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入柔软的床榻,灵魂好像脱离身体,眼睁睁俯视罗帐下**的一幕,邱茗木讷地合上眼,预感随之而来撕裂侵入的疼痛。
可突然,嘭嘭嘭响起一连串急促的敲门声,俊阳侯手上的动作停了。
“侯爷!侯爷!不好了!韶华公主找您!说戎狄袭击了西边的村子,那姑奶奶这会子气得要拿您试问!我们怎么办啊!”门外人声音异常大,快把门板砸穿了。
“他娘的……”
被强行打断的人一脸不悦,披上衣衫下床,拍了拍人的大腿,“等着,一会回来继续我们的好事。”
烦闷地拉开门闩抱怨,“上次才送了小可汗几车粮草,说好退回去的,今日又来?你们这帮小子不会私吞了吧。”
“侯爷,小的们又不是马,要粮草做什么?”
门外不是仆从,也不是管事的,而是一张陌生的面孔。年轻人头戴斗笠,衣服上大小洞缝缝补补,落魄的像个叫花子,吐了叼着的竹叶,音色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笑得畅快。
“问侯爷安,深夜造访多有不便,在下打扰了。”
“你是谁!”
俊阳侯当即警惕起来,撤回手想去拔剑,谁知没等他反应过来,一把土扬到眼睛上,灼烧的刺痛疼得他捂住眼睛大叫。
随之袭来的竹节剑蜻蜓点水似的连刺三下,封住气门,俊阳侯咚一声倒地不起,失去了意识。
另一边,邱茗模模糊糊听见戕乌的叫声。
紧跟着咣一声窗户冲破,急促而来的人如烈风降临,一剑斩断束缚的绳子,扶起他的身体贴近胸口。
熟悉的味道袭来,在夜里,和兖北的孤寂融为一体,冰冷的,带着寒意,邱茗依然在发抖,下意识反抗,不想被人轻摁肩膀。
“别怕,是我。”
他有气无力靠着人的颈窝,艰难撑开眼皮。
是夏衍。
思潮再次涌动,压抑许久的情绪顷刻间席卷全身。很温暖,却很难过。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还是这个梦太真实了,真实到他不想醒过来,仿佛只要一清醒,无尽的长夜,幽暗的屋内,只剩他一个人。
无人倾诉,无人理解,无人在乎。
没有任何防备的展露在眼前,手腕上骇人的血痕,脖子上的淤青,还有胸前、腰部甚至大腿上落下斑斑点点的红痕,夏衍顿时心脏骤停,紧握剑柄,视线杀向门口。
“快走吧,此地不宜久留,”戴斗笠的人靠近,下巴冲地板上一动不动的俊阳侯点了点,“可以杀他,但不是今晚,十三,别忘记来之前我们说过什么。”
夏衍回瞪一眼,那人嬉笑着立马认怂,。
“你气性真是越来越大,走啦我的少公子,咱搞这么大动静,追兵马上就到,而且,他是不是情况不太好?”
夏衍看了怀里人,邱茗脸色潮红,呼吸困难,似乎意识还不清楚。随即暗骂一声,扯过被单替人裹上,收了剑,环抱起,翻窗离开。
侯府院深,里外框了至少三层,他们进来时放倒了好几个守卫才找到了内院。
没有高大的树木作掩体,加上昏迷的守卫很快被巡视的发现了,才过第二层,持长枪的府兵便发现了他们。
“有刺客!别让他们跑了!”
“来人!给我围上!”
乱糟糟的士兵直冲两飞檐走壁的人而去,弓箭手就位,为首的一声令下。
“放箭!”
尖锐的呼啸声擦过耳边,夏衍能应付乱箭齐发,另一个也肯定不在话下,可眼下,他怀里抱着人,单手持剑挡下数发,围墙下火把攒动,照亮了半边天空,未给人喘息的机会,又一波箭雨来袭。
戴斗笠的人拉下帽檐,翠绿的竹叶随风晃动,翻动剑花,拦下迎面的支箭,提醒道:“准备好,闭眼。”
夏衍一愣,第一反应是掀起被单护住邱茗的脸。
不出所料,那人衣袖里掏出手掌大小的土色荷包,反手扔向人群。
轰一声巨响,荷包在人群中炸开了花,滚滚黑烟涌起,很快吞没了追兵。
爆炸发生的瞬间,两人飞快闪身,躲到了墙壁另一端,尽管如此还是被强大的震荡波及,瓦片噼里啪啦砸下,墙皮脱落开出裂纹。
“哎呀呀,剂量没掌握好,炸过了。”
“你用黑火能不能收敛点。”夏衍赶紧检查邱茗有没有被碎瓦片伤到。
“这儿又不是上京,你管我?”那人掌心黑成一片,嫌弃地蹭了蹭衣服,“本想做个发烟雾的暗器,谁知道这么大威力?”
“你那些发明没一个靠谱的……”
“臭小子怎么和你老哥讲话的?几年没教训你,屁股痒了?”
夏衍不想搭理他,天知道这人哪天突发奇想又整出新玩意,给他老宅轰了都有可能。
不等斗完嘴,墙后面士兵长枪铮一下刺了过来,横在鼻子前。
二人对视一眼,颇有默契。
夏衍:“城东。”
年轻人:“燕嘴口,到时候再收拾你。”
说罢并拢双指扫过眉尾,如一阵风过,高站围墙上吸引追兵的注意,人群争先恐后涌上,夏衍找准时机,朝反方飞身越过围墙。
荆安城的样貌在脑海里演绎过很多次,夏衍依稀记得小时候穿过的街巷,和雁军人打闹过的地方,父亲镇守过的地方。
还有他一个人玩耍时发现的,不为人知的小径。
兖州的春去得晚,夜下,开过桃花的枝干微微摇曳,片片花瓣飘落,璨若银河下星星光晕。
花瓣搅动,一伙人匆匆踏过,眼前尽是一片空荡荡的桃花林。
“人呢!怎么跑没影了?”
“大哥,另一个也找不见了。”
“一群废物!”为首的气急败坏,挨个踹了脚大吼道,“给我继续搜!找不到人,当心回去侯爷砍你们脑袋!”
搜索一圈无果,等了半炷香的功夫,为首的才带人骂骂咧咧离开。
飞花散乱,忽而一震,黑色的人影落下。
夏衍抱着人一直躲在树上,桃树枝矮,夜晚深色的衣服与枝干难以辨别,开遍的花足以迷惑人眼,他以前总是这样让人找不到他。
再三确认追兵离开后,他寻了处露天的偏僻破屋,小心翼翼张开手,放下怀里的人。
只见人裹着被单蜷缩着,双手扣作一团,似乎未从惊吓中缓过神。
“没事吧。”
夏衍想检查他的伤,不料刚碰到垂在额前碎发,邱茗一下弹起来后缩了半米远,目光闪烁,满是混沌,失神地重复着。
“别碰我……别碰我……”
“月落……”
夏衍如鲠在喉,手几次伸出,顿在半空中,张了张又收回,直到看见邱茗嘴唇发紫,呼吸节律越发混乱,心一横,抓住人双臂。
“月落,是我,你醒醒。”
邱茗茫然抬眼,月光斜下,桃树的枝杈探入破损的屋檐。
他看清了眼前人,那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面孔。
是他冷言相向,极力想推开的人。
此时此刻,无比温柔地拖着他的脸颊,掌心冰凉,眉宇微蹙。
慕然间如梦初醒,炽热的血液倒灌,大脑嗡震得空白,邱茗惊恐地反手一掌打开。
“别碰我!”
“你别怕,我是来救你的。”
“你管我干什么!”
邱茗低着头没力气,颓废着、狼狈着。
情药的作用在体内弥漫,比刚才更胜一筹,以至于被夏衍触碰过地方烫得吓人,垂在身侧的手指不自觉地握紧,遁入迷乱的境地,他受不了,不能再继续了。
几度升起又几度压下的**煎熬得如万蚁啮噬,令人痛苦难耐,他狠咬嘴唇,极力压制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可怎么也平息不了胸口砰砰的心跳。
最想要的人近在咫尺,却不能触碰。
睫毛颤动,遮住湿润的眼眸。
过往的记忆不由自主地从眼前闪过。他想夏衍抚过他的背脊,想天冷的时候躲进对方的怀抱,他太想了,想到沉溺于欢愉的柔情里无法自拔,无数的思绪杂糅,散乱在月光下,碎在花瓣里,入尖锐的利剑刺进骨髓,消香玉陨的心低入尘埃。
别想了,不会有结果的。
再爱,也不会有结果的……
“你怎么了?”
夏衍知道邱茗不想见自己才拖了人暗中保护,但眼下,对方的反应是不是太大了。
忽然,他发现邱茗嘴角残留着褐色的污渍,紧皱眉头,拇指擦过放在鼻下闻,一瞬间青筋暴起怒不可遏,恨不得现在冲回去把俊阳侯捅死。自己就算断了关系也不忍伤害的人,被思想龌龊之徒侮辱玩弄,还强灌情药逼人委身。
“那个畜生……”
他抓住双臂想把人捞过来,“月落,别忍着,我帮你。”
“不要!别、别碰我!”
仿佛即将决堤的大坝猛得下了场暴雨,固执已久的心瞬间土崩瓦解,滔天的洪水倾泻而下。
“别碰我……”
几次挣扎的人脱了力,瘫坐在地上,那样无助,邱茗再也忍不下去了,环住身体埋下脸,声音极尽哽咽。
“你都要成婚了,还管我干什么……我是内卫,死在哪和你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找我,为什么……”
“皇帝她老人家气性不改,你们怎么也跟着倔,”夏衍轻叹气,“内卫又怎么样,我还能找下一个吗?”
一只手拨开乱发,扶上脸,认真说道,“听好了,江州的许卿言,行书院的邱月落,都是你,无论什么身份,我都爱你。”
遥不可及的词句,从未宣之于口的话语,就这样繁花般轻柔地落在耳中,如昆仑玉碎,石雨撞钟,大树繁茂的根基深扎入泥土,在以为春天要弃他而去之时,他百般奢望的温暖再次拥他入怀。
邱茗抵着人的肩膀闭了眼。
他害怕,害怕夏衍会离开,害怕和自己有关联的人都会被牵连,从此万劫不复。
他从不承认自己会哭,可在夏衍面前却自暴自弃任凭情绪宣泄,那个视为禁忌的疑问,悲切的、彷徨的问出了口。
“你能爱我多久?”
一瞬一刻,还是一生一世。
是陪我乘高处风寒,还是日后守着我的坟寂寥残生。
夏衍笑着,从未有过如此轻松。他顾虑过很多,纠结过很多,结果兜兜转转始终放不下这个人,情之所起,牵了红线,连了心,一往情深。
手掌揉过头发,如宣誓般郑重许下诺言。
“到山河日落,大厦倾覆,只要你回头,我一定在你身边。”
不问生死。
胸口的心跳越来越清晰,悬着的心徒然放下,邱茗不知是败给了情药,还是败给了自己。
浑身的燥热难忍,当夏衍吻落在唇上的时候,他没有躲,任凭汹涌的**吞噬一切,被扶着腰身顺势倾下,灼热交织,多荒唐,多可笑。
褪去单薄的被单,熟悉的、隐忍的痛萦绕,像风中摇晃的树叶在夜里击起层层涟漪,在芳菲灿漫的春日里,包裹着温暖,吮吸着甘露,比以往更加剧烈。
命运弄人,耐不住,停不下。
曾想过身处水深火热的自己未来岌岌可危,可如今他抱着夏衍的臂膀,汗水浸染指尖,朦胧中猛然睁开双眼,破漏的屋顶花瓣飘落,美得如梦如幻。
月下疏影,他只想今生一朝一夕。
终于在情人节(的后一天)表白成功(敲锣打鼓普天同庆)衍衍你出息了啊啊啊啊!知道我写你两这张的时候感动得泪流满面吗o(╥﹏╥)o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1章 风来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