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入口

颜灼若暗暗把仇记下,转头注意到白眼师弟傻愣地看着自己,没好气说:“发什么愣,抓着。”

颜灼若又给他丢出短刀分身,白眼师弟一声不吭,听话得出奇,这一路上倒是没再遇到什么幺蛾子,不过他的眼睛一直没离开过颜灼若,哪怕只是看着对方的背影。

他突然有些理解昨晚陈简行形容魔尊时的那副痴相,毕竟他此刻的心情实在是难以言喻。

当冰冷的面具一片一片从这个人脸上落下来时,他莫名想到含苞待放的荷花一片一片展开粉嫩的花瓣,然后露出一个令人神魂颠倒仙子......

颜灼若好似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回头瞪他一眼,眼神十分警惕,当场给白眼师弟吓得魂飞魄散,不敢再胡思乱想。

不多时,颜灼若看到一个白色人影朝他过来,看清人之后,他加快了速度。

“你怎么在这?他们呢?”颜灼若对花重锦问。

两年不见,这个模样在记忆的泥淖中重新发芽,从此根深蒂固。

花重锦没什么表情:“来找你,雪停了——他们在前面很安全。”

颜灼若手指一晃,白眼师弟便被晃到了花重锦面前,他说:“我有点事,你先带他回去,我马上来找你们。”

花重锦没多问,留下一句“小心”就带着人走了。

颜灼若回到方才打斗的地方,几块司寇面具的碎片已经彻底被埋没在白雪下。

他站在短刀之上,沉着嗓子道:“老妖,滚出来。”

一时半会没见动静,颜灼若冰冷的脸上几分还添上了怒气:“我知道你听得见,别装死!我有事问你,不然我就让你余生只能躲在雪里。”

“出来可以,你别揍我…”岁寒的声音从地下飘出,听起来全然不“老”,反倒有种孩子气。

颜灼若不耐烦淡淡“嗯”了一声,语气听上去不可信。

岁寒从雪里探出来一个两尺宽的大脑袋,雪白的头发织成两侧稍长,头顶极短的三条麻花辫,头顶那条还是朝天的。

他脸上爬了几条皱纹,皮肤雪白同时因苍老变得松弛,但他一眨不眨地看着颜灼若的大眼睛却像一个孩子般纯粹天真。

颜灼若蹲下身子却依旧得低头俯视他,颜灼若抬手揪住他的短辫子,将他在雪里像拔萝卜似的“拔”出来。

岁寒疼得嗷嗷直叫,不得已爬出来,他身高不过四尺,一个脑袋占了一半,是名副其实的“头重脚轻”。

颜灼若还没说话,他就“先跪为敬”,扑通一声跪下去,嘴里喊了一声“少君”,头还没抢地,就被颜灼若揪了起来。

颜灼若开门见山:“跟我去办件事,能办就功过相抵。”

“要是办不好呢?”岁寒身子没动。

“办不好罪加一等,你就做好余生去守雾山的准备。”

雾山并不是指一座山,而是由一群山错落围成的一个“监狱”。

穷凶极恶的妖兽如果在妖族管不下去,或者因为能力太过“突出”,便会被选去成为雾山的一员。

雾山环境恶劣不说,光是一群凶残暴戾的怪物就能随时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让岁寒去守雾山,换一种说法就是想要了他的老命。

岁寒被颜灼若的打算吓得“半身不遂”,四肢硬邦邦地跟在他身后,哭着脸诉苦:“少君,我是奉王上的命令守山!没消息说你要来啊!今日的误会不能怪我…”

“你他娘不认得司寇?”颜灼若冷哼一声,岁寒又是一个激灵。

“我要知道司寇是你,我保证这座山连风都不会刮一下…”岁寒三指朝天发誓,说得无比真诚。

颜灼若没多久又看到了花重锦,他还站在他们分开时的位置,白眼师弟不在身边,应该是送回去了。

花重锦见他来,开口说:“怕你找不到我们,在这等你。”

颜灼若点了点头,随后花重锦注意到颜灼若身后跑来一个头大身小的老人,那老人踩在雪上跑得一喘一喘,却身似鸿毛压雪,完全没留下痕迹。

“雪妖——岁寒,方才的雪崩就是他搞的鬼,咱们先过去再说。”颜灼若解释道。

花重锦将他们带到一块空旷的地方,这里已经接近山脚,褐色的土地上只剩下稀薄的残雪,缺少营养长得矮小的植被七零八落地将四周点缀得更加荒芜。

一群人刚刚修整一顿,还未从惊心动魄的奔跑中缓过神,他们见花重锦和颜灼若的身影,忧心忡忡的脸立刻变得如释重负。

不过…

一群如释重负没在脸上待多久,表情便缤纷各呈地注视着颜灼若和他身后古怪的大脑袋老头。

即使没了面具,但颜灼若的身份大家心知肚明。

仇家兄妹还好,这张脸好歹见过两回,眼下不过感叹于这个人竟然是司寇,缘分十分其妙。

至于万圣宗的人,相比沉稳冷静的李知平,陈简行就浮躁很多。

他先是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了一句“我艹”,然后十分自然地带着闪烁的眼睛凑到了颜灼若面前。

他比颜灼若矮半头,此刻微抬起头,在侧脸角度正好能看清颜灼若长且密的睫毛,根根分明地落在漂亮的桃花眼上,往下的挺立的翘鼻在雪天冻出了点淡粉色,再往下的嘴唇…

他话不成声,却一直砸砸嘴,颜灼若面无表情地朝他转过脸,眼神中警告意味十足,陈简行这才不得已后退一步,拉开距离悄悄挪到钟扬边上。

陈简行眼睛依旧没从颜灼若身上移开,他凑在钟扬耳边声音极小地问:“这就是你们戴面具的原因吗?”

钟扬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心里五味杂陈,干笑几声没接话——脸长得这么好记,见过的人越多,碰上麻烦的可能就越大,他可不希望颜灼若和当年落下面具的宋时卿一样。

颜灼若将雪妖的事三两句和他们说完,又和岁寒说明白他们的来意。

“不行,入口不能打开!”岁寒拧起两条雪白的小短眉,言辞拒绝道:“现在妖族一团糟,入口不仅没人守着,还可能聚集大堆发狂的妖,甚至是藏着猎客,你们再有能力,谁敢保证不会放出来什么,或者混进去什么!”

“难道一直关着就能解决问题?”颜灼若抬手揪着岁寒朝天的小短辫,冷声道:“事情发生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池也有胆子跑去神界杀人,却没胆子把情况告诉尊上?!如今你又在这里对我们万般阻拦…你觉得我会怎么想?!”

“不不不,少君你别乱想!王上对尊上什么情义你又不是不知道…”岁寒生怕颜灼若误会,急得口无遮拦,当下看着周围人表情微妙的变化,才恍然惊觉说漏了嘴,他垂着头顶着颜灼若森森的目光,恨不得当场钻进石头缝里。

花重锦对岁寒问:“你知不知道其他特殊的路径?”

闻言,岁寒抬起大眼皮,葡萄般的眼珠讪讪朝向花重锦,这个男人模样极好,眼神里温和友好,声音平淡好听,看起来比少君顺眼多了…

岁寒想了想,把妖界大小入口都在脑子里过一遍,他摇了摇头还没答话,忽觉头顶传来一股压力,压得他一个踉跄险些摔出去。

颜灼若将手臂落在他头顶,站姿十分随意,将他当做了一张矮桌般靠着,垂眸问:“这座山下面,是地牢?”

愣是岁寒常年待在雪里,听了这话也不禁寒毛倒竖,脚下发抖,他不好点头,只好无可奈何地说了一个“是”。

“劈山,把山和地牢劈穿了,我们从这下去。”颜灼若冷淡的声音从上面传来,岁寒心如死灰。

“那可是地牢!关着多少危险的东西!不行不行!我害怕!”岁寒闭着眼拒绝道。

“一些犯了事的小妖兽,不成问题。”颜灼若扫了众人一眼,淡淡道:“不过,数量不少,你们酌情下去。”

颜灼若放开了岁寒,示意他开始。

岁寒头顶一片轻,小心翼翼睁眼打量少君的神色,他哭着脸道:“要不我去求王上打开入口吧...”

颜灼若的短刀便毫无耐心地贴上了他的小辫子,锋利的刀刃绕着小辫子打转,岁寒全身都紧绷了起来,好像那刀威胁的不是他的鞭子,而是命根子一般。

颜灼若幽幽开口:“不用浪费时间,你可是毁了我的面具呢?”

岁寒无奈长叹一声,对着颜灼若敢言不敢怒地说:“功过相抵,你说的!”

说完,岁寒满不情愿地走到一片雪前,抬手举过头顶,嘴里碎碎念着什么,然后他好似烈风下的雪人一般坍塌,化成了一团白雪融和渗入大地。

众人不明所以地等着他接下来的动作,却迟迟不见动静。

陈简行没管住嘴说道:“不会跑了吧?”

闻言,众人心照不宣地乜了一眼颜灼若的表情,然后好似做贼心虚般飞快挪开。

在一片百无聊赖中,山体突然剧烈的抖动将所有人都变得警惕起来。

地动山摇,一阵轰隆声震耳欲聋地响起来。

地上的积雪被抖得四分五裂,本就羸弱的杂草更是东倒西歪,万圣宗几个人脚下没站稳,一屁股摔了下去,接着就是被惨烈地在土里蹂躏。

仇珞山把仇千渡紧紧抓在怀里,然而还是没站稳,脚一崴侧身倒下,手臂剧烈吃痛,如火中烧,疼得他嘶了一声,所幸仇千渡摔在他身上,没受伤。

花重锦抬手对所有人飞速甩出一张惨白的符,那符触人即化作一丝细长的白烟,瞬间将人都缠了起来。

白烟朝上将人一带,所有人便都轻飘飘地离开了晃动不止的土地,低低地悬在了空中。

颜灼若垂头看了一眼自己腰间的玩意,那小东西眨着惨白的眼睛盯着他,幽幽吐出细长的信子,看上去像是在示好。

颜灼若:“.…..”

哪怕他早就冷得没了知觉,此刻依旧觉得腰间发凉,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山地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以他们为中心的正前方眼见的陷下去一块地,形成一个不断拉扯延长的口子。

口子两侧被蛮力拉开,露出地下镶嵌着杂石野根的土层,和一道不过一丈宽的裂谷,山体此时终于沉静下来,震天响地的轰隆戛然而止。

岁寒滑稽地拖着身子从零星残雪中钻出来,花重锦见状收了灵符,让所有人都轻飘飘地落在坚实的土地上。

众人小心翼翼地挪步到裂谷边朝下瞥了一眼,望不到边的深和充满未知的昏黑,让人当即头晕目眩,冷汗直流。

“从这里跳下去,应该能落到地牢,具体什么位置我也不清楚…”岁寒抬眼瞅着颜灼若,撇了撇嘴:“要下去得赶快,我还得把裂口封起来。”

“就直接跳?这…难道不会摔死?”陈简行惊呼道。

“你要是法力过得去,便不会。”颜灼若突然想到白眼师弟,心里把万圣宗鄙夷了一遍。

而万圣宗对此仿佛心有灵犀一般,李知平无奈地声音说道:“殿下,我身后这些孩子,此次跟出来原本是想历练历练,他们功夫不行,法力也跟不上,眼下这般情况,实在是帮不上忙,也冒不起险,所以我打算接下来的路,就不让他们留下拖后腿了。”

“我回去让人多在仙界巡查,以防有妖族的漏网之鱼祸害百姓,一有新的情况立马派人告知你。”说着,李知平将头偏向陈简行:“简行,你功夫底子虽然一般,好在人机灵,你同殿下去吧。”

花重锦点头,对他的话没意见。

“放心吧,师叔,绝不给咱宗丢脸!”陈简行笑笑搂着李知平的肩,没轻没重地拍了拍,最后把人拍咳嗽了才慌忙放手。

颜灼若看了一眼仇家兄妹,当初没想到会将人拉到了这种境地,他打算让二人和李知平一起回去,结果话没来得及出口,对方就预料到了一般,抢先说道:“我们没问题,能下去。”

颜灼若还在犹豫,花重锦对他说道:“让他们一起吧,他们是旦月族的公子小姐,对医药很有研究,没准能帮上忙。”

颜灼若看了花重锦一眼,这张脸赤城地看着他,花重锦语气虽然是平淡,但字里行间都像是在询问意见。

到时候多放双眼睛在两人身上,总归出不了大事,颜灼若道了声“好”,确定各人没问题,就把目光落在岁寒身后。

“跳。”颜灼若对岁寒示意,让他打头阵。

岁寒眼睛一只睁成两只大,认定了颜灼若要公报私仇,打算破罐子破摔,当下鼓起胆子反抗道:“你事先可没说我也要跟着啊!下面…下面那么多坏家伙,我可打不过…反正…反正我不…”

颜灼若在他面前蹲下,一手按在他肩头,岁寒当即打了个寒战,故作淡定的姿势不自觉抖了起来,颜灼若淡淡地说:“我能保护你,跳。”

岁寒对上颜灼若不容置喙的目光,肩膀上的手劲在变大,他生怕颜灼若将他一把推下去,到时候被摔成什么样就不得而知了,于是迫于淫威,哭着嗓子骂了一句“王八蛋”,就颇为慷慨就义般跳了。

颜灼若被他滑稽的模样逗笑了,虽然站在花重锦的角度看来也不过是嘴角轻扬又迅速的放下,但这一幕藏在司寇的银鱼白斗篷下,在颜灼若那么一张脸上,莫名变得难得可贵。

“跟上,小心。”颜灼若转瞬即逝的笑意被小心谨慎替代,他对身后人招呼一声,率先跳了下去。

其他人紧跟其后,花重锦垫底,穿梭在一片黑暗中,各人各用法子来控制平衡,来缓解飞速下坠带来的失重感,四周泥土味很重,尘土飞扬,令人窒息。

所幸看似无尽的底,很快就到了头。

从裂缝里落出来那一刻,周遭陡然变亮,尽管光线不大,但一时半会依旧很是晃眼。

这地方像是一个巨大的隧洞,四周由坚硬黢黑的岩石搭建而成,两侧每隔一段距离就插着一根笔直、雕刻着精致的花纹棒子,棒子约莫两个成人高,却似小儿手臂一般细。

两侧岩石上零星点着几个无料自燃的火炬,橙黄的光模糊的照出了一条曲折幽邃的路。

“玉虎杖?”钟扬凑过去仔细瞧。

“别!”颜灼若一把扯住他,然而钟扬被他喊得一个激灵,赶忙收脚,然而最后还是碰到了脚下一条沥青画的线上。

一条无形的灵痕倏地从乌黑的沥青中爬出来,锋利无比直向上冲。

玉虎杖当即被解开封印,由上而下瞬间放出滋滋作响的光电,与相邻两杖一起放出的电流交织在一起,然后一生二,二生三,直到顺着迂回的通道将所有玉虎杖都唤醒,结成一个个带着低声雷鸣的牢笼。

橙黄的火光在白亮的雷电之前,瞬间被压得溃不成军,明晃晃的光侵蚀着隧洞里的每个角落,让它原本真实的模样,毫无保留的出现在众人眼前。

原本空旷的地方,不知何时多了很多眼神阴鸷,面目可怖的东西。

他们似人似兽,衣衫褴褛,蜷缩着身子,被困在玉虎杖围起来的一方土地钟。

他们睁着一只两只甚至是好多只眼睛幽幽地看着这群闯入者,眼神里有的麻木呆滞,有的凶狠恶毒,还有的轻浮暧昧——种种意味不明。

他们的目光穿梭交错,最后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一张极其熟悉的脸。

妖兽们心照不宣地收敛神情,眼睛里又同时多出一份恐惧。

“抱歉…我是不是闯祸了…”钟扬靠在颜灼若身边,看到因自己的冒失而大变的场景,心里生出一丝窘迫。

“没有,”颜灼若声音平淡,算是给了钟扬一个安慰,颜灼若同他解释道:“九司堂的玉虎杖就是从妖族来的,效果都差不多。”

玉虎杖两个或两个以上,能产生感应,在外来灵力的刺激下,能聚力产生威力极大的雷电。

九司堂成立之初,当时的妖王赠了七根玉虎杖搭建了一个用作雷刑的玉虎台,而妖族千百年来,也一直用玉虎杖作为牢笼囚禁有罪的妖兽。

“他们会跑出来吗?”陈简行看着一个个空落落的地方,地上暗红色的陈年血迹上,又添上了与之格格不入的鲜血,但鲜血的主人此刻却不在他该在的位置。

以前不会,但如今…说不准…

没人回答他,也无需再回答,所以人都默不作声全身戒备地盯着前方朝他们小心靠近的东西…

一大群凶神恶煞,眼神猩红,充斥着血腥味的怪物给了陈简行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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