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行呢?
这个问题扎根在君晏的脑海里,想不明白,哪怕她根本不在意山庄和君府到底谁是真正的话事人,她所求的又不多,不过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和一个真正的家,但是被剥夺权利和主动放弃权益完完全全是两码事,所以为什么不行呢?
按照所谓的亲缘关系,谁能越过她去?为什么必须要一个男子出面?明明先前最想拆开她和李文的父亲,现在巴不得她马上结婚,图的仅仅是一个能撑住门面的男子?她君晏,君天临亲女,原来不能作为君家人撑住君府的门面?
君晏想不明白的有很多,这些被忽视的地方在谢云离开之时被明明白白的点出来,她这时才发现,暗地里自己丧失了多少权益,这是一个女人想要成家所要付出的代价?可是为什么李文什么都没有付出,哦,他主动放弃李家人身份入赘君府,可是君府势大,难道他不是纯纯的获利人?
如果谢云想要挑拨离间,从盟主家里挑出一地鸡毛出来让人闹得心不安,那他真的成功了,他只说了几句话,君晏心里就已经开始权衡利弊,这婚,是不是非结不可?是不是非要以君家人的身份去结?她和李文扔了俗务私奔的可能性有多大?
开始考虑就意味着更长的婚期,所幸李文并没有被君天临软化的态度打动,非要抉出个武林第一不可,还有两年,这给了君晏缓冲的时间,也使得君天临对他的评价更上一楼。
谢云,清尘,谢来福。
君晏在应许的碑前咀嚼这个名字,一时之间也摸不准谢云的脾性。世人常言,这是个难得的光风霁月,清风道骨的人,临川的人则更愿意说这是天上白玉京里的仙人下凡渡劫,但是世人的话常常一分真,九分假。谢云立誓杀尽江湖客,那时满堂的人有几分听进了?是不是只觉得这是孩童的气话?要不是谢云临走前多说了几句,她也要以为这不过是一个少年的冲动话语,想着这些誓言总会在时间的长河里被消磨殆尽,但是谢云明显不是这么打算的。
君晏生于君府,长于风来山庄,谢云的**里会有多少人是她敬爱的长辈,亲近的密友,爱护的子侄?这是君晏没有离开君府的缘由,一来是为了照顾精神将近崩溃的君天临,二来则是为了掌握最前沿的信息。
谢云守法吗?君晏不知道,可是这世道有什么法可以守的?法律是给穷人设的,谁见过权贵入狱,谁见过世家折腰?江湖的规矩,杀人偿命不假,但是谁来偿命,有多少人能守住底线只杀该杀的人?不会迁怒的人,那是圣人,谢云是吗?君晏不敢赌这个可能性。
君晏想,谢云是个疯子。谢云为什么一定要朝堂?他身边的武林高手早就可以杀了李如佛,杀了君天临,甚至连带着她和李文也能杀了泄愤,留他们一命不过是谢家也不敢惹天下正统承认的武林盟主。但是正统能承认你,也能把你打成逆党杀掉,一个人的武力值再高,能和几人对打?百人?千人?万人?
谢云能忍住自己的杀欲,第一次只带走李如佛一命,那就说明他早就打定了主意,待到时机成熟,谁也逃不过。她的那些叔伯们,认真算下来,谁的手上是真的干净的,心高气傲,杀了什么人可能自己都不记得。但这些人是她的叔伯,自小照顾她,宠爱她,君晏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将来有一天这些人被谢云屠戮殆尽。
君晏不是引颈就戮的人,何况谢云也给了君晏指了一条生路,这是她没有离开君府的根本原因。可是这条生路,谢云没给明面上掌握武林命脉的各大门派掌门人讲,也没给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代武林盟主的李文讲,单单和她说了。君晏不确定这是不是自己恻隐之心犯了去给应许祭拜有关,但是这也是扰乱她心湖的根本原因。
君晏闭了闭眼,离了窗口,示意不语把窗子放下,移到书案旁,摁了摁太阳穴,好烦。
“千柔,千柔。别闷在屋子里了,我打听到一个好去处,秋日赏景吃鱼,那几人约着比武,瞧个热闹,不比憋在这里好多了。”李文趁不语不在意一个箭步滑到君晏面前,想着自己未婚妻最近明显心情不对劲,那他这个未婚夫可要好好哄哄,正巧听说有比武,也去凑个热闹,看个戏也是好的。
李文还是无忧无虑的性子,每日想的都简单,他那个被武术充满的脑子这辈子都想不明白也想不到君晏和谢云私底下已经开始了一场争夺赛。
“诶诶诶,去去去,你哪是去看比武的,是没人和你对打,这技痒了才对,大抵是巴不得去搅他个地覆天翻?”不语依旧对李文相当不客气。
李文嘿嘿一笑,根本不在意,左右这不语是为了千柔打算,他何必因为一个小丫头和千柔置气,不合算,何况千柔这不是同意了,那就更没必要置气了。
“李郎,我去换个衣服。”
把李文打发出去,君晏逮着换衣服的间隙,提点不语:“你真是何必这样和他处处呛声?未来都是一家人,小心你们生了嫌隙。”
不语完全不在意这一点,她是没必要和李文作对,左右这日子是她家小姐和李文自己过的,她说的多了反而不好,若是有一日真是闹了矛盾,小姐夹在中间比谁都难办。
但是不语是见过女子嫁人的,她的姐姐们各个选了所谓的好人家嫁了,还是天天被嗟磨。她那个性子最烈的三姐,那男人婚前还是人模狗样,结果婚后打人,三姐说一句那恶婆婆就能骂三句,现在是一点傲气都没了,天天守着两个女儿被人指着鼻子骂生不出儿子,什么都不敢说。
这男人天性就贱。你给他的,他不要,轻易给出的,就不愿意真心,心里想着的是,反正这东西你能轻易给他那就是不重要,不重要的东西自然不需要珍视,因而越难得到就越有兴趣。
这李文再好,不也是俗世中的污浊男子之一吗?难道就他一人可以逃出这天下男子的本性?不语是不信的。自家小姐和那李文青梅竹马,自小什么阻碍都没遇到过,那结婚后的一地鸡毛最能消磨爱情。没有阻碍就认为制造,李文想要娶君晏,只要这婚礼一天没办,她不语就不可能松口。
“我知道的,我有分寸。”
君晏叹了一口气,这小丫头有什么分寸啊,要不是自小情谊深厚,知道不语是真的为了她打算,也没有真的要阻拦她两结婚,指不定她都要和不语离心了。
“算了,天气渐凉,带个大氅。”
玉缕鲈新脍,金膏蟹正肥。1
这李文说的比武地点,在一湖边,这湖上酒楼,名揽胜,这鱼和螃蟹做的最好。要说这湖也有来历,和第一任盟主楚清秋有关。
楚清秋剑道最佳,一剑曾削平一座山头,这练剑的地点就在这湖上,准确来说,是湖底。这本来也算不上是个湖,不过是这长江水偶然的分支,这楚清秋为了练这挥剑的力道,携剑潜入这小河底,一剑剑在水下挥开水流去平这水底,日复一日,这底越来越深,水面越来越大,待到这湖形成的时候,楚清秋也有了一剑开山岳的壮举。
君晏边讲边为李文剥着螃蟹:“所以这湖,就名清秋。”
李文故事听的起劲,螃蟹吃的也不停嘴,气的不语也不停手,全放在君晏碗里,这一桌子螃蟹剥得也快。
李文吃的快,嘴里塞得满都是:“那这在湖上比赛莫不是要追忆先贤?”
君晏摇头:“那倒不是,李郎不如仔细看看这湖有什么奥妙?”
本来就在临窗,李文把头探出去,仔细看了又看,发现这湖面十分平静,李文也是水边长大的,这看着看着就发觉有些不对,这湖的水流方向十分奇怪,水面下定然水流湍急。
见李文发觉其中妙处,君晏也继续讲述:“李郎可是看明白了?这清秋湖的水流可大有玄机,楚前辈不知怎么做到的,这下面的水流极乱,武林高手们虽说可以利用真气站在水面上,但是水流越乱,越不易站稳,这就是为何要在这里比赛。”
李文点头,忍不住要亲自上前去试试,被君晏拦下,既然这比武是前辈们约好的,他们小辈资历不足,还是不要贸然出风头的好,这约架的人里可有一个不太好相与的。这试试何日不能做,非要今日去出这个风头?
比赛自然是精采绝伦的,但是心里装着谢云的事,君晏也不可能全然投入去看,只是这李文一时没看住,技痒,兴冲冲就上去非要比划比划,等到君晏反应过来时,李文已经提剑站在湖面上对那位赢下比赛的前辈下了战书。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位前辈心胸阔达,是个武痴,李文还真不一定能打得过,若是真的胜出了,那岂不是说之前参与比武的人均比不上一个毛头小子?那不知道要被人记恨到何时去。
李文练的剑走得是轻盈流畅的路子,还修习过风来山庄的剑法,诡异轻灵,在这湖面上足尖轻点倒也应对自如。前辈的真气霸道,气势全开震起水面涟漪,一拳挥出引起浪潮,借着水流诡异的原因,这震起的水珠运动轨迹极难预料,没过多时,李文早就被淋得湿漉漉,前辈还是一动不动站在湖面的原位处。
凑热闹是人的天性,这边打起来,那边早就聚了一小群人看,五六岁的两个孩子在岸边手举木棍装着大人样子挥舞,招式挥出憨态可掬。
等到君晏注意到的时候恰逢前辈引起的浪潮涨起,要是落下必然会卷起那两个孩子落入湖中,湖水太深,水流走势还诡异,行动快于理智,等到浪潮暂消,君晏早就一手抱一个离开了岸边,大退几步。
“哇,仙女姐姐。”
君晏蹲下劝着人离开这里,那小孩子也不知道刚刚有多凶险,飞起来的感觉使人兴奋,拉着君晏的手说一句道一句,倒是让君晏有些难办,只能带着人远离,然后又趁着小孩子不注意,轻功飞回了揽胜楼上。这时,李文也因为真气不足落入水中,被前辈捞起回了揽胜楼。
一老一少都是武痴,此刻恰逢知己聊的欢快,君晏本想问问究竟有没有谁注意到刚刚的险境,嘴张了有张,看着两人高涨的情绪,把话又咽了回去。
习武之人,锄强扶弱,可是刚刚,谁是强,谁是弱?君晏试图说服自己这只是场意外,但是谢云的话又回荡在自己耳边,要想根除这场意外,没有所谓的江湖私斗不就好了?
1.——宋·郑伯玉《和王太傅游园清塘》
这真的是意外,但是李文比武没注意到也是真的。君晏是被谢云偷偷暗示了,不管以后是意外还是真的被一些私斗影响的百姓和底层人民,不管是无意的还是有意的欺压,君晏都会联想到谢云之前的暗示,而且禁绝江湖私斗之风根本就不是彻底的解决办法。可怜的孩子,被谢云当枪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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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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