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金玉状元铺。
小鱼儿泪眼盈盈趴在阿父身上,神色恹恹,郁郁不乐,适才又哭过一场,犹自抽抽搭搭的。
阿爹不在,他格外黏吴煦。
吴煦亦忧心夫郎,待在家想东想西,想得心慌,索性抱崽子来状元铺做事,还有阿父他们帮着看娃。
“章举人,您又给算错了,多找我了。”
“啊……哦,哦。”章安回神,窘迫地低头拨算盘,再核算一遍,发现果真算错了。他看一眼吴煦,脸色爆红,羞愧难当。
这已是近日第三回啦。
他心里记挂远去西北的丫丫,最近做事确实用心不专,常走神,实在汗颜。
吴煦看着他,却在想另一件事,章安身为举人老爷,在状元铺做账房,着实屈才了……
从前无所谓,但现在他跟丫丫定了亲,便是自己人,理当为自家兄弟多多考虑。
“不如……你有没有想过不做账房了?”
“啊?”
章安吓了一跳,哆嗦着手连铜板都快拿不稳了。这,这,出错是他不对,但这就要赶了他走么?
吴煦想说他可以去做夫子,在栖月里附近租间小院子,将小学堂搬到那去。不单单开科举班,习武、算术、女红、科学领域,等等,以小班教学模式,网罗培养各领域人才。
或为他经商所用,或为瓷哥儿、皇哥儿幕僚。
状元铺一成利作为启动资金,再说服林昭月出一点,他爱搞发明,正好能当个科学老师,唔,张牧哥、南宫芷、苏怜尔他们,到时统统拉入伙,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然眼下瓷哥儿不在,二毛也随干爹他们回乡省亲了,此事需从长计议,待人回来再说。
他侧身,见章安神思不定,拍拍他肩膀安慰,“担心丫丫?正常的。算错也难免,及时安抚好客人,再不然,缺的钱从你工钱里扣,不是什么大事。下不为例。”
“哎,谢过东家。丫丫他们?”
“他们眼下该到霁川府了,忙起来未必空的出手写信报平安,但阿爹已在联系那边报社的人,有什么情况都会及时传信过来。想来……”
吴煦说至一半,见小鱼儿抬头巴巴望着,忙松开眉头,“肯定没事呀,你且把心放回肚子里,多吃饭,常开怀,要是把自个饿瘦了,他们回家可得心疼啦。”
“肥家,肥家,爹肥家!”
小鱼儿闹着要爹回家,吴煦赶忙闭嘴,抱着人走动起来哄他,多笑多吃,等爹爹回来看到白白胖胖的小鱼儿才高兴。
柳二苗拿了草莓雪花酥喂他,小鱼儿看到外祖,撇撇嘴,含着一角雪花酥,捂着心口,“祖祖,鱼儿心酸酸嘟,吼想吼想爹爹呜……”
柳二苗一时语塞。
不等他开口,小鱼儿又说:“鱼儿布苦,爹爹捉坏银,爹爹棒。”
吴煦喉咙发紧,心口酸涩,亲了亲小鱼儿的眼角,“嗯。”
他怕了哥儿的眼泪,适才还希望他乖些,折腾起来他变不出夫郎给他,应付不了。可现下看他乖软,又不愿他听话了,想哭就哭,有脾气就发,总好过藏在心里,养成委屈自己的性子。
“快晌午了,小鱼儿想吃什么,阿父给做。”
“鱼鱼。”
“好,阿父给小鱼儿做鱼片蛋羹,小鱼儿跟外祖玩。”
吴煦要把小鱼儿递给柳二苗抱,小鱼儿转身倒在他身上,哼哼唧唧,半步不肯离开阿父。
午后,苏婧瑶领着念安和阿蛮来寻小鱼儿。
不一会儿,江逐心抱着长岁也到了。
有哥哥弟弟们陪着,小鱼儿总算破涕为笑,也不在意阿父离开自己视线了,就跟阿蛮在后院骑木马玩,念安扶着他俩,跟小大人似的,跑前跑后照应。
长岁太小,只能在娘亲怀里看着。
前头,闻多喜骂骂咧咧、怒气冲冲进了状元铺。
“气煞我也,气煞我也,我再也不带客人去胡姬酒楼了!啊啊啊啊……”
吴煦甫一出来就听闻多喜在嚎,撤回跨出的那只脚,转身欲躲。
闻多喜眼疾手快抓他,“吴大哥,好大哥,你不能走,你上回不是说帮我兄长和离……唔……”
吴煦手上端着食案的,怕他语出惊人,当即给他塞了颗荔枝球糕点。
“咦?新品吗?好吃耶!”
“奇了,新鲜荔枝便是这个味?”
京都距岭南极远,唯皇家能得些许贡品,寻常百姓是吃不上的。
先帝在时,常命人八百里加急,由南到北运输荔枝,费人费力,劳民伤财。
绥元帝不好口腹之欲,君后爱吃,年轻时游历大江南北,早在岭南将荔枝吃到撑,荔枝虽稀罕,但也没那么稀罕。故而今上登基后,便叫那边停了这桩苦差事。
后林霖经营林氏商行,以果子起家,做一系列果干茶饮、水果罐头贩卖,京都百姓倒是尝到了荔枝罐头的滋味。
“但……好像跟这颗红彤彤的东西,不大像?”
“哈哈,这荔枝球,是我做的创意点心,跟荔枝果肉没有半毛钱关系,味道自然不像。”
他只是用了红曲米给奶油脆壳上色,制成了荔枝外壳,里面有两种口味,咸口的是土豆泥、鱼肉和香肠丁做的剂子,甜口的做了白芸豆奶酪馅。
这荔枝球是为了哄小鱼儿做的,吴煦做时心细,足以假乱真。
食案上还有荔枝五彩圆子冰粉,用的是林氏商行的荔枝罐头。近日天热,他待在状元铺无事,就研发了荔枝系列新品。
京都百姓对传闻中的荔枝极热衷,想必生意不错。
吴煦把食案放到门口云朵小摊,让伙计招呼客人试吃。
闻多喜被点心冰饮吸引,差点忘了正事。
后院小孩多,听这话不合适,吴煦将他领到楼上包间,再喊了哥儿伙计一并上楼,以免传出闲话。
楼上,闻多喜骂骂咧咧说看到哥夫,不,徐武明那个混蛋玩意,青天白日搂了一胡姬出门胡混,他跟到一处巷子,跟丢了。
“亏我先前还总引人光顾胡姬酒楼,那胡姬姐姐跳舞跳得极好,竟是个睁眼瞎,看上那种混账!啊啊啊,好气啊,我再也不理兰姐姐了!”
“哥哥还说那混账改好了,这些日子常看兵书,与他探讨西锤边防之事,还当他晓得上进了,呸!他别是在我兄长那学了本事,到那胡姬跟前卖弄吧?!啊啊啊啊……”
吴煦被他“啊”怕了,捂着耳朵往后仰,离他老远。
“别啊了,消消气。”再“啊”下去,他耳朵都要聋了。
“哦。”闻多喜越想越气,怒而大口饮下半杯荔枝水。
吴煦抠抠耳朵,觉得奇怪,“你哥夫……不,那混蛋,他上进不看科举看兵书?那着实假上进了。”
徐武明又不是武将,看哪门子兵书,也就他哥恋爱脑会信。
“他总不会说前线兵败,自己身为徐家人,想去边境投军,发光发热吧?怎么,他徐家军不会真如坊间所说,不行了,没人了,连你哥夫那种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货色都收?这你哥也信?”
前阵子,西境徐泓将军兵败的消息传来,各方人马满腹疑团,民间谣言四起,如野火般蔓延。
有说徐家军离了武安侯如断一臂,徐泓难当大任的;也有说绥元帝和西域苍狼部关系匪浅,猜疑帝王心思的。
后者定是有心人煽风点火,京都百姓不信,只能将徐家军提溜出来,反复鞭挞。
要吴煦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徐泓将军当是一时疏忽,后面几次敌袭不都守住了嘛。就算真要征兵,也不至于要徐武明那种货色吧?
闻多喜看他鄙夷之色,凝目蹙眉,“你是不是在偷偷骂我兄长?”
“啊,我不是,我没有,我明明在骂渣男。”
“但你不觉得,你哥该硬气点吗?人善被人欺啊,他若怕养不活孩子,我给他找活干,他身为进士,便是到我小学堂教书也是极好的。可他自己不肯跳出火坑,旁人哪帮得了他。”
也是。
闻多喜闻言瘫在桌上,“吴大哥,你帮我出出主意呗,柳哥哥不是讲有事找你们吗?”
那混账东西大白天在外面会相好,竟找上了胡姬于兰朵,亏他之前还把人当好姐姐,简直呕死了!
这回还被他亲眼看到了,像吃了只臭苍蝇一般恶心,只想快点劝他兄长和离。
“那你哥为什么不肯和离?”
“唉,能为什么,无外乎就是徐家不同意,还有不放心小满嘛。”
小满即闻多欢的哥儿。
“我哥在徐家护着小满,满哥儿尚且被欺待,他要是拍拍屁股走人,小满不知要怎么被那群混账磋磨呢!”
这就很棘手了。
“所以你哥是想和离的,只是不舍得小满?”不是恋爱脑,那还好办。
吴煦出主意,让喜哥儿先回家试探他父亲态度,尽力说服,给他哥和离提供坚实的后盾,而后……呃,小满抚养权的问题,他抽空去找季怀琰和元朗小弟问问瑀朝律法,可能钻点空子。
三言两语交代完,吴煦让喜哥儿自己好好想着,要么去对面书屋找找林昭月,他得到后院看小鱼儿了。
瓷哥儿不在,小鱼儿离不得他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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