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瓷孕早期一直害喜反胃,人瘦了一圈,春日的衣袍套在身上松垮垮的,两颊凹陷,腰也瘦了。
唯独肚子日渐凸起一层肉。
吴煦不落忍,看他吃不下两口就吐得翻江倒海,整个人都蔫耷耷的,又不忍心多劝,好似要为了肚里崽崽强逼他吃了吐、吐了吃般。
可不劝,继续消瘦下去更不行。那小小身板子,哪挺得了十个月。
为此,他跑遍了京都大大小小医馆,把好些大夫叨叨得怕了他,躲都不及。就没见过哪家夫君似他这样的!
害喜嘛,多正常,多煮点清淡的吃食点心,多吃点酸的蜜饯压压口,谁家夫郎妇人不是这么过来的?
就他家要不得?
早上吐一通,要遣人来唤大夫跑一趟,晌午嗜睡不醒,要遣人来问一问,问两问、三问……晚上乏力,眼前发黑晕倒了,也要遣人半夜敲门。
哎,樊大夫叹气。
今晚命苦,轮到他被找上了。
“慢点……慢点……这位小哥,你慢点!我一把老骨头都要被你晃散了!”
赶车的是谷子。
柳玉瓷头一遭晕倒,吴煦慌得惊动了左右四邻,跑出门大喊爹爹,话音里裹着将落未落的泪意,柳家人披着衣裳都聚在了他俩的院子。
谷子被派出门寻大夫,眼下得了吴煦的指令,半柱香内要赶到的呢,哪敢慢下来。
“大夫,我车技好着呢!肯定不摔你,你行行好,一会看完诊,我家姑爷给你多多的赏钱,这会子慢不得,真慢不得呀。”
樊大夫甫一开门便被谷子拽上马车了,还不知柳玉瓷怎么了呢,“哦,你家小公子又吐了?这回又吐了什么好东西?”
“没吐,我家小公子晕倒啦!”所以别吵吵了,影响他驾车。
“什么?快快快……”这下,樊大夫也急了,顾不得他老腰了。
*
吴家正院,万沅沅、庆庆在里屋陪着柳玉瓷。
吴煦在门口急得团团转,时不时往抄手游廊望一眼,看大夫到了没,再或趴在窗子边喽一眼,再喽一眼,看柳玉瓷醒没。
柳玉岩被他晃得眼睛疼,“瓷哥儿有事,大家都急,但你能不能别晃了?”
“不能。”
“……”
张荞劝他进屋去陪瓷哥儿。
吴煦摇头,“我在这挺好,省得进屋吵着他,大夫来了再说。”
“丫丫,一柱香啦!你快去看看谷子,怎么还不到,我不是说了给他半柱香?”
丫丫一噎,回道:“哎,哎,我这就去看。”心里却想,明明香才烧了四分之一不到呢。
二毛哭笑不得,“煦哥,半柱香都没呢,便是飞也没有这么快的。知道你急,但大夫年纪大了,路上出个意外,咱也担不起责不是?”
吴煦又等了很久。
其实才正好又半柱香。
谷子背着樊大夫风一般往里卷,给看门小厮留下一句,“药箱在车上,快拿进来!”
“大夫!”
吴煦看见樊大夫,仿佛看见了救命的神仙,忙过来拉他手腕。
樊大夫甩开他,趴在墙根上,“呕”一声吐了,吐了半肚子夕食。
吴煦:“……”
“大夫,你也害喜啊?”
“……”
樊大夫白他一眼,等小厮送来药箱,进了屋,脚步虚浮,离开的背影颤巍巍的。
张荞赶紧跟上,搀扶在侧。
柳玉瓷尚在昏睡中,眼下淤青发黑,舌苔微厚,呈淡白色,脾胃有亏,旁的无紧要事,樊大夫稍稍安定。
朝万沅沅道:“是药三分毒,老朽便不开方子了,万夫郎给煮点汤水喂柳大人喝下,少吃多餐,万万不可再饿着肚子。”
樊大夫告诉他们,柳玉瓷没事,就是饿的,身体虚,晚上又睡不好,故而力有不支,多养养就好。
吴煦不放心,继续追问。
“真没事?”
“真没事!”
“大夫,你要不再给把把脉呗?你再仔细瞧瞧?”
“瞧过了,没问题,郎君且放宽心。”
“可我夫郎他都晕倒了!这哪行……是不是你医术不精,摸不准脉象?”
“胡吣什么!你懂我懂?你家夫郎顿顿饿着肚子,营养跟不上,能不发晕吗?!”
樊大夫没想到自己半夜被人从被窝里喊起来不说,还被个愣头青质疑起医术来了,登时气得吹胡子瞪眼。
“哦。”
吴煦闻言看了看瓷哥儿,“可他吃不下啊,就没别的法子?”
“吃不下也得往里灌,能灌几口是几口。”
吴煦撇撇嘴,“灌了再吐啊?”真狠心,不是你家夫郎你是不心疼。
樊大夫莫明觉得自己看懂了,“他不吃,腹中胎儿营养跟不上,就会掠夺母体营养,人只会越来越虚!”
吴煦闻言脸煞白,“!”
“你刚刚不是说问题不大?庸医。”
“……”
半夜三更被拽出门还喜提“庸医”称号,樊大夫只觉攒了一肚子苦水明儿个要吐。
现下,他深吸一口气,大人大量,好声好气道:“现在问题不大,再这样下去,老朽就不敢担保了。所以啊,不论他们想什么法子,务必要柳大人吃下东西。”
问题又绕回来了。
吃啊,吃了吐。都说要吃清淡的,可偏偏柳玉瓷嘴刁,不爱吃寡淡的。
他每日围着灶台打转,变着法地做吃食,但瓷哥儿惯常爱吃的,现都变了口味,懒得多瞧一眼。
吃荤的,恶心,甜的,发腻,酸的,倒牙……
吴煦叹气,都说孕中爱吃酸,将军府那位,新摘的酸梅子能吃上一箩筐,吃嘛嘛香,怎的就他家夫郎要吃大苦头。
他下意识转头求助万沅沅,“爹爹?瓷哥儿一直这般可怎的好?往后尚有六七个月呢……”
要是……要真像大夫说的那般,他该怎么办?
万沅沅见到哥儿消瘦心里也不大舒服,哥婿又这个样,失了主心骨一般,他定定心神,“大夫吓你呢,瓷哥儿就是累的饿的,你去煮点粥温着,一会瓷哥儿醒来喝。”
给他派点活做,省得整日想东想西。
万沅沅谢过樊大夫,给了诊金和赏钱,再吩咐柳玉岩送大夫回去。
那头,二毛跟着去灶屋,“大哥,要不我来做?大夫不是说孕期口味会变么,会不会瓷哥儿吃厌了你的手艺……”
吴煦转身,猩红的双眼直直盯牢他……而后,把铁勺塞二毛手里,“你来!”
声恶狠狠的,像瓷哥儿不吃饭,他便要吃了二毛一样。
二毛心一抖,接了勺煮粥。
吴煦坐一旁兀自自闭去了。
待粥煮透,柳玉瓷也醒了,饿醒的,他俩端过去正正好。
屋里,柳玉瓷靠在床头,庆庆躺在边上。
春夜微寒,庆庆担心小么,大家都在陪着,他亦不肯回去睡觉,柳玉瓷便喊他到床上盖着被子说话。
柳二苗到隔壁取衣物了,万沅沅不放心孩子,今夜打算在厢房睡。
这会子,他跟张荞坐在床榻上,絮絮叨叨讲自己怀岩小子、怀瓷哥儿时的事,还提及了流掉的那孩子。
“瓷哥儿,你可不能再糟蹋自个身子,孕期消耗大,可要小心落下病根啊,亏了气血,等你老了,有你好受。”
他点点瓷哥儿眉心,那处哥儿痣如今鲜红发亮,是有喜的标志。
“今夜可给我们吓坏了,往后不准再挑嘴耍性子,怎么都得保证一日三餐听到没?不,五餐,三顿正餐并两顿点心,叫阿岩盯着你吃。”
“啊……”柳玉瓷愁得头晕。
一顿都吃不得,还五餐?
万沅沅再指指他,“莫要想着在阿煦那撒娇卖乖,他心软,看你吃得难受便依你性子,不吃便不吃了,以后你的吃食换我跟你哥监督。”
柳玉瓷闻言哭唧唧,“……”
“吱呀”一声,屋外有人推门而入。
柳玉瓷忙探出身子,避过爹爹逼人的视线,欲转意他注意力。
“谁啊?”
二毛端着食案进来,听见瓷哥儿醒了,声音轻快,“瓷哥儿,你醒啦!太好了,是我二毛呀,你可吓坏我了,我给你煮了粥,你快垫垫肚子。”
二毛转身把食案塞给吴煦,叫他端着,自己舀了一小碗出来,坐床榻边喂给柳玉瓷,丝毫不关心身后被抢了活计、眼神充满怨念的吴煦。
而二毛浑然不觉,一心劝饭。
“吃一口吧,就一口,瓷哥儿,你尝尝好不好吃?啊……”
柳玉瓷摇摇头,欲开口说话,“我……”
二毛眼疾手快,塞了一勺进去。
柳玉瓷下意识想吐,砸吧了两口,却发现和以往不一样,还挺好吃的,可能他饿了?
于是,他期待地望向二毛手里的碗,被喂了一勺又一勺,直到碗里的粥喝尽,他又看向吴煦手中的粥罐。
吴煦:……不会吧。
二毛见状又盛了一碗,又吃得精光。
柳玉瓷舔舔嘴皮子,还想吃,被万沅沅拦下,“好了,一下子不可贪多,仔细积食,爱吃明早再吃。”
“嗯嗯嗯,瓷哥儿爱吃,我明早再做。”
二毛笑着转头冲吴煦说:“大哥,瓷哥儿爱吃耶!我就说他吃厌了你做的饭,想换口味了吧?他爱吃我做的粥!明日朝食便由我来做吧。”
“……”
吴煦恍恍惚惚,盯着二毛放过来的空碗,一言不发。
他先是震惊,难以置信,后一脸受伤,伤心欲绝。
不会吧?
瓷哥儿真的吃厌了他做的吃食?
那他还有什么用处?!!
今天变了口味,不爱吃他做的饭了,明天变了喜好,喜欢别人去了怎么办?!
吴煦盯二毛:抢我活,你亖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0章 孕期番外1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