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昙花一现

申时洛阳城中

一身着绿衣的女子健步如飞的从北市穿梭到西市之中,身后跟着几名穿着黑袍的不良人,盯着前方着短打衣衫的男子紧追不放。

进到兴教坊后,那人彻底淹没在鱼龙混杂的人群之中。

四处皆是奏乐笙歌之声,女子观望四处都不见那人踪影,身旁一男子说道,“大人,来俊臣的家便在此处。”

女子白了他一眼,“明知道官府在抓他,换你会回家吗?”

男子又说道,“大人,他家中还有一妻子,不如将她带回去?”

“带路吧。”

不良人带着女子穿过教坊中弯弯绕绕的几条小路,引路到了一处及其偏僻的地方。

因为人烟稀少,房屋旁的一些腌臜之物无人清理,散发出阵阵恶臭,女子捂上口鼻,踹门而入。

只见一妇人坐于院中,蓬头垢面的样子,手中拿了一把剪子,恶狠狠的盯着来人。

“来俊臣呢?”踹门而入的人问道。

妇人仔细端详了他们,放下剪刀,“他几个月前就没消息了。”

“绑了,带走。”捂着口鼻的人实在受不了这刺激的味道,随即吩咐道。

一行人带着妇人回到洛阳府衙时,看到堂上坐着一名身着绯色长袍的女子,手上拿着案卷遮挡了面部。

但女子还是一眼认出快步走到堂上,“上官大人,您怎么来了?”

上官放下卷宗,露出眉眼看向她,“亦姝,那桩盗窃案办的怎么样了?”

“大人,刚刚被那人给跑了…不过抓到了他的妻子。”女子回答道。

上官将目光落在了那妇人身上,“放了吧,她是无辜的。”

妇人却大声喊道,“大人!奴不要再回去了,你们就将我关起来吧!”

妇人衣衫褴褛,身上有多出鞭打的伤痕,应该是来俊臣下的黑手。

上官皱了皱眉问道宁亦姝,“洛阳令还缺粗使婆子吗?”

“啊?”女子不由自主惊讶道。

随后又马上回答,“缺…也是可以缺的。”

“那就安排在后衙做些粗活吧。”

“那…贼怎么办?”宁亦姝看着上官弱弱的问道。

“贼,他是个贼,贼总要想方设法去销赃。”

“去青楼,去当铺,去所有能够交易的地方,派人守着,还能抓不到吗?”上官敲着桌案,不似平日那般温和。

宁亦姝怏怏的点点头,本来英气十足的眉眼被眼前人的愠色呵得焉头耷脑。

“大人…您今日怎么了?”宁亦姝小心翼翼问道。

在她眼里,上官大人历来是温和儒雅的,几乎从未见过她发火,连这一丝丝的愠色都是她第一次看到。

上官摇摇头,表示没事,“天后要选五十名会些功夫的女宫人贴身护驾。”

“你…尽快去办。”

“宫内不是有侍卫吗?”亦姝疑惑道。

上官转头看了她一眼,身旁的人意识到自己多话,低着头不再发声。

“走吧,跟我回宫。”上官起身吩咐道。

耷拉着脑袋的人乖巧的跟在身后,同她一起上了马车。

洛阳府衙在宣范坊,回宫需经过天街,街道两旁的樱花树上还遗留着半残的花朵,它们仿佛是被伙伴抛弃一般耷拉在枝头上。

“可惜了,今年也没能看到樱花遍地的场景。”上官拉开车帘淡淡的说道。

“这是樱花树吗?”

上官点点头,“初春时,漫天都是粉嫩的花瓣,那一年有幸看到过一次。”

马车在这时骤然停下,车夫在前方说道,“大人,前面是太平公主的车驾,我们要避一避。”

“避吧。”

车夫将马车赶到一旁,却不见前方的车驾通过,片刻后见到太平身旁的青梅走过来行礼后说道,“大人,殿下请大人下车一叙。”

“你告诉殿下,宫门快下钥了,街上也快宵禁,有事明日再说吧。”上官隔着车帘回答道。

青梅不知如何回话时,对面马车中传出冷冷的声音,“青梅回来吧,我们走。”

待车驾正常行走之后,亦姝看上官的脸色惨白,有些被吓到,“大人,您怎么了?”

上官微微摇头,“无妨。”

“您这样对殿下合适吗?”亦姝又问道。

“适才让你少说话,全然忘记了吗?”上官无力的说道。

亦姝刚要回答,旁边的人却晕倒在她身上,她一脸失措的将人扶起,慌张的朝车夫喊道,“车夫,将车赶得快些,大人晕倒了!”

进到宫门时,宁亦姝吩咐了几名宫人将上官扶到书斋院,又差使了人去请医官过来。

昏暗的灯光下,床榻边的人替她轻拭额头上的细汗,她的轮廓那样从容与宁静,到底是遇上了什么事情?将她变得如此……

宁亦姝注视着她,跟在她身旁两年之久,这是第一次离她这样近,近到能够感受到她的呼吸与温度。

“大人,医官来了。”

门外宫人的声音将亦姝的思绪打断,“请进来吧。”

医官把脉之后说道,“上官大人是受到过大的刺激而导致的气血凝滞,老夫开上一剂药,再休息几日便无事了。”

“受了刺激?”亦姝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

医官点点头,“老夫确定是受了刺激。”

“嗯,那就有劳大人了。”

“无妨。”说完便伏在案上写下药方递给宁亦姝。

拿着药方的人正准备走出殿中去御药局,迎面却撞上了身着天青色长裙的太平。

“殿下。”她颔首行礼道。

太平径直走向床榻上的人,“把药方交给青梅,你可以走了。”

宁亦姝转头看了一眼,低头回答道,“喏。”

太平将手搭在那人额头,烫手的厉害,“去将浸了水的帕子取过来。”

宫人将帕子递在她手上,她平铺在她的额头,“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才能成如此模样。”

“上官大人近日见过什么人?”太平问着殿内的宫人。

“回殿下,近日大人并无什么异常,一直是在天后身旁侍奉的。”宫人低着头回答。

太平摆手让宫人退下,她转头看向那人,她的唇色惨白,紧闭的双眼透露出深深地惶恐不安,她的手指抚上她的脸颊,“婉儿,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猜测着自己那拥有至高无上权利的母亲,她此刻心中萌生了一股滚烫的愤怒,她恨不得能够冲到明堂像她的二哥一样去质问她。

但是她已然成长了,在经历无可奈何的丧夫之痛后,如同上官所说,她们都只是母亲手中的狮子骢而已,不能被驯服便只有被杀死。

床榻上的人缓缓睁眼,灯光虽昏暗,但她还是能看到那洁净的额头和挺拔的鼻梁。

看上去端庄而高雅。

“殿下…”

她握着她的手,“婉儿,我在。”

上官遥望着她,脑海中又浮现出那日武后说的话,犹如利刀一般拉扯着她的内心,她的神色中带着太平从未见过的空洞与绝望……

太平伏在她的胸口,“婉儿,我知道。”

“我不会任性,也不会忤逆母后。”

“即便是与你同在一处也知足了,你是月儿此生所有经历中最美好的一笔。”

“再没有任何人能与你媲美。”

上官的手抚摸着她的发丝,声音有些沙哑,“那夜臣总盼望着黎明永远都不要到来。”

她的话重重的落在太平的心底,层层堆积,宛如落在干涸地面的花瓣。

“月儿亦是那样期盼的。”

青梅端着药站在殿外等候,她从未见过公主那样过,即便是与薛绍感情最好的时光,她也只是做着薛绍眼中贤淑端庄的妻子。

泪水悄然的顺着她的脸颊流到了地上,两人心事两人知,在青梅眼中她们比任何一对夫妻的感情都要坚定与真挚。

临近亥时,太平对宫人嘱咐了几句便离开准备回到瑶光殿,却在路上看到难得一见的昙花,她停留下驻足。

俗称月下美人,它浑成大雅,无一毫钗粉色;它用着自己全部的生命只为这一夜的绽放。

能见到它的人何其有幸。

太平抬手抚上它的花蕊,带着百般怜惜,月光摆脱了云层,让花朵在这静谧的黑夜盛开的更加美丽。

孤独的美丽。

“殿下,不如攀折回去吧。”身旁的青梅提醒道。

“留着吧。”

太平收回自己的手,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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