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机立断,对着耳麦急声催促主持人,“快!让李青慈接话,问他怎么看,给他话筒。”
郭引立刻会意,顶着压力把话题抛给了风暴中心的另一人,“青慈,作为路潜想交的‘第一个朋友’你怎么看?也说说感想?”
可惜李青慈没打算如郑导的意,他在一众人期待的目光下吐出了冰冷的三个字:
“坐着看。”
“噗。”游思理脑子转得最快,反应过来后没忍住笑出声,其他人也忍俊不禁地发出窃笑,空气中那根紧绷的弦仿佛随之“啪”地断掉了。
郑导嘴角狠狠抽搐了几下,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对着耳麦没好气道,“行了行了,收工,谈心会结束。”
奈礼岛的天彻底黑了下来。
李青慈帮忙清理场地卫生的时候,小唐找到了他,“青慈,你跟我去后台对一下待会儿的节目流程吧。”
他闻言,将手里刚捡起的空水瓶丢进垃圾袋,直起身。
“诶,你怎么穿这么少,不冷吗?”海风还在呼啸而过,小唐裹紧了自己的外套,关心他道。
被她这么一问,李青慈才发觉,似乎从接过那杯热果汁开始他就没觉得冷了。风是从左侧吹来的,而方才他左边坐着的人,是路潜。
他抬眼望去,看到篝火后面,那人一边积极干活一边给郑导热情卖笑的背影,逐渐在火焰燃烧的滚滚热浪中扭曲。
关姝影几日前的话在脑海里浮现,“你跟贺俨那点事,是路潜经纪人捅给那个营销号人脉的,这事儿十有**跟太子爷本人脱不了干系,你以后小心着他点。”
真是雾里看花水中望月,看不透,也望不清。
他敛回目光,“走吧,我想回房间取件外套,是挺冷的。”
“好,那我们边走边说。”
沙滩中央,整体不算大的舞台已经搭建完成,为了增强互动感,边缘几乎与观众席齐平,距离极近,参演的练习生们正在进行最后的简单走位和联排。
晚上八点,文艺汇演准时开幕,导演组给了练习生们最大的自由度,从节目内容、顺序到简单的妆造布景,都尽量由他们自行决定。
表演的练习生们都很卖力,观众也报以了最大的热情,掌声和欢笑声基本没间断过。
李青慈的节目被安排在压轴出场,本来开始前小唐还对他信心满满,然而他刚上场就落下了开场介绍词,也不知是忘了还是故意的。
台下的观众面面相觑,一脸茫然地欣赏了足足三分钟的默剧。直到李青慈面无表情地从一个看起来空空如也的黑色道具箱里,掏出一个毛绒兔子玩偶展示,大家才恍然大悟——哦,这是个魔术表演。
到了关键的观众互动环节,舞台一侧站在幕后的小唐已经用台本捂着脸蹲在角落,不敢继续往下看了。那么生硬又毫不迟疑地点名,是生怕别人不知道那是个提前安排好的托吗?!
台上的李青慈自觉谨记小唐叮嘱,在几个举手的人里选了那个名叫向阮的练习生。
“你想要什么?”
“我、我我……想要一只小猫。”向阮结结巴巴念出台词。
他是小唐临时拉来的托,这会儿站起来说词也有点尴尬,对李青慈这种雷厉风行、不顾他人死活的魔术风格更是心生敬畏。
就在大家都在猜是不是真的抓来了一只猫的时候,只见李青慈再次从那神秘的黑箱子里摸索片刻,掏出了一个猫耳发箍,从善如流地戴到了自己的头上。
然后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对着镜头歪头,举拳,压腕,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秒给观众反应的时间都没留下。
“喵。”
“或许,我可以做你的小猫吗?主人。”
鸦雀无声。
落针可闻。
李青慈都要鞠躬谢幕了,台下才如同大梦初醒般,爆发出了一阵越来越激烈的掌声和口哨声。
“青慈别走啊,我还没说‘可以’呢!”
“我靠,刚刚什么情况,他被猫妖附身了吗,不然我怎么觉得魂被勾走了。”
“再‘喵’一声听听呗!”
“再‘喵’一声求你了……”
李青慈在乱七八糟的喝彩声中下了场,小唐没搞清楚怎么观众反应突然这么热烈了,她看着迈着长腿走近的人小心翼翼问道,“你刚干嘛了?”
李青慈思考了一会,表情坦然,“……喵?”
小唐,倒。
她被拖(不是)出去的时候碰到了眉开眼笑的郑导,竖着大拇指给她一顿夸,“这台本是你改的吧,真不错啊真不错,这期节目效果又要爆炸喽!”
小唐心里五味杂陈,她冤啊,她要举报李青慈乱改台词!!她的原台词才没有这么……这么少儿不宜呢!
这场晚会在不知不觉中持续到了晚上十点,大部分人都抵挡不住席卷而来的困意,录制结束的指令一下,就匆匆离场回了酒店。
沉沉的暮色四合,仿佛一个可以吞食所有人梦境的梦魇巨兽,将静谧的小岛包裹着。
当夜凌晨,尚沉浸在这一期节目热度大爆的美梦中的郑导,被一通电话惊醒,听清了听筒里传来的第一句话,他瞬间睡意全无。
打电话的人是季惊月,他说,李青慈和路潜——失踪了。
郑导赶到酒店一楼大厅的时候,季惊月正坐在最中间的沙发上。他紧握着手机,屏幕被反复点亮又熄灭,映着他焦躁不安的脸庞。
“多久了?”郑导问。
“快两个小时了,能想到的地方我都找遍了。”他本意是担心李青慈晚饭吃得少,怕他胃病发作,特意带了药去房间找他,谁知敲门无人应答,打电话也没人接。
“路潜的电话呢?”
“打了,关机。”
季惊月起初以为是两人私下在外独处,还在酒店附近搜寻了一番,无果。
奈礼岛距离市中心有四十多公里,虽然作为网红旅游景点已经成熟商业化,但深夜的街道上依旧荒无人烟,漆黑冷寂,连一盏照明的路灯都没有。
理智告诉他两个成年人同时失联绝非寻常,他见时间越来越晚不好再耽搁,这才不得不惊动导演。
“这事目前还有谁知道。”
“只有我。”
相对于自乱阵脚的季惊月,社会经验丰富的郑导倒是显得冷静,“我叫上导演组,你通知一下游思理和郭引,咱们几个分散去找,动作要快,但暂时别扩散消息,以免引起恐慌。”
另一边,节目组下榻的“海之缘”酒店三楼。
通往安全楼梯间的防火门突然被人打开,顶上的声控灯应声而亮,光线倾泻而下。
失踪事件主角之一的李青慈抬眼,跟来人四目相对,目光中有深重的戒备一闪而过。
“你怎么在这?我找你半天了。”说话的正是另一个当事人路潜,他气息微喘,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似乎是一路跑着找来的。
李青慈的脸色在灯光的照耀下苍白得吓人,和深水般的黑瞳形成极端对比,乍见之下竟显出一丝空落破碎、惊心动魄的冷艳来。
“出什么事了?”路潜敏锐地察觉到他状态不对,试探问道。
李青慈摇摇头,一语不发地绕过他往门外走。
“青慈……你的裤子。”
他猛地站定。
就在这时,不远处有混乱的脚步声和人声渐渐传来,路潜迅速脱下了自己的外套系在李青慈的腰上,让宽大的下摆垂落下来。
走廊上正四处奔走的游思理很快注意到了这边,疾步冲了过来,郭引紧随其后。
“青慈,你们两个跑哪去了?一个电话不接,一个直接关机。”游思理先将眼前的人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外伤后才卸下一脸的紧张。
“抱歉,手机不小心落在沙滩上了,天太黑,找了很久。”李青慈解释道。
“行了行了,人没事就行。我们快回去吧,我跟郑导他们说一声人找到了。”旁边的郭引也松了口气。
几个人簇拥着李青慈往回走,游思理不动声色地隔开了他和路潜。
等跟季惊月他们汇合,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自然是免不了的,要不是时间实在太晚,郑导恨不得给两人安排个通宵的惩罚任务才解气。
季惊月直觉事情不是丢手机这么简单,李青慈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而路潜,往常要是被导演这么骂,早该腆着脸上前耍宝卖乖了,此刻却异常沉默。
他拦住了还想上前关心的游思理,“先让他们休息吧,有什么明天再说。”
游思理见李青慈神色倦怠,便点点头,跟其他人先后离开了。
关门声响起又落下,房间内只剩下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路潜正想开口问什么,李青慈却起身去了浴室。
水声哗啦响起,而后渐渐停歇。
等李青慈带着一身水汽走出来,路潜依旧坐在床边原来的位置,未曾挪动,探究的视线始终追随着他的身影,见他头发还在不断往下滴水,出声问道,“怎么不吹干?”
“吹风机坏了。”
“我帮你擦吧。”说着便倾身靠近,想要接过他手里的毛巾。
李青慈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侧身避开,“别碰我。”
路潜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
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度,李青慈垂下眼睫,“让前台再送一个吹风机上来就好。”
路潜脸上看不出被拒绝的难堪,像是没有感受到他方才的排斥之意,又神色如常坐了回去,“现在可以说了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其实你没必要瞒着我,你裤子上沾的东西,我能猜到是什么,你总不会要说那是牛奶吧?”
“所以……是什么?”李青慈反问。
路潜无声做了两个口型。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沉默在对峙。
他的眼神紧紧锁定在李青慈的脸上,没有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笃定道,“看来我猜对了。”他紧接着追问,“那人是谁?”
李青慈抬眼迎上他的目光,仿佛要一眼望穿他的灵魂,半晌才道:
“不是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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