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多!”
柳玉岩抱着小孩,背着软软,正艰难下山。
雨后山路不好走,他带着俩小孩本就很吃力了,只能蒙头朝前一步步挪,看好脚下的路,再没旁的精力关注周边动静。
他看不到,软软便充当他眼睛,“多多,左边哦,右,右……”
行至半途,话音戛然而止。
旁边竹林里窜出来一半大孩子,脸上横着两道疤,长的那道从眼睑一直延伸到嘴角,凶狠的眼睛盯紧柳玉岩的手上,吓得软软一哆嗦。
“!”
“多多!打打打、打劫!”
他在村头听伯么婶婶讲故事,说过外面遇到坏人会在半路打劫,就记下了。阿父阿爹经常往出跑,他跟阿爹还在寺庙求了平安符的。
糟乐,他伸手去摸平安符,不在,菩菩娘娘还会保佑他吗?
对面那人已开了口,嗓子嘶哑低沉,“还我!”
“嘎?”
柳玉岩无声抱紧怀里小孩,又让软软抓牢自己,艰难抬头回应那人,“我们没拿你东西。”
“嗯嗯,木有钱!”快走快走!
那人嗖地蹿上前抢过小孩,并肘击柳玉岩。
柳玉岩没防备,被推得一酿跄,背上又有弟弟,只能双手稳住弟弟,眼睁睁看那人抢走小孩。
“哎!小孩受伤了,你轻点,轻点!”
那人蓦地一滞,看向他。
“你是谁?认识这小孩?”
软软在背上急得蹬腿,“坏银!他是坏银,吃小孩!你,你放开小多多!”
他挣扎得厉害,柳玉岩背不动他,把他放下安抚,“他不是坏人,不吃小孩,你看小哥哥在他怀里没挣扎是不是?”
软软闻言在哥哥身后探出脑袋。
兄弟俩齐齐看向受伤小孩。
小孩缩在那人怀里,轻轻哼唧,细听是在叫阿兄,只是刚才被软软的叫喊声遮盖过去了。
柳玉岩见那人仍浑身戒备,竖起了全身的刺,忙解释他跟弟弟捉知了虫发现了小孩的事,“他脚上有伤,我先带你们去找大夫吧?”
这一大一小也不知哪来的,肯定不是村里人,估计家远着,他想先把人留住瞧了林大夫再让他们走。
然不待他说,那半大小孩已撒腿跑了。
“哎,你等等呀!”
“你懂懂!”
柳玉岩到底不放心,抱起弟弟就追。
然后……就见那人跑进了庄子。
真是庄子的人?
软软瞪大了眼,扯扯他袖子,“钟的系蜀黍偷生的小孩!”
柳玉岩表情一寸寸龟裂,不,不会吧?
他赶紧追上去,庄子上的人都识得他兄弟俩,没人阻拦。只是那大孩子跑得贼快,一阵风似的穿过人群,没谁见到人。
过了二道门,他便不知往哪追了,抱着弟弟在原地怔怔发呆。
软软一只手环住他脖子,一只手摸摸胸口,夸张地喘气。
柳玉岩没好气地笑了,“你跑了吗?哼哧哼哧的,有这么累?”
“嗯嗯,内洗偶啦。”
这时有认识的小厮跟他打招呼,问他俩追怎么呢,他便将那兄弟俩特征讲了。
“一个十一二岁,一个三四岁的兄弟俩?唔,岩少爷不如去后院看看呢,前两日庄子来了新的管事,据说是带了一双孩子,不过我也没见过,不知是不是你说的这俩。”
“新来的管事?那应当是了。”
柳玉岩抱着弟弟就走,跨出两步又想起什么,叫住小厮,“对了,你帮忙去村里请下林郎中,小孩受了伤,要快。”
“好叻,我很快就回!”
柳玉岩又跑了几步,再跑不动了,软软便闹着下地自己走,两人手牵手走进后院,果然就看到好几个陌生人。
张云松正跟账房对接账目,转头见到俩孩子,“这是?”
“哦,这是咱们二东家家里的孩子。岩少爷,玉小少爷,这是庄子新来的管事伯伯,姓张。”
柳玉岩淡淡点了下头,“张伯。”
软软学他哥,嘟着嘴微抬下巴,再重重点一下,“江伯。”
柳玉岩:“是张伯。”
“系江伯。”
……算了算了。
“张伯,我们在找两小孩,小的那个受了伤……”
柳玉岩跟他复述了一遍山上的事,张云松一听便知确是他的两个孩子,忙带他们去寻。
“错不了,霂、牧小子脸上是留了疤……”
他见软软害怕,顿了下,解释道:“小公子莫怕,我们来的路上遇上了盗匪,我家大儿子是被恶人砍伤的,养养就好了,他不是坏人。”
软软挺挺胸,“偶没怕!就吉岛大哥哥系好人。”
一旁的柳玉岩闻言则恍然大悟,怪不得,他说怎么刚检查小孩伤口还发现许多暗沉旧伤。
张云松显然知道俩孩子在哪,脚步疾驰,在前面带路,柳玉岩告诉他,自己已遣人去寻郎中了,他也检查过,应当不严重。
张云松稍稍宽心,自责道:“怪我,忙起来没顾上,我说晌午饭没见着人。”
“晌午就不见人了,你们没去找?”
张云松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家一路的遭遇,以致小哥儿风声鹤唳。哪怕一场高热带走了痛苦的记忆,骨子里仍害怕生人,自打来了这儿就一直躲在屋里。
他便以为小哥儿和之前一样躲在被子里,送了午饭就匆匆走了。
他刚接手这边的活,实在是忙,暂摸不清林霖意思,又不敢停下。
“唉,阿牧估计就是不见了弟弟,去山上找的。”
柳玉岩跟着他进了一处小院子的厢房,还真见到那俩兄弟。
大的那个守在床边,许是检查过了,现下正翻着包袱里的伤药。小的那个神色恹恹躺在床上,疼也不吭声,身子轻轻抽搐,传递出他的情绪。
软软挣脱哥哥的手,噔噔噔跑过去,“小多多……”
“嘭!咣当……”
张牧被突然窜出来的黑影吓到,失手打翻了包袱里的瓶瓶罐罐,下意识就要拎起小孩扔掉,而后认出了这是山上那小娃娃,方才把人放下。
柳玉岩见他撒手,急急上前把弟弟搂进怀里,“软软,怎么样,没事吧?怕不怕?”
“布怕呀,偶飞飞啊,好玩!”
他松一口气,见床上小孩醒着,又问他怎么样了,怎么会晕倒在山上。
小孩下意识抖了抖。
张牧已问清事情经过,代他回话,也好叫父亲安心,“荞哥儿没事,他听人说山上有草药,想……”
他顿了顿,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哑声继续:“荞哥儿想替我摘草药治脸,被大雨困在山上,脚是摔倒时扭伤的,身上还有些擦伤,都不严重。大夫……”
“我喊人去请了,你别急,应该快到了。”
“嗯,多谢。”
许是父亲在身边,又到了相对熟悉的环境,柳玉岩明显感觉到这人没那么紧绷了。
他俩在客套,软软就趴在床边跟小哥哥絮絮叨叨,“荞各耳?多多,泥的名字藕?”
“小多多,泥几岁啦?”
“偶两粥岁啦,过星辰,遛遛,面。”
柳玉岩在旁解释,“前两月过过生辰,吃了长寿面。”
“昂,偶、遛遛面,好恰!”
软软说了一长串话,忽而发现小哥哥没出过声,骤然收声,嘟起嘴巴委屈了,以为他不喜欢自己。
荞哥儿忙开口,“我、我不记得了……”
声音很轻,但在场的都听见了。
张云松上前解释,“张荞,我家小哥儿的名字,今年四岁,此前发过一场高烧,醒来便不记事了。”
“啊!”软软双手捂嘴看向哥哥,“痛痛?”
柳玉岩摸摸弟弟脑袋,“软软生过病,知道生病痛痛,是在替小哥哥心疼。”
这小哥儿,也实在可怜。明明大软软两岁,瞧着比他还瘦弱,身上又有那些伤……唔,反正他们现在到了庄子,晚些跟阿爹阿父说一声,多多照应点。
那头软软已心疼地牵住了荞哥儿的手,轻轻地吹风,“呼……呼……”
张荞瑟缩了一下,便不再躲了,冲着兄弟俩腼腆地笑。
不多时,林郎中到了。
他给张荞把过脉,伤腿涂了药用竹板夹起,又留下外伤药膏涂抹擦伤,也检查过并无内伤,最后开了两帖药。
荞哥儿娘亲适才听闻消息就已匆匆赶至,眼下接了方子就跟去抓药,熬药。
软软一直陪着不肯走,柳玉岩也只能留下。
坐着无事,他索性拉着张牧介绍村里情况,看在对方人生地不熟,又遭过大难的份上,没计较他的态度。
好半天过去,张牧态度终有所软化,不再是那副拒人千里的样子。
柳玉岩看看天色,“软软,我们该回家了,爹爹回来见不到人要心急的。”
“不嘛不嘛,庄里次饭,庄里次饭。”
柳玉岩又靠近床榻,看了眼略显疲惫的荞哥儿,“这么喜欢小哥哥啊?你看,小哥哥累了,我们回家,明天再带你看小哥哥好不好?”
软软瞪直了眼,“小多多累呐?”
荞哥儿微微摇头,“不累,我也喜欢弟弟。”
“哇!稀饭!”
这下软软怎么都不肯走了,“不内!稀饭,玩!玩!”
柳玉岩想了想又道,“呀,我们的竹筐还在山上,还有饮子,爹爹做的饮子好喝,甜甜的,我们回家让爹爹做饮子,明日带给小哥哥喝好不好?”
“甜水?”
“对对,甜水,我们明日带甜水来玩,你刚刚不是看到了吗?小哥哥的药黑乎乎的,苦苦的,软软拿点汤水果脯好不好?”
“好哦,晚上,晚上南!”
“来来来。”
晚上的事晚上再说,这会把人哄走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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