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攸平静地看着她:“你甘心吗?”
史婷柯顿了一下,“不甘心啊,我还没弄明白为什么在没有监控的胡同里的指证是无效的。如果我有了前科,就没办法考公或者成为律师了,别人不会再相信我。”
刑攸说:“我信你。”
“我知道,但是没有用。”史婷柯翘起一条腿,凑近看着刑攸的眼睛,“在这里的人都不会相信我的话,你以为你替我鸣几句不平,他们就把我放出来了?”
刑攸不喜欢和人对视,这种感情很微妙,像是对方想从她的眼睛中看些什么出来。
她再次垂下眼帘:“学姐,你待在这里,因为杀人行凶,你也会被判死刑。”
史婷柯说:“我一直都相信清者自清,但是我现在顶着一个‘杀人犯’的称号回学校,还会有人相信我说的话吗?不见得有吧?大家都只会离我远远的。”
刑攸说:“不见得就没有吧?”
她撩起眼皮,大胆与史婷柯对视,“你说是不是?”
“算了,你不会明白的。”史婷柯忽然红了眼睛,又靠回椅背上,“她出事被害,理论上有我的责任。如果我给她那条裙子,不告诉她,让她在进校门之前在卫生间换上,她可能就不会被别人糟蹋了。”
刑攸长叹一声,斟酌措辞后:“学姐,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不告诉她这件事,她也会在校内收到各种辱骂?归根结底是人心太肮脏了,你本来是想把她从泥潭里拉出来的,是别人利用了你的好心。”
史婷柯惶惶然一笑,“别把我说的那么高尚。”
刑攸曲起手指巧了两下玻璃,希望引起史婷柯的注意,“我当时在场,可以帮你作证,另外,那个学姐住在哪里,之前发生过什么,你都知道吗?”
“知道。”史婷柯仰起头,让倾泻而下的灯光照亮自己的脸颊,眼泪顺着脖颈向下流淌,她说:“她就住在我家对面,那是我在外面租住的房子。”
刑攸打断她:“你跟警察说这件事了吗?”
“没有。”史婷柯摇摇头,“事实上,他们一过来,我就承认了是我亲自给那个女生这条裙子,另外又告诉他们我和这个女生在校门口发生过冲突,他们只要一去调查就会知道那天你和李知勉在场的事,所以我没有详细说,单纯是认罪。”
刑攸微微拢起眉毛,“没有罪名,你自己认罪?”
她扶额叹气,史婷柯比她想象的还要再神经大条一点,她想过史婷柯是对葡萄眼的遭遇心存抱歉,但没想到可以抱歉到自愿承担“杀人犯”名号的程度。
史婷柯耸耸肩,盯着她微妙的表情看了一会儿,又偏移视线,“你不用那样看我,里面的确有一部分是我的责任。”
刑攸说:“学姐,你完全就是被那群真正的强|奸|杀人犯利用了!他们就是觉得你会因为自己心存歉意,主动承担这起命案的罪人,他们是在利用你,你怎么想不明白?”
史婷柯义正言辞说:“我想的明白,你不用再多说了,没有什么事就离开算了。”
刑攸咬紧牙,片刻后才将绷着的一口气舒出来,一拳打在棉花上,这种感觉真不好受。
季青柠警局外等她,刑攸蹲在栏杆旁发呆,季青柠看着她的愁眉苦脸,“怎么样了?谈判还可以吧?”
“不可以。”刑攸自暴自弃地说:“要不我们就算了吧,这个证据真的不好找,外加学姐就跟白痴一样想顶替罪名,现在真正的杀人犯还不知道在哪逍遥快活。”
季青柠揪了下她的脸皮,“这可不是我见过的那个刑攸。我以为你会想尽一切办法找到证据,没想到你反倒在这里唉声叹气,第一个说要放弃。”
“我们需要律师。”刑攸说,“我们还要有当侦探的本事,在拿到牢靠的证据之前,学姐还面临着随时被枪毙的可能。”
季青柠:“呃——刑攸,你可能忘记了,你那个学姐......等等,你那个学姐刚好成年不久是吧?”
刑攸托着脸点点头,季青柠一巴掌拍在脑门上,还有比这更荒谬的事了吗?老天爷送生日大礼就这样送的?
她低头盯着刑攸衣角下垂落的线头,一飘一飘拂着台阶上的沙土。
“你知道这起案件是怎么定性的吗?”季青柠问:“故意杀人,还是强|奸致人死亡?”
刑攸说:“第二类,对,就是第二类。学姐在里面的角色就像当于是那个怂恿者,以及案件的第一策划者,所以就算我们找到真正的罪犯,落在她肩上刑事责任也依旧是最多的。”
季青柠沉吟道:“但是无论怎样就要讲究证据啊?没有证据表明你这个学姐是第一策划者,那他们是拿什么定罪的?一个清白人的无辜和自省吗?”
刑攸词不达意:“校方没有出面证明她的清白。”
季青柠笑了声,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个刚成年的女孩的清白还需要校方出面才能证明?搞笑呢吧,事情发生了,不应该首先追究学校跟老师没有教导好学生的错误吗?现在反而是任由事情往严重的地方发展,然后不管不顾?这个世界疯了吧。”
“哦,可以很早之前就已经疯了。”刑攸无奈说。
季青柠挠了挠后脑勺,“那既然案件定性为强|奸|杀人,那我有个问题。你这个学姐怎么会背上罪名?何况,死者体内难道就没有留下什么吗?”
刑攸抬不起眼皮似的斜觑季青柠,说:“凶器是放在卫生间用来清扫的拖布把,不是人的器官,所以受害人身上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再因为那个学姐还有一部分是因为窒息死亡的,所以......当时在卫生间的人并不全是帮凶,里面的确有人是无辜的,因为被蒙上口鼻,所以他们压根就没听到声音。”
季青柠皱起眉,“哦,所以你这个待在警局里的,连拖布把都没摸过的学姐才是那个真凶是吧?哇塞,好荒谬啊。”
刑攸视线凝聚在一个地方,从警局外的一条十字道路拐进来一辆宾利,直奔两人而来。
刑攸盯着下车的那双皮鞋和西装,心照不宣地和季青柠对视了一眼。
季青柠看着男人梳理整齐的背头,问:“这辆车,你看着不眼熟吗?”
刑攸淡淡地扫了一眼,目光忽然又聚焦在男人肩上,说:“那个人是校长啊,我见过的。我在去校长办公室的时候见过他。”
季青柠拍拍手,从裤兜里面拿出手机,淡定地说:“好了,那就不需要我们操心了。校长来了,那估计就是证明她的清白的。”
刑攸拉了下季青柠的手指,小声说:“学姐和校长可能是父女。”
“哈?”季青柠撇撇嘴,捋了下鬓角的碎发,呼气说:“那你就更别担心了,你这个学姐肯定没事的。出租车来了,我们现在,回家。”
她一字一眼都有强迫刑攸跟她回家的意思。
刑攸站起身,从季青柠打开的车门进入,师傅问到哪里,季青柠将位置展示给司机。
司机也是个怪人,虽然入秋了的确很凉,但是空气还不至于到一张口呼气就起白雾的季节,他却从头到脚裹了个严实。
季青柠对这一类人比较熟,无非就是有前科害怕警察,或者就是她们坐上了一辆黑车,司机是刚出狱不久的劳改犯,现在为了养家糊口找了个拉客的生意。
季青柠攥紧刑攸的手,警惕地盯着驾驶位的司机,她要确保自己在司机出手的下半秒掰折他的手指。
到郊外的路,司机选了条难走的、坑坑洼洼的十字路,这一带没有监控,想干些什么都很方便。
季青柠神经紧绷起来,手臂上的汗毛也警惕地倒竖起来。
一路颠簸,刑攸扶着副驾驶位的坐姿,“师傅,稍微开慢点。”
司机沉默了半晌,说:“好。”
声音如同灌满锈沙的铁罐,沙哑刺耳,如果他脖子上挂着水蛇缠绕的十字架,刑攸一定会把他当作是亡命徒处理。
车子终于停在姑妈别墅前面,姑妈今天心情还不错,在二楼的露台上坐着看书。
车子鸣了一下声,提醒别墅的主人将小门打开,让两个孩子进去。
小门自动打开一条缝,刑攸和季青柠下车后,姑妈也站了起来,神情严肃且威胁地盯着出租车司机。
刑攸抬头看着姑妈的表情,又转头看向司机,一眼就隔着车玻璃看清楚司机那整张溃烂的面庞,红色的肉被肉色的肌肉线条网在一起,看着颇像是大肠内兜着白花花的鱼肉,走两步还会摇晃。
司机见状急忙打开雨刮器,却没有启动雨刷,只是往窗玻璃上喷水,又急忙低下头用面罩将自己的面孔捂得严严实实。
刑攸走进会客厅,姑妈站在露台在内的栏杆旁,盯着刑攸两人说:“你们胆子真不小啊,都敢坐黑车回来了。知不知道开车的司机是一起工厂爆炸案的纵火犯?”
谢谢观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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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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