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秀丽,是草长莺飞的日子,但若是遇到春雨,那便是另一种风情了。
春日的雨,如绵里藏针,又滋润万物,无声间便能将干戈化为玉帛,好似这庭院中的女子。
“殿下可知这位临淄郡王回了长安,可热闹得很。”
“底下人回禀说他与那禁军将领陈玄礼,葛福顺时常在府中喝酒赌钱,有时兴起甚至直接赏赐金银财帛,看来这临淄郡王即便是外放,还是未绝这狼子野心呢。”
太平摇摇头道,“在前有安乐,在后又有李隆基虎视眈眈,这棋局难道便无解了么?”
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伤感,她该如何护得上官周全?
李嫣儿见她犯难,继续说道,“妾以为,即便如此,殿下也不可动扶立李成器之心。”
“那孩子,妾派人查访过,与李隆基自幼情深,两人并无分别。”
“或许,将温王接回长安才算得是上策。”
“陛下如今还在位,即便将来有变,朝中有这么些大人在,做个守成之主也就罢了。”
太平还在思忖,却听得女官脚步匆匆进入大殿,“殿下,宫内传来消息,上官大人饮毒了。”
“医官正着力救治。”
话音刚落下,太平顿感眼前一晃,有些站不住,丝竹急忙上前扶住,只听她说道,“进宫,快!”
一众女官都围在檀园的廊下,那殿门前又侯着几名医官,丝竹紧跟着前边人的步伐唤道,“长公主殿下到!”
围着的人都俯身行礼让出一条路来。
进到殿内,只见上官躺在榻上,帝后二人正仔细询问医官,见了太平后,韦后先开口道,“怎将妹妹惊动了?”
“若被婉儿知道,定要内疚好半天了。”
太平撇了她一眼,并未同她言语,只是看向医官问道,“大人,上官大人有无大碍?”
医官道,“大人饮毒,所幸服用不多,身旁人及时灌入草木灰催吐,性命当是无虞。”
“只是伤了肠胃,还是要好生静养才是。”
太平这才稳了心神,同韦后说道,“于皇嫂而言,此事是小事么?”
“本宫听闻皇嫂执意要皇兄立皇太女,竟拿当年与皇兄在庐陵之种种相胁迫,婉儿无奈之下只得死柬。”
这时候皇帝身旁的内监匆匆进来回禀道,“陛下,几位丞相带着大人们在含元殿前要求面见陛下。”
皇帝看了一眼太平,自然知道是她的手笔,于是同她说道,“妹妹只管宽心,朕定会给婉儿一个交代。”
韦后还想说什么,却被皇帝打断,“香儿先回寝殿歇着,朕来处理就好。”
说着也不管她应不应,只让女官送了她出去。
帝后离开后,太平便遣退了闲杂人等,只留了几名女官在殿内。
待进到寝殿中时,便瞧见女官替上官喂到嘴边的药,悉数都吐了出来。
真儿先上前低声训斥,“蠢笨,蠢笨,喂药还不会么?”
作势便要接过她手上的药碗。
女子瞧见丝竹身后的人,便俯身跪下,“殿下恕罪,适才用草木灰替大人催吐,医官嘱咐过此时进药想必困难,能喝多少便是多少。”
太平道,“大人还未醒么?”
女子道,“适才喂药时,大人迷迷糊糊,唤过几个字,未听得真切,想是还未清醒。”
这时候外边传来女官的声音,“殿下,沛国夫人在门外求见。”
勿来传报,太平瞧了一眼身侧的丝竹,女子应道,“殿下,想是从府中的女使们听了些闲言碎语,是妾疏忽了。”
太平只往大殿外走去,见沛国夫人正站在廊下,老远便见着她俯身行礼,待走近时便听道,“妾见过殿下。”
太平将人扶起后问道,“夫人怎来了?”
妇人应道,“说起来恐招殿下笑话,妾今日听了府中女使几句闲话,说婉儿似有性命之忧,本不应理会,但奈何为母之人总是会多几分担忧,便遣人驾车进宫看看也无妨。”
“实在是叨扰了殿下。”
太平道,“今日宫中确实出了些事,婉儿如今卧床。”
“但夫人放心,并无性命之忧,只是需得静养,待婉儿醒了,本宫便将她带了出宫回府,与夫人相见可好?”
沛国夫人道,“如此妾便多谢殿下了。”
停顿片刻妇人又说道,“婉儿还在妾腹中时,曾做过一个梦,是一位巨人老者送来一杆秤,称持此,可秤量天下。”
“妾本以为腹中是位郎君,却不想是位女郎。”
“但我朝以来,女子也并未比男子有何不如,是武皇,是殿下,也是婉儿,为这天下女子争了一席之地。”
“妾是想说,烦请殿下帮妾替婉儿说,母亲等着她回家。”
“如同在掖庭那般。”
太平双手扶腰,脑海中又浮现起那一年在掖庭初见上官的画面,三十载了,却让人只觉一瞬而过。
“夫人放心,本宫定会转达,听闻夫人近日有不寐之证,让女官唤了医官去看看才好。”
妇人道,“殿下好意,妾定不拂,不过也年纪大了,也当是有些不利索。”
“想来殿下事务繁忙,妾便不再叨扰。”
太平吩咐了人送沛国夫人出宫,自己又回了凤阳阁侧殿。
而在紫宸殿,安乐公主却在同韦后进言,“阿娘,若再不动手,等温王到了长安,便大局已定了!”
“若将上官婉儿与姑姑禁在宫中,朝堂之上相王一人独臂难支,丞相们有一半都是向着您的!”
“还愁大事不成么?”
韦后本还犹豫,但听了女儿这般分析,又觉得有道理,当即便派了女骑前往凤阳阁。
那贺娄萧带着女骑将凤阳阁团团围住,惊动了在檀园陪着上官用膳的人,“外面是什么动静?”
丝竹正要去查看,只见一女官快步前来回道,“殿下,女骑将院子围了。”
上官放下手中的汤勺,想要开口,被太平拦住,又同丝竹吩咐道,“你去让那个贺楼氏来见本宫。”
“诺。”
少顷,丝竹带了人来,那妇人倒也是恭恭敬敬,还未等太平问话便自己道,“殿下,上官大人身子还尚在调理之中,皇后殿下担心这院子人来人往,若是再有人起了歹心,那罪过又便落在皇后殿下那里了,所以派了妾过来。”
太平道,“本宫与婉儿在这大明宫中长大的,还从未听过出了这凤阳阁便是虎狼之地了。”
“若是陛下知道,皇后难道不怕怪罪么?!”
妇人道,“妾不知,妾领的是皇后殿下的旨意,若是陛下要怪罪,那也应当是来日的事了。”
上官道,“镇国长公主,位同亲王,未得旨意,便派人幽禁,你知道是什么罪么?”
妇人将神色转向上官,见她束着发,披着一件绯色的大氅,不见了往日的精气神,但目光依旧凌厉。
“上官大人,这是后宫,由皇后殿下辖制,何须陛下旨意?”
“想您身子还是不大好,竟连这都不记得了,还是静养的好。”
太平脸色骤变,强压下怒火,同妇人说道,“退下吧。”
“诺。”
凉风掀起院中的银杏树枝左右摇曳,细碎的阳光落在树荫底下,上官手一摊,无奈向太平笑了笑,“那便委屈殿下与臣在这院中做个闲人了。”
太平也被她逗笑,“也罢,左右医官嘱咐你要静养,便在此不问朝政与大人相依为命也好。”
上官看着她,许是进宫得匆忙,发饰之上并无多华丽的点翠,只用金钗婠了发髻,望着银杏树下那节节光束,展颜轻笑,让看着的人晃了神。
她想着这些年竟错过太多了,错过了春日的蝶舞莺飞,又错过了多少花影月色。
回首时,留在心中最有念想的只有与太平在凤阳阁的那些年。
她们同读西域记,看游仙窟,在弘文馆中嬉戏打闹,在太液池独赏秋日空旷之景,那时候,只有李令月与上官婉儿。
前段时间我去了一趟西安
也去了大明宫
太液池有一片被毁掉的石栏杆吧
站在那里我在想她们可能也在这里驻足过
可能就在我脚下的这块土地上
最后走完整个大明宫
站在丹凤门下面抬头望
在那个时候才能真切的感受到
她们曾经是真实存在过的
有墓志铭
有她们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是真实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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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上官服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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