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底,萧瑾宸、柳玉瓷一行人到达榕奚县所属的霁川府城。
除了皇哥儿的一队侍卫、伴读崔令仪、近侍小巴和两位御医外,林昭月担心瓷哥儿安危,将林北借给了他。
丫丫亦跟随在侧,照顾瓷哥儿生活起居,用吴煦的话讲,便是做好后勤保障。
柳玉瓷原是不想让她来的。这一趟,他总感觉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直觉不妙,何必让她白白趟浑水。
再者她都跟章安定了亲,在京都安心备嫁多好。
然丫丫不肯,柳玉瓷头回接这么大一差事,就要来这种要命的地方,她哪有心思待京都,又备哪门子嫁啊。婚事都往后挪了。
煦哥说了,疫病传染最爱挑身子骨弱、抵抗力差的,瓷哥儿到霁川府办差,万一忙起来废寝忘食,熬干了身体怎么办?她定然要看住的!
到了霁川府,许是受时疫影响,城门口守城兵卒排查相当严格,不容百姓随意进出,更拒绝了各地的走商。
进出城门的百姓,还必须要有官府的通行证。
不过因疫病的关系,霁川府的百姓皆人心惶惶,能闭门不出就闭门不出,少有走动的,故而城门口排队之人并不多。
三三两两的人,先喝一碗汤药,由大夫依次把过脉,出示通行证,官兵验明身份,方才放行。
柳玉瓷在马车上,远远望去,只觉乌云压顶,气氛说不出的沉闷。
他们没有通行证,柳玉瓷出示户部腰牌,道有事寻姚侍郎。
户部左侍郎姚江明,早他们半个月到霁川府赈灾。鉴于他们离京前,并未收到瘟疫消息,是以随行大夫仅杏林医坊岳大夫一位,所带药材也不多。
兵卒见他乃户部官员,未有为难。柳玉瓷一行在喝过避疫汤药后,被迎进城内。
有一小兵领他们直奔霁川府衙。
进了城,柳玉瓷看到街市虽较寻常府城萧条,但仍有不少摊贩在摆摊,稍稍松了口气。有心思摆摊,就意味着百姓日子尚有盼头,情况不算太坏。
小兵告诉他们府城未被疫症波及,零星几个染病的,入城便被发现,集中控制了起来,岳大夫和本地郎中正加紧研究根治的方子。
萧瑾宸、柳玉瓷闻言,脸色稍霁。
入了府衙,霁川知府梁毋道和姚江明顶着一脸疲色,匆忙前来迎皇哥儿。
梁毋道此人,四五十岁年纪,眼下着一身布衣而来,衣服上好几团脏污,凑近还有一股恶臭。
小巴直言直语,捂着鼻子拦他,“呕,真臭!你你你……远着点,可别臭着殿下呀!”
梁毋道忙跪下请罪。
姚江明为他辩解,“殿下莫怪,梁大人适才刚从疠人坊回来,便寻我商讨赈灾粮一事,尚不曾更衣。”
疠人坊,即集中收容城内染了疫病的百姓之所。
萧瑾宸闻言,当即向他们了解最新情况。
梁毋道欲更衣,为萧瑾宸接风洗尘,再谈灾情。萧瑾宸等不及,让他直接领自己去书房。
这一谈,便是大半天,直至月上柳梢方歇。
姚江明禀告皇哥儿,京都筹集的赈灾银本是要换作米粮,依受灾程度分发给各县,但他到了霁川府,方才知晓瘟疫已生,如此便要以治疫为先。
如今,一部分赈灾银已换成药材运往染疫乡县,一部分赈灾银拨给各县县令,建疠人坊,收容患病百姓,剩下一部分再换米粮,先紧着雪灾严重,毁了庄稼地的乡县。
如此一来,先前筹集的赈灾款便远远不够了。他正想办法向城内富户募捐,同时向邻近府城借调米粮药材。
梁毋道自雪灾发生起讲,至瘟疫大规模扩散。现榕奚县、西陵县、東柘县、围堰县四县皆有疫情,其中,以榕奚县及其邻县西陵县最甚。
此番瘟疫,是自榕奚县起的。
时疫发生时,榕奚县令秋卓生,未及时察觉,不曾妥善安置好遭受雪灾的治下百姓。后疫病人传人现象日益严重,秋卓生恐县城百姓遭难,下令封锁城门,拒绝乡野村民进城看病。
甚至,为防疫症扩散,愚蠢到派差役**病患,日夜巡防,无论病情严重程度,无论男女老少,一经发现,统统关到城外临时搭建的草棚。
此举无异于激化矛盾,害病之人藏于民间,不敢轻易暴露病情,激进之人索性破罐子破摔,恶意接触传染他人。
而后,时疫非但不能有效遏止,反而愈演愈烈。
至于那些被关进草棚的人,每日只给一点无用的药汤,寥寥米汤度日。
简直就是教人等死。
也确实死了很多很多很多人。
鉴于疫病传染性极强,逝去的百姓只能集中在一起,连同衣物等接触过的一应物品,统统焚烧干净。
最后,梁毋道向萧瑾宸请罪,直言自己失责,没能尽快请人研究出治疫良方。他道榕奚县报上来的死者数,比其余三县之和还多,说不准再等等,多给一些时日,便能挽救无数百姓性命。
话里话外,是在怀疑秋卓生为遏止疫病扩散,将尚有一线生机的病患活活烧死。
柳玉瓷听出意思,问他:“梁大人身为秋县令上官,难不成不能下令,要他依令行事吗?如秋卓生果真办事不利,手段狠绝,梁大人为什么不直接摘了他的乌纱帽。”
梁毋道满眼愁苦,“柳大人有所不知,榕奚县现如今似铁桶一般,消息出不来,进不去,我几次派人过去查探,皆无所获。”
他佝偻身子,叹息不已,“道听途说罢了,既无实证,又能如何?殿下,臣不是没想过亲自前去榕奚县,但……其他各县情况也不容乐观,实在走不脱啊。”
“嗯。”
萧瑾宸闷闷的,让姚江明带他去见岳大夫,询问治疫方子进展。
“殿下,岳大夫眼下在西陵县。府城病患不多,可供参详的试验对象少,榕奚县又进不去,岳大夫已于两日前去了西陵县治病。”
“那便找其他大夫来。”
梁毋道欲先领他去用晚膳,随后再见郎中不迟,他摆摆手,毫无胃口。
丫丫听闻如丧考妣,皇哥儿不吃,谁还敢吃?丫丫能饿,瓷哥儿可不能饿。
她转头欲提醒柳玉瓷,怕他同皇哥儿一般,不肯吃饭。
但柳玉瓷的想法和她一样,自己能不吃,皇哥儿可不能饿着,“殿下,先用膳吧,这才第一日,往后还有的熬呢。身子骨弱了,便容易染病,多少还是要用些饭的。”
他不止劝饭,还让萧瑾宸明日一早和他一起锻炼,林北从旁指导。
次日,萧瑾宸、柳玉瓷和崔令仪三人一番商讨后,还是决定要亲往榕奚县一趟。
姚江明不敢将其置于险境,几次阻拦不得,只好与他同去。
六日后,萧瑾宸一行扮作迷路的商队,自西陵县进入榕奚县外围。
这一路,越靠近榕奚县,柳玉瓷几人的心情越沉重。
起初,路过的村子人烟虽稀少,可多为闭门自守,有村人见他们经过,都趴在院门或土墙后张望,也有良善之人,问明他们来历,劝他们勿再前行。
柳玉瓷只好解释他们是南边来的商队,先时和人约好在榕奚县碰头,哪知碰上时疫。前路虽险,可亲人生死不知,就这样回乡,没法和家中长辈交代。
那人便为他们指路,要他们千万小心,据悉眼下的榕奚县,已宛若一座死城了。
几人听罢,脸色难看。
自那日起,柳玉瓷让众人都务必戴好口罩,常换洗,勤洗手,不得有一刻松懈。
卢御医、郑御医给每人喂了强健身体的补丸,整日缩在马车里,研讨方子。
等进入榕奚县地界,周边村庄几乎杳无人烟。
官道两侧田垄间的麦子倒伏发黑,野草疯长,村子里死寂无声,笼罩在诡异的寂静之中,十室九空。
其间有处村子,房屋倒塌过半,焦黑的房梁颤巍巍支棱在废墟之上,风吹过,卷起空气中未散尽的焦糊味、腥臭味,到处是焚烧过的气息。
姚江明比照知府给的地形图,得知此处乃福头村,即疫病最先发生的地方,那个发生雪崩的村子。
他讷讷道:“无怪乎府城百姓私下传言,福头村,现下成了断头村……”
萧瑾宸白了脸,无措地望向柳玉瓷。
柳玉瓷也不比他好受,只是强撑着未表露心底恶寒,“竟是将整个村子都烧毁了……”
小巴咋咋呼呼的,拉着萧瑾宸就想往回跑,“殿下,殿下啊,我们跑吧,呜呜,好吓人啊殿下,夜里不会有冤魂索命吧,呜呜呜。”
崔令仪斥责小巴,“胡闹!便有冤魂,殿下也只会替他们申冤,又作何向我们索命?”
“那他们都变鬼了,蠢兮兮的,哪管谁好人谁坏人哇!小巴出事不要紧,殿下贵体怎能有损?”
崔令仪皱着眉头,还要再说,柳玉瓷冲他摇摇头,牵过萧瑾宸,“殿下,小巴既害怕,便让他回吧,小巴,殿下就交给我们了。”
而后就要上车继续赶路。
小巴见皇哥儿派了个侍卫跟着他,就毫不犹豫地坐上马车,看样子真打算丢下他,跺跺脚,抖着身子爬上马车,捧着萧瑾宸的脚痛哭。
说什么都不肯离开殿下。
因福头村的情况,萧瑾宸、柳玉瓷几人对榕奚县的状况不抱任何期望。
林北及一干侍卫,皆振作精神,紧紧护卫在萧瑾宸等人前后,不敢有半点懈怠。
然待他们想方设法进入榕奚县,却发现情况似乎比想象中好。
西域边境的情况写不到了,只能先到这里了。
PS:这几天进入收尾阶段了,最后这一趴之前没细纲,在想该怎么发展下去,所以这两天写得都比较慢,更新都有点迟,不好意思啊[抱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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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 闹京都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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