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暑热,隔壁魏老爷子送来两个湃过井水的寒瓜。
柳玉瓷正躺在藤椅上“骗”小孩,哄人给他吃瓜。
院子里,三三两两聚着一群小萝卜头,都是在小学堂读书的。
平日柳玉瓷他们上值的上值,求学的求学,现是丫丫在教。基础的听说读写也教,旁的手工活也教。
能来这的都是穷苦人家孩子,学得认真,做的好了还能赚银钱。偶尔还抢着小厮嬷嬷手里的活,帮着洒扫,就是不肯闲下。
吴煦几个说了数遍,叫他们不必做小厮的活,只管读书、练算术和手工艺,他们每每乖巧应承,转身又在默默做事。
不然,学堂不收束脩,书屋不收看书钱,还教他们做书签赚银子,白白占了好多便宜,他们心里不踏实。
有那天赋高的,年岁大点的,会帮着抄书,整理书册,素日读书亦用功,攒一堆丫丫答不上的疑问,休沐日再请教其他夫子。
国子监和衙门皆休旬假,小学堂就跟他们错开放。
柳玉瓷等休沐时,方宁便接过小学堂的教学工作。偶尔,张荞会教上两堂课,张聿敏住吴家时会教上两堂课,隔壁魏夫子回京时也会教上两堂课。
至于柳玉瓷,他如今忙着汇编医书,又怀着身子,家里人都不让他再教了。
连张荞上的课都少了。
缘于木槿社新出的《科普报》,张荞在牵头编纂、校勘,万沅沅负责刊印出版方面工作,主要科普一些生活常识或妙招。
柳玉瓷正好在编医书,他们便决定将吴煦收集的妇科手札也放进去。医治之法定是不写的,怕他们替自己乱诊脉,仅科普下那些民间以为的怪病由来,好提醒更多人及时看大夫,以免怪力乱神,寻些旁门左道,反耽误救治,害了两条性命。
除了病症方面,还有诸如地球是圆是方,海的那边有没有另一个国家,黄色和蓝色混在一起为什么是绿色等千奇百怪的问题,涉猎甚广,不直接提出答案,而是以提问的形式和大家一块探讨。
好多内容都来自吴煦,他想到哪,张荞就编到哪。
连林昭月都对《科普报》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本人学渣,但自封发明大师,隔三差五过来交流指导。
眼下,吴煦和林昭月均不在,张荞在整理前两日的内容,窝在屋里奋笔疾书。
柳玉瓷偷瞄两眼荞哥儿,看他压根分不出心思,便继续哄骗眼前小孩。
他瘫在躺椅上,额头沁出豆大的汗珠,一眼不错地巴巴望着丁丁手里的寒瓜,口齿生津,“丁丁,宝宝好可怜哦,又饿又热,好热好热好热,寒瓜解暑……”
丁丁侧身避让,护着寒瓜摇头,“不成的,张夫子说先生不能食寒瓜,先生忍忍吧。”
“啊,荞哥儿说我不能吃,但没说宝宝不能吃呀,天太热哩,宝宝好久没吃东西啦,你听……看!凸起了小鼓包,宝宝在说饿。宝宝乖乖,丁丁哥哥肯定不忍心饿到宝宝的,寒瓜好吃,给宝宝吃一小瓣,宝宝就舒服啦……”
丁丁迟疑地看向柳玉瓷,犹犹豫豫,“那我问张夫子给你拿?”
“……”怎么油盐不进呢。
柳玉瓷作势急哭了,眼眶倏地酝酿出两泡水,将落未落,看得人于心不忍。
丁丁改口,“那……只能一点点哦。”
有了一点点,就能哄着要更多的一点点,宝宝一点点,大人一点点,脚边的白白也要一点点……
柳玉瓷接过一瓣大西瓜,掰下边上一小块分给脚边眼巴巴等着,流着哈喇子的白白。
一人一狗吃得畅快,两手(爪)捧着湃过的西瓜护住,咬上一口,高兴地眯起眼……
柳玉瓷更做贼似的,咬一口,观察两眼家里的大人,张荞、方宁他们,看无人注意这头,才安心咬下一口。
脚尖都高兴地翘起,轻轻摇晃。
林昭月自廊下而来,便见到这一幕,他手里的西瓜已去了小半,急道:“瓷哥儿,快放下那瓣西瓜!”
声音又急又尖,穿透了闷热的空气,院中分瓜吃的小萝卜头齐齐望过来。
柳玉瓷、白白,惊得齐齐掉了手中、嘴里的西瓜。
傻愣愣地抬头看林昭月,动作出奇一致。
“月哥哥?”
柳玉瓷看着急匆匆跑来的林昭月,心虚地侧身将寒瓜藏了藏。
边上丁丁亦紧张看着,意识到自己好心办了坏事,努力吸腹把自己缩得小小的。
“寒瓜,给我。吃了几块了?”
柳玉瓷垂头,“没有没有,第一块呢,我晓得不能多吃,就吃几口……月哥哥,天热,我好想吃嘛……怀宝宝好辛苦,寒瓜都吃不得,呜……”
说到后头,声音带了哭腔,眼尾染了红晕,他想说好辛苦不要怀了,又怕出口被宝宝听到,宝宝会难过的。
林昭月叹口气,接过寒瓜,“昨儿也吃了一小块解馋不是?今日的份本就没了,何况你这块还是凉的,这么大块,现在吃得爽快,一会闹起肚子,不是更难过?”
“夏日难捱,好瓷哥儿,忍忍吧。实在忍不了,你便多折腾折腾吴煦,叫他害你如此!”
“啊,别这么说煦哥哥,不是他害的嘛。”
林昭月戳戳他脑门,“你哦。他人呢?怎么不陪着?”
“在灶屋呐。”
灶屋,吴煦知瓷哥儿夏天不爽利,正苦恼该做什么点心才好。
寒凉的食物吃不得,糖分高的吃不得,隔夜的生冷的更是万万吃不得。
他靠在灶台琢磨半晌,翻了菜篓里的蔬菜,决定做一道五色春卷。
先用稻米浆和木薯淀粉制成薄如蝉翼的透明米皮,再把胡萝卜、黄瓜、西葫芦、虾仁和火腿肠等焯熟,切丝,摊两个薄薄的鸡蛋,切丝,各种颜色食物混在一起,包进春卷皮,摆盘。
接着调一个甜辣蘸料,蘸着春卷吃。
今儿院子里小孩多,他喊丫丫帮着做了好几份,再一起端出去。
走到院里,就见场面有些凝滞,林昭月和一小孩手足无措站着,柳玉瓷低着头在落泪,脚下湿了一小片,很快又会被日头蒸干。
“瓷哥儿!”
他随手放下食案,慌乱将人搂进怀里亲吻,“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他欺负你?林昭月,你怎么他了?瓷哥儿为什么哭?”
“我……”我只是不让他吃寒瓜啊,哪晓得会这样,原是装的可怜,后成了真的委屈,一哭便止不住。
林昭月蹲坐在地上,试探地向矮凳上的寒瓜伸出手……
“不可。”
方宁早被这边动静吸引过来,现察觉林昭月心软,拦下他手,“孕中后期难受,眼下又是暑气最旺的时节,他哭哭就好啦,把情绪泄出来也好。今儿心软随了他意,明日呢,后日呢?”
柳玉瓷圈住吴煦的腰,边哭便抽噎,还嚷着热,吴煦便将人拉远一点,透点风,他又不肯,黏黏糊糊扒过来抱紧。
吴煦亲吻他的发顶,“是我不好,是我不好,软软不难受,我给你扇扇,扇……”
方宁立马递过手中折扇。
吴煦一边扇风,一边安抚,直到瓷哥儿情绪渐渐平复。
然后,他就看到林昭月、方宁和丫丫,包括院里几个小萝卜头,或直愣愣看,或偷偷打量,都绕着他转。
“啊!”
柳玉瓷双手捂脸,一整个缩回吴煦腰间,羞羞羞死人了!!!
“我,我平素不这般的,真的!!”
吴煦莞尔一笑,“嗯,瓷哥儿不这样,怪我,是我叫你这样的。”
而后,相安无事地度过这一日。
吴煦看他后面与林昭月、张荞几人聊文章,聊《科普报》,便不打搅,窝在灶屋准备吃食,时不时送点饮子。
直至夜里。
两人躺下,柳玉瓷在床上翻来覆去挪动,他将冰鉴置于不远不近的位置,回来看见床上卷着薄毯蠕动的大虫。
“瓷哥儿?不嫌热了?”
柳玉瓷掀开毯子看他两眼,又盖上蒙住脑袋,里头传来他瓮声瓮气的话语:“唔,不嫌,嫌丢人,啊啊,我怎么,怎么能在小娃娃们跟前丢人呢!”
他又欻一下掀翻薄毯,“我以前真的不这样!是不是叫人看了好大的笑话?啊啊啊……”
“扑哧。”夫郎真可爱。
吴煦躺进去,扯掉薄毯,倾身覆上前,吻住喋喋不休的嘴,轻轻的,似云朵般轻柔,碰一下,起身,碰一下,起身……
柳玉瓷逐渐不满,“再亲,亲亲别的地方……唔,都要亲……”
吴煦依言再亲亲他的眉心哥儿痣,亲亲白日落泪洇红的眼尾,湿漉漉的眼睛、两侧酒窝、下巴、锁骨……每一吻都很轻很轻,抚平他的情绪。
紧接着,身体里蔓延出更深的躁动和热意。
吴煦每落下一吻,便倾诉一声抱歉或爱意,柳玉瓷不爱听对不起,煦哥哥分明没做错,是他闹脾气啦。
当然也不是宝宝的错,他们很期待宝宝的到来哦。
唔,要怪,要怪就怪天老爷叭。要是他能把冰鉴送给金乌降降温就好了………
柳玉瓷在吴煦的亲热里渐渐软成了一滩水,嘴上喊着要化了要化了,哼哼唧唧的,在人硬生生停下,欲离开前,又死死地攥紧了眼前人不放。
“煦哥哥,我也好爱你呀,爱宝宝。”
“嗯,我也爱你们,很爱,很爱。”
腹中鼓包听懂了双亲的低语,轻轻地、轻轻地鼓起。
宝宝也爱你们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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