最后一小块桂花糕,拍拍手笑道:“这硕亲王的世子爷还真是与众不同呐。”
似笑非笑的讽刺叫乾隆深觉脸面大失——毕竟这富察皓祯还是被他亲口夸过“文武双全”,“机智过人”的,甚至还有把养女兰馨下嫁给他的想法……但他此时因是“和亲王”的身份,又不好说什么,憋得心底怒火蹭蹭往上窜。
“夏公子这是要走?”见子渊把小红蛇放进袖笼里,永璋一怔,连忙起身问道。
那小红蛇被放进去后,又灵活的从袖笼里爬了出来,大半个细长的身子都松松缠绕在子渊的手上。白皙与鲜红交织在一起,乍一看,颇有几分妖异的美感。
这种一看就知是毒蛇啊……这夏子渊也不怕被这蛇给咬上一口?永珹不留痕迹的皱皱眉,暗暗担心。
子渊笑着颔首道:“在下还有要紧的事办。”
永璋隐隐有些失望——他确是对这个少年极有好感,只是想不到仅有的两次见面,他们都是只说了几句话就要分道扬镳了。
子渊又向乾隆,弘昼,永珹与永拱拱手,道了声“告辞”,便向楼下走去。
永瑢瞥了永璋一眼,悄声问道:“三哥怎的不高兴?”
“六弟怕是看岔了吧,三哥哪有不高兴?”永璋掩饰的笑笑,话音刚落,就听楼下传来一声大吼:“你们给我站住!”
富察皓祯两步跨到子渊面前,指着无轻沉声道:“这是你的奴才?!”
“不错。”子渊停住脚步,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道:“这位世子爷怎的如此气急败坏?”
富察皓祯面色铁青:“你方才没听到你这奴才说的那些不敬之言?!”
“我光是听到了不知是哪个人在楼下乱吼乱叫的冤枉人,不敬之言倒是没听见。”子渊侧身向二楼的角落扫了一眼,眯起眼睛笑道:“况且这位世子爷,你家主子已经说了,不会给我这奴才治罪。”
“我家主子?”富察皓祯一愣。
“是啊,你家主子正坐楼上呢,可是来了五位啊,世子爷怎还不去请安?”
“你胡扯些什么?!”富察皓祯暴怒道:“果真是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狗!我可是堂堂亲王世子,哪儿来的主子?!”
早在子渊说话时就有几个机灵的反应过来了,在扫了二楼一眼后,纷纷像个小媳妇似的在位子上低眉垂眼的坐好,恨不得立时从这龙源楼消失。
子渊状似讶然的笑道:“这位世子爷的话可真真是大不敬啊,怪不得敢诛爱新觉罗的九族呐。”
爱新觉罗……爱新觉罗?!富察皓祯倏地抬起头,一眼就见一个着浅色长袍马褂的中年男子阴沉着脸站在二楼的木栏后面,背负着手,抿着唇瞪向自己。
“富察皓祯,你给朕滚上来!”
在怒火与丢脸的双重夹击下,乾隆只想起了能来这地儿的身份都不会太过寒酸,暴露身份也没什么,完全忘了他现如今在子渊的心里是“和亲王”。
朕?
说来也怪,在听到那“和亲王”自称“朕”时,子渊不仅没有丝毫惊讶,甚至还有种理所当然之感——他从夫人那里拼凑起来的乾隆皇帝形象,可不就是这样的么?
“哎,四哥……”弘昼却是一惊——那夏子渊还没走哪!
见皇帝现身,那些贵公子们火烧屁股似的从椅子上跳起来,手忙脚乱地甩袖子打千,口称“奴才给皇上请安。”
白吟霜站在原地不知所措,那驼背老汉颤巍巍走过来,颤抖的强压她跪下,“快,快给皇上跪下……”
一阵混乱后,富察皓祯瑟瑟发抖的跪在乾隆面前,其他人都识趣的走了,掌柜的也在弘昼的示意下叫小二关了大门。
子渊因被永璋趁机拉着留下了,最后也没走成。
“富察皓祯,你今儿个是怎回事?!”乾隆怒发冲冠:“朕前不久才有意把和端公主下嫁于你,你今儿个就给朕来了这么一出。为了一个下九流的歌伎,你居然不知所谓的冤枉人不说,还和武郡王世子打架斗殴。你的礼法规矩,都学到哪儿去了?!”
“我……”富察皓祯白着脸,呐呐的说不出话来,哆嗦了好一阵子,才连连叩头道:“奴才知罪!奴才知罪!还请皇上饶过奴才这一次!”
“混账东西!”
其实,乾隆如此暴怒,倒不是因为富察皓祯对一个歌伎深情款款,而是“他夸赞过,内定的公主额驸”莫名对一个下九流的女人款款深情。若这富察皓祯并非他属意的准女婿,他今天为了白吟霜不分青红皂白的斥责无轻,与多隆开打,乾隆不仅不会生气,估摸着还会笑着说他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富察皓祯虽觉着自己无错,但他并不蠢,深知在皇帝如此暴怒的情况下辩解无异于火上浇油,也不解释,只是一个劲儿的磕头。
乾隆见他一副快吓昏过去的惊恐模样,心里的怒火也渐渐消了下去。
“……罢了罢了!”乾隆不耐烦的指指大门:“你现在就给朕回府,闭门思过一个月!若敢迈出大门一步,看朕不撸了你这亲王世子的爵位!”
富察皓祯颤巍巍的低声应是。
“还有这叫什么白吟霜的,赶紧把她给朕赶出去!好好一个龙源楼,不会请个正规的戏班子来唱曲儿?!”
“是,小人这就把他们赶……”
“皇上!”富察皓祯突然凄厉的大叫出声,疯了似的模样把乾隆吓得倒退一步:“皇上!吟霜是无辜的!还请皇上仁慈一点,圣明一点,不要夺了她的生计啊!她一个弱女子,若不能在这儿唱戏了,她吃什么,喝什么,用什么?还请皇上开恩啊!”
“世子爷……”白吟霜感动的看向富察皓祯:“不,世子爷,您不要为了我违抗皇上的圣旨,这不值得……”
“吟霜……”富察皓祯恨不得把她拉到怀里好好安慰一番,但又察觉出了乾隆眼中逐渐升腾的怒意,只得强压下心疼,低头跪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好你个富察皓祯!”弘昼冷笑道:“照你这么说,把她赶出龙源楼,我皇兄就不仁慈,不圣明,就是桀纣之君了?”
“奴才万不敢有此意!”富察皓祯竟抬头直视弘昼,大声说道:“只是,奴才不认为一位圣明君主会断了一个弱女子的生计!”
“朕有说不让她唱曲儿了?”乾隆冷哼一声:“弘昼,你名下不是还有几家酒楼吗?把这白吟霜弄到别家酒楼去唱去!银子一分不少她的!”
“臣弟知道了。”弘昼笑着应是。
富察皓祯松了口气,白吟霜低垂着头,目光闪了闪。
“咳……夏公子。”
富察皓祯和白吟霜离开后,乾隆才想起自己的身份已然暴露,尴尬的轻咳一声。
“皇上。”子渊既不会行清宫礼仪,也不想给乾隆下跪,犹豫半晌,最终只是象征性的做了个揖。
“夏公子,其实皇兄也并非故意欺骗于你。”弘昼笑呵呵解释,果然是和夏雨荷说的一样,爽朗,平易近人:“实在是那日他身上除了我的玉佩,再无其余物件了。当时他若说他是皇帝,又拿不出证据来,你也不会信的不是?”
子渊笑的眼睛弯弯,却不答话。
“对了,朕这几日一直在想,你说你阿玛乃乌雅氏后人?他是谁的儿子?”
子渊一怔,显然是没想到乾隆会突然问到这个,叫他措不及防。
“……回皇上,草民的阿玛早在草民出生前就已去世,草民的娘又极忌讳提到他,所以……我这么多年也不敢问。”子渊慢吞吞的开口,还把自称改成了“草民”。“加之草民的娘在去年已经病逝……”
弘昼一脸惊诧:“令堂已不在人世了?那你还有其他亲人没有?”
子渊垂下眼帘,摇摇头:“阿玛那边的不清楚,母亲那边已无一人。”
无轻死命低着头憋笑——少爷也忒会演戏了!可怜这皇帝还不晓得少爷话里话外都在咒他死了哪!
“真真是可怜……”乾隆轻叹了口气,不禁动了恻隐之心——虽说这夏子渊给人的印象太傲了,不讨人喜欢,但想想,也不过是个年仅十六七岁,就父母双亡,已无一个亲人在身边的可怜孩子罢了……
永璋看着眼前身形单薄的少年,第一次对男人起了怜惜之意,又想起了自己的身世,更是心有戚戚焉。想当年,他先是汗阿玛随那个董鄂妃而去,没过两年,亲额涅也病逝了……那种亲身父母双亡之痛,他确是深有体会。
永珹也被子渊敛眉垂眸,似是颇为伤感的模样给感染,不可抑制的想起了上辈子佟佳额涅在他幼年就病逝的情景,心里酸酸涩涩的。
唉!父母双亡啊?想不到这位夏公子看起来如此意气风发,竟也是个可怜人……披着永瑢外皮的胤禩在心里叹了口气。当初汗阿玛驾崩,他们一班兄弟都忙于争权夺势,况且所谓的父子之情也在最后那几年里被磨去了不少,故而也没怎么伤心。而额涅的病逝……永瑢揉揉眼睛——当年他是整整大半年才缓了过来,现在回想起,仍是叫他鼻子发酸。
子渊一面保持着略显哀伤的表情,一面不留痕迹的扫了那三位阿哥一眼,颇为莫名:他说他父母双亡,这三人面露伤感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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